齐豫白看着她,薄唇微启,“香囊的回礼。”
    兰因无奈,“不用回礼,兄长帮了我这么多回,我怎么能再要您的回礼?”
    可齐豫白态度坚决,齐祖母又在一旁让她收下,兰因也只能应下,她把手中那个没剥完的橘子放回到桌上,而后拿帕子擦干净手后才伸手接过,嘴里说着,“多谢兄长。”
    接过锦盒的时候,她看到齐豫白的袖子上沾着几根黄色的毛,看着像是动物的毛发,却不清楚是什么动物。
    又见他胸口处也沾着一些,兰因便猜想齐豫白应该是养了什么宠物,要不然不会连胸口处都沾到,没想到他这样性子的人居然还会养宠物,兰因惊讶之余又有些想笑,也不知道他养起宠物来会是什么样子。
    “兄长。”
    她握着盒子,出声提醒,“你的袖子。”
    “嗯?”
    齐豫白顺着她的视线垂眸,看到自己袖子上沾着的猫毛,倒是也不嫌弃,抬手掸掉。
    齐老夫人知道是什么缘故,在一旁笑道:“元宝又去哪玩了?”
    齐豫白摇头,“不清楚。”
    知道元宝的脾性,齐老夫人也不意外,只跟兰因解释道:“是只猫,打小就被豫儿养着,不过他性子孤僻,平日只有他想出来的时候才出来。”
    猫?
    兰因想起自己小时候才养过几日的小橘猫,有些怔神。
    “怎么了?”
    齐老夫人问她。
    齐豫白也在看她。
    “没事。”兰因回神,她笑着摇了摇头,也没说自己小时候也养过一只猫,她只是握着手中的盒子,又跟齐豫白道了一声谢。
    齐豫白摇头,他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齐老夫人却笑着撺掇兰因,“快打开看看。”她也不知道她这孙儿送了什么东西。
    第一次见孙儿送姑娘东西,齐老夫人俨然是在场最激动的那个,她很想看看她这个孙儿能送出什么东西!
    兰因也不介意,笑着应好。
    可她脸上的笑容在瞧见盒子里的东西时,却有些凝住了。
    盒子里放着一根颜色繁复的手绳——
    长命缕。
    长命缕是用五种颜色的绳子编织而成的手绳,端午佳节手巧的人会编一串给自己,用来祈愿来年平安顺遂,也会赠送给亲友,兰因今日就见过不少,甚至早上起来的时候,时雨和停云也都给她各编了一串,这会还挂在她的床上。
    礼物很普通。
    兰因并不介意,越普通的礼物,她反而越能接受,可偏偏这个长命缕,说普通却也不普通,它的确是端午佳节用来祈愿的东西,可偏偏若是由未婚男女送给对方的话,除去平安顺遂之外,还有一层意思……
    知道齐豫白不可能知晓这个寓意,兰因一时有些为难,早知道是这个,她就不收了,偏偏如今已经收下,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再退给他。
    她面上的踯躅毫不保留地曝露在齐豫白的眼中,他一向关心她,她一点变化,他都能注意到,以为她不喜欢,他喝茶的动作一顿,出声询问,“不喜欢?”
    兰因听到这话,忙道:“不是,我……很喜欢。”
    这是他的一片好意,她怎么可能不喜欢?只是这东西,她拿着实在烫手,又怕说出其中的含义,反而让他尴尬,兰因一时是真的有些为难。
    “什么东西呀?”
    齐老夫人也终于察觉到兰因的不对劲了。
    以为她这孙儿送了什么要命的东西,虽然觉得不可能,但齐老夫人还是凑过去看了一眼,待瞧见盒子里放着的东西,她一愣,倒也清楚兰因这般为难是因为什么了。
    这个傻小子。
    齐老夫人扶额,她是真没想到他会送这个。
    怪不得昨日晏欢在她身边给她编手绳的时候,他看得这么认真。
    她是知道这长命缕由未婚男女送给对方是什么含义,可她也清楚她这傻孙儿一定不知道这层含义,若知道,他不会这样贸然送给因因,他比谁都关心因因的名声,怎么可能在这种事上让她为难?
    看着两个小辈,一个是知情却不好说,一个是不知情以为对方不喜欢。
    齐老夫人摇了摇头。
    这两个傻孩子,怕他们继续这样僵持下去,齐老夫人只能自己和兰因说,“这小子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关心人也是干巴巴的,但他希望你平安如意的心是真的。”知道五色绳戴上后就不能随意丢弃,更不好随意摘下,她也没让兰因戴上,只是握着她的手说,“没事,就当是个祝福,你拿回去收着便是。”
    她说到这轻轻抚着兰因的头,目光也含了几分柔意,“我们因因啊就得平安顺遂,万事如意才好。”
    她知道豫儿是怎么想的,这也是她对因因的祝愿。
    兰因看着老人的含笑目,也看到了里面的期待和祝福,犹豫一会,她到底未再拒绝,她把盒子合了起来握在手中,而后起身和齐豫白道了谢,“多谢兄长。”
    “不用。”
    齐豫白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抱着一份奇怪的。他能察觉到兰因和祖母对这手绳的反应很大,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见兰因这会已然坐下,他也未再开口,心中却想着回头还是问她一下。
    因为齐老夫人有午睡的习惯,兰因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便也未再打扰。
    她往外走。
    停云就在外头候着,看到她手中握着一只黑木方盒,正要询问是什么,便见齐豫白跟了出来。
    “大人。”
    看到齐豫白,停云忙退后半步向他行礼。
    兰因听到声音回过头,瞧见立在竹帘前的齐豫白,以为他要像从前似的送她出去,她忙与人说,“大人不必送我,这路我已经走惯了,不会迷路的。”
    她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为这串手绳不自在的。
    她当然清楚他不知道这个含义,他若知道,怎么可能会送?
    她只是……自己不自在。
    “我有话要问你。”齐豫白看着她说。
    不清楚齐豫白要问什么,不过兰因也不好再拒绝,她跟齐豫白一道往外走,停云跟在他们身后几步的距离,待走出院子,不等兰因问他要说什么,齐豫白便看着她直截了当问道:“这个手绳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含义?”
    他问得太过直接,直把兰因都给问住了,似乎没想到齐豫白会这么直接,她愣愣看了他好半晌才讷讷点头,“……是。”
    还真是。
    齐豫白蹙眉,“什么含义?”
    兰因这下却没有立刻出声,她犹豫着要不要回答,亦或是随便扯一句话搪塞过去?可在齐豫白那双凤眸的注视下,她实在无法用谎言去搪塞,何况便是她如今搪塞了,回头他问起别人也会知道,“……如果未婚男女送对方的话,代表把自己的心意也一并交了出去。”这话她说得很轻也很慢,说完,余光扫见齐豫白微蹙的长眉,她忙又与人说道,“没事,只要不戴就好了,若是您介意的话,现在拿回去也没事。”
    先前屋中还有其他人,她顾忌齐豫白的脸面不敢还回去,这会四下只有停云,倒是不必担心。
    齐豫白听到这个回答,难得露出些错愕的表情,他的确不知道还有这一层含义,怪不得她先前会是那副神情,只是听到后话,他不由拧眉。
    他问她,“你不介意吗?”
    为什么会是他介意,明明她才是被迫接受的那一个。
    “什么?”
    兰因一愣,与他漆黑的凤目对上,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她笑了笑,“您先前并不知道这个含义,只是为了祝愿我平安,我感激您还来不及,怎么会介意?”
    齐豫白闻言,却沉默了。
    该说她信任他,还是该说她是真的没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男人来看待?齐豫白有些无奈,可他能说什么?他一早就清楚她的脾性,她习惯了顺从,习惯了接受,也习惯了不给别人添麻烦。
    尤其她此时面对的这个人还是他,那个对她而言有所亏欠的人。
    轻轻叹了口气。
    齐豫白说不出是心疼还是什么,只是看着兰因说,“我的确不知道还有这个含义,给你带来不便,我很抱歉。”
    “我若知道的话......”
    他若知道,至少不会在这个时候让她为难。
    “这东西,”他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沉默片刻后说,“你若觉得收着不舒服便扔了吧,我日后再给你寻件适当的东西。”
    其实他一早想送的也不是这个,只是那个想必她更加不会接受。
    “不用。”
    兰因一听这话忙摇头,“您不必再送我什么了,这个就已经很好了。”
    现在和齐豫白说清楚了,兰因的心里也变得坦然了许多,自然也就没有像先前那样不自在了,这是他的心意,她怎么能随手扔掉?何况她从一开始犹豫不决也不是因为不舒服,而是……怕坏了他的名声。
    齐豫白闻言也未说什么,只是看了兰因一会后,与她说,“走吧,我送你出去。”
    兰因仍想说不用,不过齐豫白已经提步,她也只好跟了上去。两人这一路未像来时那样聊天,直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兰因忽然听到身边的男人与她说道:“以后若是还有让你觉得为难的事,你可以直接说,不必委屈自己。”
    最后几个字,齐豫白是停下步子看着兰因说的。
    “我……”兰因习惯性想说自己没有觉得为难,也不觉得委屈,可四目相对,在那双漆黑深邃的目光下,她仿佛有种自己的灵魂都被他看透的感觉,心脏在他的注视下微微颤粟。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轻声说好。
    ……
    这天回去。
    兰因没把黑木方盒像从前似的交给停云让她处理,也没有与她说这是谁送的。她自己一个人走进屋中,待坐到铜镜前,她方才打开木盒,长命缕静静地躺在黄色的绸布中,兰因目光平静地凝视那串手绳,繁复华丽的颜色代表了最美好也最原始的愿望……平安顺遂,万事如意。
    她伸手,想去触碰,可那如水葱般的手指还没碰到手绳便又被她收了回来,她把手指微微蜷起藏于掌心之中,能清晰地感受到手指在微微颤粟。
    兰因红唇紧抿没有说话,目光却始终看着那串手绳。
    齐豫白有件事说错了。
    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委屈求全的顾兰因,上一世的顾兰因或许会为了得到别人的赞许而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可如今的顾兰因再也不会因为别人的一声夸赞亦或是不满,而再去委屈自己成全别人。
    今日若换做是其他人。
    她不会收下,即使一开始收下,在知道里面放着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她也会退回去。
    是因为他。
    因为送她手绳的这个人是他,她才会收下。
    兰因自己也说不清楚,如果从前面对齐豫白无法拒绝是因为亏欠,那么如今呢?如今的她,对齐豫白还只是亏欠吗?
    外头是丫鬟们的嬉闹声,而兰因静坐屋中,她不知道看了多久才闭上眼睛,满是光尘的屋中,兰因鸦翅似的眼睫也在不住颤粟,等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终于把眼前的盒子盖上了。
    她小心翼翼把它放进一只上锁的锦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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