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更真切了些,她拍了拍秦雪昭的手背:“好孩子,如果不是想要帮你,我怎么可能让你到别宫来。”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也莫要拿自己和锦芙比,说不准你的福气比她还大呢。”
    秦雪昭心里深以为然,不过终于知道把想法藏在心里,没有表露出来。
    之后她陪着长公主用了几盘点心,长公主说自己乏了,才让秦雪昭退下。
    周氏教她的几个问题长公主都没有问,秦雪昭云里雾里的,她有些着急,但还是乖巧的听长公主的话请行礼退下。
    秦雪昭走后,南阳长公主靠在引枕上,闭着眼睛问身边的老嬷嬷:“你觉得这个孩子她有没有说谎?”
    她让长史查来查去,唯一在时间上可能与祁明轩有交集的姑娘,就是秦雪昭和安永侯家的两个姑娘,只有她们三个有段时间,别宫里的人都不知晓她们去做什么了。
    老嬷嬷回道:“以奴婢多年识人的眼力,没看出秦小姐有撒谎的痕迹。不过奴婢有一事不懂。为什么长公主您就认定陛下是瞧上了园中的女子了呢?”
    南阳长公主轻笑,她虽然年迈,但是头脑依然清醒,她说道:“你是不知道我这个侄儿的性格,他才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赐药的举动。就连秦锦芙在世时,他都没有这么体贴过。当初东宫是不断赐给秦家赏赐,可实际上都是吴太妃私底下帮他打得圆场。而且他忘了一点,梨花林周围被清理的太干净了,越是什么都查不出来,才越是可疑。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有人大费周章的把所有痕迹抹去。”
    南阳长公主淡淡说道:“我这个侄儿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而且你看看这张我让大夫对着药材,录得药材名,你看看能瞧出什么来?”
    老嬷嬷接过单子一看,里面都是些滋养身体的补品名字,只除了一味明明不是药材却被誊写在上面的红豆。
    “要不是徐茂心细如发,让人偷偷把药包拆开查看,我都要被瞒过去了。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要不是摆在我面前,我都没料到,我这个冷心冷肺的侄儿竟然也有这样的柔肠。”
    “只是你说这个人真的有可能是秦雪昭吗?”说到这里,南阳长公主的语气迟疑了一下。不是她看不起秦雪昭,而是她实在是差秦锦芙太远了,秦锦芙有容貌有手段,可祁明轩就是连秦锦芙都没看上,她不太相信眼高于顶的祁明轩会喜欢上秦雪昭这样的女子。
    老嬷嬷也犹豫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民间有句话叫做,卤水点豆腐,所谓一物降一物,或者陛下就喜欢这样单纯的女子。再说,先太子妃对陛下一片痴心,年纪轻轻就去了,兴许陛下心中也是有亏欠的。”
    “也罢,这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了,”南阳长公主站起身子,吩咐道,“你去把我的折子拿出来。我已经好久没进宫去陪太后说说话了,也该去皇宫里走动一下。不然人走茶凉,谁还记得到曾经的南阳长公主是谁?”
    现在的皇帝不是宠信她的先皇,她就是有心把秦雪昭推上去,也需要借些外力。
    ——
    之前远远跟在姜贞娘身后的侍卫,见到姜贞娘平安走进一座院落后,就回去找为庸复命。
    侍卫也知晓这女子与陛下有关系,他也不敢马虎,把跟在姜贞娘身后的事情事无巨细的给为庸回禀清楚。
    原本他以为为庸公公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肯定没心思听他说,那位夫人走了多久的路,在一株牡丹花面前停驻了半刻等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谁知道为庸不仅认真的听完了他的禀告,还追问了几句:“你是说那位夫人差点被人撞到?”
    侍卫就把他见有丫鬟差点撞在姜贞娘身上,就拿石头击打丫鬟的脚踝,让她摔倒在姜贞娘的脚边,没被姜贞娘伤到分毫的场景说一遍。
    为庸一脸赞许的说道:“你做得很好,外面候着,我进去禀告一下,陛下知道了,肯定会少你的赏赐。”
    侍卫没想到只是跟人这么一件小事都有赏赐,心里更是直观的认识到了这位夫人的地位。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的试探道:“为庸公公,我见那夫人住的院路有些偏僻,不像是身份贵重的人,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而且我见她的打扮明明是成了亲的女子——”
    而且那个丫鬟似乎在叫她少奶奶,他不敢靠得太近,只能根据丫鬟的口型猜测。
    侍卫话还没有说完,头上就挨了一下。为庸又瞪了他一眼,警告说道:“脑袋不想要了?陛下的私事你都敢打听!我给你说,陛下有令不许去探查这位未来娘娘的身份。你是知道陛下的性子,说一不二,莫要让你的好奇心误了前程!”
    侍卫心中惊讶,原来陛下竟然知道那女子已经成亲了,他就说陛下怎么可能被那样一个柔弱的女子欺瞒。陛下竟然看上了一个有夫之妇,侍卫心目中祁明轩的英明神武的形象有些动摇。他完全没想到陛下竟然是这样的陛下。
    为庸走进东殿内,祁明轩正在批阅奏折,他就小心候在一旁,也没打扰祁明轩办公。
    祁明轩注意到为庸的身影,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猜到为庸进来是为了什么事,他没等处理完正事再问,而是头都没抬,直接开口说道:“有什么消息你就直接报吧。”
    为庸领命,就把侍卫回禀的话转达给祁明轩。
    祁明轩听到姜贞娘差点被丫鬟撞到时,握着朱笔的手动了一下,悬在洁白的纸面上。听见为庸继续禀告说姜贞娘没有受伤,凝固的笔墨才被推开,落笔成字。
    果然就如同为庸预料那样,祁明轩一面耐心听着,一面处理手中的政务,他批好了手中的折子后,就吩咐要赏那个机敏的侍卫百两纹银。
    祁明轩搁下朱笔,他看着窗外春意盎然的景象,他想温泉别宫的确山清水秀让人心旷神怡。往常他最鄙夷的就是那些贪恋美色无心政务的皇帝。
    此时此景,他第一次认同前朝某位皇帝说过的一句话——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他打算在温泉别宫再多呆几天,这两次他和十三娘的见面都太仓促了,都没能与她好好说会儿话。
    也不知道十三娘她是喜欢美玉还是宝石,今天她头上簪得碧玉簪太素了。
    第一次见面时十三娘她妩媚动人热烈大胆,第二次见面时她又清丽秀雅直白真挚,不知道第三次见面时,十三娘是不是还会给他一个惊喜。
    想着,祁明轩唇边挂着笑意,心中之前对十三娘那些不满都被他抛在脑后,明明才分开不久,竟然也有些期待下一次的见面了。
    祁明轩重新把心神放回到政务上时,已经过了半刻钟了。他看着钟表,怔楞了一瞬,而后摇头轻笑,难道这就是书中所说的美色误人?
    只是祁明轩的好心情没持续太久,他刚把书案上一摞的奏折批阅完。
    身穿一身黑衣腰间配着刀的常桉,神情凝重的快步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封带血的书信。
    “陛下,这是太原的暗探拼死带回来的书信。”
    祁明轩接过书信,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完,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他立马从案前坐了起来,对着为庸吩咐道:“走,即刻回宫,信阳动乱了。”
    为庸跟在祁明轩身边多年,基本的政治敏锐还是有的,他一听顿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信阳是祁明轩二哥的信阳王的封地,原本先皇为了牵制陛下给二皇子的初封是太原王,把太原那么大的土地都划给二皇子做封地,要知道太原自古就是中原粮仓,二皇子占着太原,就是在粮仓边放了一个不安好心的盗贼。
    好在先帝也不是完全信任二皇子,他在世时也只是下了旨意,二皇子的实际上的封地还是信阳。卧榻旁岂能他人鼾睡,祁明轩登基后腾出手的第一件事,就是趁诸王回京奔丧时,重新给诸王加封了封号和划分了封地。
    也是那时候太原王变回了信阳王,而吴王封地又多了一块,改封为荣王。
    现在还不知信阳是因为什么原因动乱,但以二皇子唯恐不乱的性子,无风都要卷起三尺浪,现在被收了封地后,更是不会消停,虽说分封的诸王不掌握兵马,不干涉政务,可天高皇帝远,谁也还不知道远在太原的二皇子与信阳动乱的事情有多大关系。
    祁明轩说要回宫,他身边伺候的人也通通动了起来。能跟着祁明轩出宫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好手,他们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中途皇宫那边又有消息传来——吴太妃病了。
    为庸听着也有些焦急,怎么什么事情都赶在一块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太后在陛下的分量说不一定都没有吴太妃来得重,毕竟算起来陛下可以说是吴太妃一手养大的。
    果然,祁明轩眉头紧紧蹙着,步子也急了几分,时间紧急,特别是吴太妃的身体问题,他远在别宫也不清楚到底严不严重。祁明轩干脆弃了马车,直接带着最精锐的侍卫骑马回宫。
    侍卫从马厩把上等的骏马牵出来,祁明轩身姿利落得翻身上马,马儿被惊动,马蹄不安在原地踏了几下。
    祁明轩余光扫到常桉身后跟着的女侍卫,他皱眉,正奇怪怎么会有女侍卫在,才忽然想起他之前让常桉挑选女侍卫的事情。时间来不及了,祁明轩也没有再挑选,拿起马鞭随意指着一个女子说道。
    “你留下来,自己想办法到一个叫十三娘的女子身边去,去到那边之后不需要传递什么消息回来,只需要在她保护她的安全。在你回宫之前,她就是你唯一的主子。”祁明轩扯了扯缰绳,神情冷峻的吩咐,说完他不再犹豫,挥动马鞭,向着皇宫的方向奔驰而去。
    尘土被马蹄卷到空中,灰蒙蒙的遮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半晌之后,飞扬的尘土平静下来,山道也再不看到骑马而去人的背影。
    只留下一个叫做十六的女侍卫,刚被常桉叫到别宫来,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皇帝扔在了原地。
    十三娘是谁?
    她现在又是谁?
    她在温泉别宫都没有一个明面上的身份,就是想找人也不方便去找啊。
    正当十六茫然时,一匹枣红大马又重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马上的人正是才被祁明轩奖赏过的侍卫。他是被常桉使唤回来给十六报信的,自己培养的手下还是只有自己心疼。
    侍卫也不能停留太久,他把姜贞娘的身形容貌描述给十六,还把她落脚的住处也报了出来。
    “对了,这个女子已经成亲了,可能还有夫家。陛下非常介怀这件事,你需要传递消息时,莫要多嘴触了陛下霉头。”侍卫挨了为庸公公一下打,也好心提醒十六。
    十六眼睛瞪得老大:“陛下让我保护的女子已经成亲了?可他们不是那种关系吗?这,这也太让人震惊了。”
    侍卫脸上露出“你也太大惊小怪”的神情,表现得好像他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一样。
    十六也觉得自己的表情显得太没见过世面,连忙收敛情绪,她应该淡定,历史上娶二嫁的女子做皇后的都多了去,陛下是皇帝,这种事情也是正常的!她默默说服自己。
    “常统领让我叮嘱你,藏好身份莫要出头,就当是放假了,等办好事情回宫,他就给你重新安排差事。”
    原本心中有些不高兴,觉得有些大材小用的十六顿时被常桉的话安抚下来了,对着侍卫保证说她一定会把差事办好。
    侍卫交代完之后,怕追不上祁明轩他们,也匆匆离开了。
    ——
    安稳度过一日的姜贞娘不知道,祁明轩已经日夜兼程的离开温泉别宫,回了皇宫。
    那个对她而言,过于遥不可及的地方。
    当天晚上姜贞娘心情很平和,夜深人静时,她脑海里全是荣王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他对她说过的话,特别是那番滴水穿石论,在她的脑海里面他一字一句的回味了很多遍。
    或许是白日里见到过荣王,姜贞娘这一觉睡得尤其的好,甚至还做了一个与荣王有关的美梦,她醒来后虽然记不起梦中的内容,但嘴角带着得淡淡的笑意,过了许久都没有落下去。
    南阳长公主知道皇帝回宫后有些诧异,不过想着皇帝登基后事必躬亲的作风。信阳动乱,以他的性格肯定是要回宫主持大局。
    所以她只回了一句知道了,就把传话的下人打发下去。
    她现在关心的是如何给尹太后写请安折,先皇在世时,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发妻,也正是如此才逼得尹太后与吴太妃换子而养,才勉强给大雍唯一嫡皇子争取来太子的位子,也正是如此,尹太后从未得到过先皇的宠爱。
    南阳长公主是先帝的妹妹,先帝在世时,她的立场必须要和先帝一致,以至于她和尹太后的关系平平。所以现在她得好好想想怎么借这件事和尹太后修复关系。
    皇帝一走,有消息灵通的人也得到消息,再留在行宫里,也见不到皇帝,根本就没有意义,所以也一一向长公主辞行。
    其中就包括忠勤伯府一家。
    大夫人还在家中等候,即便周氏与长公主有亲,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别宫中不回去。
    姜贞娘心里早有准备,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时也不意外。
    她坐在马车中,透过窗口的缝隙最后看了温泉别宫一眼,以后她应该没机会再来这个地方了。虽然一早就做好,一别之后再也见不到荣王的心理准备。
    真当这一刻来临,姜贞娘心里还是闪过一丝不舍。
    马车缓缓驶动,帘布晃动遮住了车窗外所有的景象,姜贞娘收回视线,别宫里的经历她会当是做了一场绮梦,妥帖珍藏在心底。
    如有朝一日她报仇成功,也做到了荣王做到过的事情,经年之后,若荣王能听到她的事情,也许会感到欣慰吧。
    现在梦醒之后,她要带着梦中人给她的勇气继续前行。
    一行人回府后,出乎府中人意料,往常畏惧大夫人的姜贞娘,在整理好行李后,第一件事情竟然就是去给大夫人请安。
    第二十四章 有什么舍不得的
    荣王的话点醒了她, 只要她还没有和秦家撕破脸,那她就应该要学会把自己的情绪藏好。她想要报复,就不应该有害怕。压在她身上的束缚已经没有,她要用新的目光去看待大夫人这个人。
    大夫人见到姜贞娘时也有些诧异, 平时姜贞娘对她是能避则避, 避不了了, 才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来到她的跟前, 除去晨昏省定,少有见她主动过来给她请安。
    坐了一路的马车, 姜贞娘只是稍作休息就赶了过来,脸色看着有些疲惫憔悴,落在大夫人眼里倒是和姜贞娘走之前没什么两样。
    大夫人趁着姜贞娘对她请安行礼时, 打量着姜贞娘的神情,她此时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情,也没察觉到姜贞娘有什么变化。
    “如何,你和周氏见到荣王了吗?”大夫人锐利的目光看向姜贞娘。
    听到荣王的名字,姜贞娘垂下眼帘,她都诧异自己竟然能够在心跳快到失序的情形下,面上不露出分毫破绽的平静道:“我和嫂嫂登门拜访, 荣王根本不见我们。”
    大夫人一想到明明是秦守楠被荣王打得卧病在床,却要让秦家低头道歉,她心头就一阵火起, 斥责道:“真是没用,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要是之前的姜贞娘肯定就乖顺得站在原地听着大夫人的责骂, 甚至真心实意的认为是她真的没用。
    此刻她却开口说道:“母亲息怒,儿媳不是替自己辩解,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向荣王道歉?明明现在二少爷都还没有完全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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