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该怎么和齐豫白说,只能抱着他无声的哭泣。
    直到耳边传来齐豫白的声音,“顾兰因,那些都是我愿意的,你不必觉得抱歉,更不用心怀愧疚。”
    心里像是被人扔进了一块细小的石子,湖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兰因察觉到什么,她抬眸,正好与那双犹如深潭一般的凤目对上,看着那里面的平静,兰因莫名有种自己未说出口的那些他都清楚。
    心中再次闪过那个荒谬的念头。
    不是第一次这样想,但从未有一次像这般深刻,她红唇微颤,瞳孔微张,“你……”
    “是,”齐豫白看着她说,“我和你一样。”
    原本微张的瞳孔在这一刻急剧扩张,心脏像是被人掐住,呼吸也在这一刻收紧了,兰因脸色苍白,目光也彻底凝滞住了,她目光呆滞地看着齐豫白,“怎么可能……”
    心中却已有答案。
    这是真的,齐豫白和她一样,如果不一样,无法去解释他的那句话,一时间,兰因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些愧疚、亏欠、难过、遗憾……真的在面对他的时候,竟让她忽然之间成了哑巴,除了呆呆看着他,她什么都做不了。
    齐豫白何尝不知她此时的心情。
    他也犹豫过,一辈子瞒着她不说,可他知道兰因的性子,若他不与她说清楚,只怕她一辈子都会记得前世的事,一辈子都会对前世的他心怀愧疚。他伸手把人拢到自己怀中,察觉到她的战粟,他手上动作一顿,可很快,他便动作轻柔地带着安抚意味摩挲起她的后背,他看着失神的兰因,缓缓与她说道:“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愧疚难过,我是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再背负着那一份愧疚生活。”
    “兰因。”
    他轻声唤她。
    见她抬眸看来,虽然眼中依旧有些迷茫,却没先前的战粟了。
    知道她能听到他说的话,他垂眼看着她,“能帮到你我很开心,我唯一后悔的……”他说到这,声音忽然也哑了下来,看着兰因的眼睛也忽然变得晦然了许多,“是没能及时去找你,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葬身火场。”
    那是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力,但凡他能早一些,或许她就不会死。
    兰因终于知道那一世,她临死前谁在痛声呼唤她,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控制不住往下掉,她哭得比任何一次都要难过,却连声音都发不出。
    她被齐豫白伸手揽到自己怀里。
    整个人坐在齐豫白的腿上,她的腰肢被人用一只温热的手虚揽住,另一只手却落在她的脸上。
    泪眼朦胧。
    透过模糊的视线,她能看到齐豫白面上的无奈。
    “这一天,你跟我哭过多少回了?”耳边传来齐豫白无奈的声音,他似是有些自责自己又让她哭了。
    兰因一字不发,她任齐豫白擦拭着她的眼泪,晚风拂动廊下的竹铃,在那清脆的声音中,兰因看着齐豫白忽然哑声喊他,“齐豫白。”
    “嗯?”
    齐豫白还在擦她脸上的眼泪,直到耳边响起一句——
    “我想亲你。”
    他手上动作一顿,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脖子已经被人抱住,而坐在他膝上的女子微微俯身,在那风铃声下,在他还未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喜欢了两辈子的姑娘第一次低头吻了他。
    第62章 他们的上辈子   “齐豫白,我会对你好的……
    这个吻虽然是由兰因开始的, 不过很快就变成齐豫白作为主导,在齐豫白强势却又不失温柔的亲吻下,兰因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等一吻结束, 她只能埋在齐豫白的肩上不住喘-息, 双目都失了神。
    回过神来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兰因小脸通红, 怎么都没胆量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来, 根本难以想象先前竟然是她先主动的。
    齐豫白的状况其实也比她好不了多少,男人的本能驱使着他去占有去索取, 但其实他也只是个门外汉,倘若兰因这会神智还清晰,一定能够发现他先前强势中带着的青涩。
    “出去走走?”
    腰肢还被人拢在掌心之下, 耳边却传来他喑哑的嗓音。
    兰因能感觉出他此时的声音明显要比平日还要沙哑一些,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她脸上才消下去的热意又重新升起来一些,却也没有拒绝,她埋在他的肩上轻轻嗯了一声。
    这种时候这样的环境,他们俩要是再继续待下去肯定得出事。
    收回挂在他脖子上的手,兰因刚要从他膝上下去就被人抱着站稳了, 紧跟着,齐豫白动作自然地替她整理乱了的衣裳和头发,等整理完她的, 他才整理自己的, 比起她的境况, 他的情形却明显要好许多,只随意抻了下衣裳,便朝她伸了手, “走吧。”
    兰因没有犹豫没有拒绝,她把手放到了齐豫白的手心中。
    元宝还在酣睡着,听到动静也只是在昏暗的光线下睁开一只眼睛,并没有别的动静,兰因看着这个幼时的玩伴,却心情很好的和它说道:“明天我给你带酥鱼过来。”
    它应该是听懂了,却还是那副懒得理人的高冷模样。
    兰因想它小时候一双眼睛都睁不大开却整张小脸埋在奶盆里喝奶最后喝得满脸都是奶水的软萌样子,又看了看它如今这副高冷霸气模样,忍不住回过头和齐豫白说道:“它和你真像。”
    “嗯?”
    齐豫白垂眸,看了看元宝,又看了看兰因,刮了下她手心的软肉,也不气,只是看着她好笑道:“把我比作猫?”
    兰因怕痒,即使是手心也一样,她想缩回手,却被人牢牢牵着,齐豫白大概是察觉到了,他长眉轻挑,又在她的手心不轻不重挠了几下,直把她惹得小脸绯红,开口求饶,“别,别挠了,我就是觉得你们俩脾气差不多。”
    都是不熟悉的时候看着不好亲近的样子,只有真的靠近了,才知道他其实很会亲人,甚至有些黏人。
    大概这就是宠物类主吧。
    她忍着痒意,脸上挂着忍不住的笑意,一双杏眸含着水光,眼尾满是潋滟的红,在屋中烛火的照映下,此时的兰因整个人显出平日瞧不见的风情。
    齐豫白原本只是想逗逗她,见她这般,心里的欲念就像出闸的猛虎,他原本含着笑意的眸光都变得晦暗起来。
    心里叹了口气,很少对什么事感到后悔的齐少卿此时无比后悔早间的时候答应兰因慢慢来,他就该直接把人娶回家才好,哪至于像如今这般亲一下都得忍着,怕再这样下去,折磨的是自己,也怕时间太长,两位老人家起疑,他没再闹她,只伸手替她揩了下眼角因为忍笑而迸出的眼泪。
    “走吧。”他牵着兰因的手往外走。
    兰因任他牵着,没有拒绝,走了一会,或许是离开了那个旖旎的环境,她心里原先波澜不止的涟漪也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了,她一面跟着齐豫白的步子往前走,一面仰头凝视他在月色下的侧脸,沉默一会后,她还是没忍住开了口,“齐豫白。”
    “嗯?”
    男人低眉看她,月色下那副神情还是温柔的模样,“怎么了?”
    “你……能和我说说你后来怎么样了吗?”兰因这话说得十分艰难,可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看着他,不曾因为心中那点害怕的情绪而移开。
    早在与她说那番话之前,齐豫白就已经做好被她追问的准备了,他并未隐瞒,“你走后,我便离开了汴京。”话音刚落就被兰因用力握住了手,看着她霎时变得苍白的脸还有猛地缩紧的瞳孔,知道她在想什么,齐豫白带着安抚性地回捏了下她的手,继续语句轻柔地与她说道,“我知道你请了秦太师帮忙,他和老师都有替我说话,不少从前要好的官员也都为我担保,御史虽然上了折子,但陛下并未处置我,是我自己想离开的。”
    亲眼目睹她死在他的面前,他只觉得汴京城的天从此再未晴过,就连空气都带着一股子压抑窒息。
    他根本没办法在那样的地方继续生存,正好那会杜太尉执政,他索性就带着祖母离开了汴京那个是非圈。
    “我先是被调任到了端州。”
    “你知道的,当初我治水有功,端州的百姓都很看重我,在那,其实要比在汴京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要舒服许多。祖母也很喜欢那个地方,我在那送走了祖母,把她送回到汴京和祖父合葬后又接连去了几个地方……”
    兰因在他平缓温和的语气中仿佛看尽了他的一生。
    她看到男人是怎么从一个沉稳的青年一点点变得更为成熟,她看到他周转几地,无论身处什么地方都受百姓爱戴。
    “我在那一世坐到宰相,也就是老师如今的位置……”宽厚的掌心覆在她的头顶,徐徐晚风下,他轻柔的嗓音再次在她耳畔响起,“所以你不必觉得愧疚,我很好,我没有因为你的离世就一蹶不振,我平静地走完了我的那一生。”
    他唯独没有和兰因说,他最后那几年是与青灯古佛相伴。
    他在佛祖面前日复一日诵着佛经,六根却始终没有彻底清净,无论是她的生忌还是死祭,他都会下山去看她。
    他也没有和她说他为什么选择那一间小寺庙了却余生,只因为那间寺庙正对着她的坟墓,他每日清晨起来就能隔着山脉看见她,他以那样的方式陪着她,又或者说,他以那样的方式执拗地让她陪着自己。
    他们的上辈子,其实就连一次体面的见面都不曾有过。
    严明无数次与他说何必,放弃大好前程孑然一身在那么一间小庙了却残生,傻子都比他聪明,他也觉得何必呢,可这世上之事,除了生死,人心也一样难以把控。他不知何时把自己的心交付了出去,想收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看着她眼中难以抑制的水意,齐豫白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你的小舅舅给你敛了尸身,他把你葬在一个风水宝地,你的那些家仆在你走后也过得很好,时雨和松岳成了婚,你留下的那些铺子,她经营的很好,每年她都会捐一大部分盈利投放到你曾经做过的慈善中,许多受过你恩惠的人都感念着你的好,还为你建了庙宇塑了金身。”
    “至于萧明川——”
    齐豫白正想继续往下说却听兰因哑着嗓音说,“他不重要。”
    也许刚醒来那会,她曾想过她走后萧业顾情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可过去这么久,她早就无所谓他们的结局了,他们是好是坏,都与她无关,她只要知道她爱的人是好的就够了。
    齐豫白见她不想知道便也体贴地没有再继续开口。
    他并不介意她和萧明川的那一段时光,也不介意把他最后的结局说与她听,他笃定即便她知晓后来他的后悔也不会回头,就像如今这样。
    不过既然她不想听,那就不说了。
    “走吧。”
    他替兰因重新捋了下被风吹乱的鬓边发,余光瞥了眼站在不远处踌躇着要不要过来的竹生,“她们应该聊得差不多了。”
    兰因跟着齐豫白出去,快出小道的时候,她忽然看着齐豫白说,“齐豫白,我以后会对你好的。”她欠他的那一世,欠他的那些情意和岁月,这辈子,她统统都会弥补给她。
    此时的兰因像极了一个执拗的小孩,幼稚却真诚。
    齐豫白却看着她高兴地笑了起来,他在这徐徐晚风下,凝望她执着的目光轻轻应好。
    两人继续往外走,快走到月门的时候,齐豫白方才停下步子,他把一只荷包递给兰因。
    “什么?”
    兰因接过后,有些愕然,晃了晃,能听到东西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单从声音听不出来里面是什么。
    齐豫白言简意赅,“松子。”
    “早上在铺子闲着无聊给你剥的,那会忘记给你了。”他和人解释。
    兰因想起从前和齐祖母坐在一道的时候,他也是一个人坐在一边给他们剥松子,只是从前,她一次都没敢拿过,这回……她轻轻笑了下,把荷包握在手中。
    ……
    跟着外祖母回去。
    大抵是见了老友,王老夫人这会精神奕奕,脸上一扫原先的疲惫,一面握着兰因的手往家走,一面与她笑说道:“没想到你和他们还有这样的缘分,我原本还想着等在汴京住上几日再带你去见他们的。”
    哪想到自己的外孙女竟跟他们成了邻居,关系还十分不错。
    兰因闻言想的却是齐豫白先前说的那些话,是啊,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缘分?许多的巧合和意外其实都是有人故意为之,虽然她没问他,不过想来这间宅子应该也有他的手笔,心里觉得好笑,若不是这次停云机缘巧合打破他们之间的屏障,也不知道这人要瞒她多久?她转头和外祖母说,“这阵子多亏了齐家祖母和……世兄,如若不是他们,只怕我没法这么轻松。”
    虽然和齐豫白商量暂时不让两个老人知道,但言语之间,她对齐豫白早已生出偏颇之意。
    她不知道外祖母怎么看齐豫白,却希望她能满意他,如今对她而言,她和齐豫白是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她自然希望外祖母能像她一样喜欢齐豫白。
    王老夫人早先时候就从时雨口中知晓今日铺子的事了,闻言,她正要说话却见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马车才停稳,苏妈妈掀起车帘,瞧见她们立刻跳下马车,也亏得她一把老骨头还没站稳就急急忙忙跑过来压着嗓音急喊出声,“老夫人,夫人出事了!”
    瞧见苏妈妈,又见她这副模样,王老夫人脸上的那点笑意彻底消失不见,她仍挽着兰因的手,声音却冷了下去,“怎么回事?”
    “夫人她……”
    苏妈妈脸色难看又怕周遭下人听到,只能继续压着嗓音说,“跟成伯夫人吵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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