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她现?在应该后怕,却也应该明白自己?究竟有?没有?造成洞天崩毁的雪上加霜。
    但事实是,虞黛楚到现?在也没法肯定这一点。
    她遁入小洞天之后,明明算是进?入了另一方世界,那股逼人?的热意却始终挥之不去,好似跟着她一起进?入了小洞天一样。她前脚遁入其中,后脚就?被那股炽烈的热意包裹,陷入了一片昏沉沉之中。
    好似在火海油锅里被炙烤一般,她在这炽烈的热意里飘荡,竟沉沉地?陷入了梦境。
    梦境里,她有?看见了自己?。
    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虞黛楚”。
    “你有?什么事?”她听见自己?声音十分冷淡地?说?着,不带一点感情色彩,仿佛说?话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台机器。
    虞黛楚好似从来没有?听到过自己?这样冷酷的时候,她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觉得对面的人?十分不幸——对上这么一个说?话冷冰冰的人?,就?算是脾气再好,只怕也会觉得压力很大。
    也正因如此,她才格外佩服接下来开口的这个人?,因为他?简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一点都没有?受到对面的人?的冷漠影响,甚至还?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意味,笑嘻嘻地?回答她的问题。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现?在有?没有?萎靡不振——”她认得这个声音,是单琅川
    。他?们?之间的交集并不多,但在潼海的那一次就?足够虞黛楚印象深刻,而单琅川本?身也实在是个不太容易忘记的人?。
    虞黛楚非常怀疑,甚至有?些肯定,苏鹤川之前所说?的那个,和他?一起被淮山真君带回无垠血海,却又因为性格与血海的真意十分相合、受到信任,回到擎崖界做卧底的那个狼川,就?是单琅川。
    然而,这个猜测之所以会产生,只是因为虞黛楚和单琅川有?过交集,倘若大家?互相之间连面也没见过,名字都没听说?过,又谈什么能反应过来?所以,虞黛楚能想到这些,多亏了潼海一行?。
    而在原剧情里,是没有?潼海的剧情的。虞黛楚没有?在妖山秘境里直接结丹,也没有?破开秘境遇见虞岫云,就?不会恰到好处地?从潼海外回到擎崖界、参加妖君大宴,自然也就?不会遇见单琅川,不会联想到这些。
    那么原剧情里,“虞黛楚”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单琅川,又是什么时候和这个血海的传人?联系上的?她对单琅川的态度如此冷淡,完全不像是平常交际笑脸相迎的样子,又是因为什么?
    即使虞黛楚就?是“虞黛楚”,她也依旧看不透自己?的想法。
    “我?萎靡不振?”她听见自己?轻轻笑了一声,带着点似雪花般的凉意,轻飘飘的,“这倒也大可?不必,不过是死了一个朋友,常有?的事情罢了。”
    明明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虞黛楚还?是忍不住战术后仰——她不知道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自己?究竟为什么能够如此潇洒,死了一个朋友,说?起来简直像是死了一根韭菜一样冷淡,难道是那个“虞黛楚”的朋友很多吗?
    诚然,也许“虞黛楚”是在口是心非,以她对自己?的了解,这种情况当然会存在,但很少会出现?在对待朋友、亲人?的时候。即使只是口是心非,虞黛楚也不愿意说?出这种话来。
    她郑重、珍视每一段认真交付的感情和真心,不会用任何东西去沾染它,哪怕只是随口的一句话。
    也正是因此,虞黛楚非常好奇,另一条时间线上的她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这样对待感情和朋友。还?有?,“
    虞黛楚”的这个死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朋友,究竟是谁?
    “原来只是死了一个朋友。”单琅川仿佛刻意模仿她一样,也轻飘飘地?笑了,也许是因为“虞黛楚”终究是在口是心非,而他?却是真真实实的毫不在乎,所以他?笑起来的时候,明明带着笑意,却仿佛比“虞黛楚”还?要更?让人?心头发凉,“那么,我也就?不必因此而愧疚了——天知道,当初我将林漱怀的消息透露给伏龙剑宗的时候,还?很担心你会来找我算账呢。”
    ——林漱怀!伏龙剑宗!
    有?一瞬间,虞黛楚强烈怀疑自己?其实在做梦,但做梦的人?就?算意识到了这一点,也不会从梦中挣脱。她只是觉得荒谬、无法相信,却又在第一时间选择了相信。
    之前“虞黛楚”和苏鹤川的对话里,也提到了林漱怀的死。
    诚如虞黛楚的不敢相信一般,梦里的“虞黛楚”是不愿相信。
    她猛地?回过头,朝单琅川望去,目光如刀,每一下都仿佛要将单琅川的脸刮成碎片,仿佛是刑讯,又仿佛是在审视。
    虞黛楚游离于此外,看着自己?冷冷地?望向单琅川,好似下一瞬间就?要暴起,将后者当场击杀在原地?,但仿佛是迟疑,又仿佛是不甘,最终还?是没有?动。
    她可?以肯定,“虞黛楚”固然是知道林漱怀死了,并且因此心有?芥蒂,却不知道这件事和单琅川竟然还?有?关系。
    林漱怀和“虞黛楚”不过是朋友,后者就?能有?这么大的反应,而现?实里,林漱怀是将她带到太玄宗、引领她踏上仙途的那个人?,虞黛楚只有?比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自己?更?怒、更?不愿相信,但她只是个旁观者,反而能比“虞黛楚”更?冷静。
    “虞黛楚”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心有?芥蒂的样子,所以林漱怀的死很有?可?能是魔门?做下的,她在两边的立场摇摆不定,为此而纠结、心情不郁也是很正常的。而不知道这件事和单琅川有?关,所以刚开始只是有?些迁怒,等到知道眼前的人?才是罪魁祸首之后,甚至想直接出手击杀报仇,但大概是碍于单琅川来自血海,实力和境界也暂时高?于她,权
    衡之下没有?动手。
    知道另一条时间线上“虞黛楚”的经历越多,虞黛楚自然也就?越能够理解另一个自己?的想法,她和那个“虞黛楚”固然不是一个性格,却也能够建立起一个独立的思维方式来代入,只要信息足够。
    她可?以理解“虞黛楚”的摇摆不定,也可?以理解林漱怀被魔门?击杀——两界开战的情况下,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但这件事和伏龙剑宗又有?什么关系?
    伏龙剑宗本?来就?是擎崖界的三大宗门?,又因为是剑修门?派,天然比另外两大宗门?更?加激进?、更?加具有?攻击性一点,虽然不能算作是第一宗门?,却也有?点凌然的意思。
    ——伏龙剑宗在擎崖界混得这么好,总不可?能是沧流界的奸细吧?也不可?能是忽然要转投魔门?吧?别的不提,就?只说?传承,伏龙剑宗可?丝毫不比沧流界这五大宗门?差,就?算是比起极乐天宫,大约也是在仿佛之间的。
    这要是倒戈,只会过得越来越差,图什么啊?
    “伏龙剑宗要战,魔门?要林漱怀的命,可?你图什么?”她听见自己?忽然开口,带着点冷笑,“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值得你大费周章,跑过来告诉这件事?难道你是觉得我会为此感到欣慰,感谢你一番?我没有?杀了你,你也该感谢淮山真君给了你庇佑。”
    虞黛楚可?以约莫估计出梦境里的自己?的实力,不会比面前的单琅川更?强,但也差不了太多,都是金丹后期的样子——但,她总觉得有?点看不清单琅川的气息,好似金丹后期也只是一个伪装一样。
    她能感受到这一层,没道理“虞黛楚”不行?,还?敢对着单琅川放下这样的话,只能说?明“虞黛楚”也有?极其强力的底牌。
    虞黛楚开始猜测——这个时间点上,“虞黛楚”应该已经发现?了系统的存在,能不能运用且不说?,至少已经从厄朱那里得到了不少好处。不过,那条时间线上的“虞黛楚”并没有?得到萧沉鱼的支持,所以实力未必就?比在极乐仙境修练了十年的她要强。
    她实在是有?点好奇另一个自己?的手段。
    “对我没
    有?好处的事情,我当然也会干——当然,这不是说?这件事对我没有?好处的意思。”单琅川说?话云山雾罩的,好似在和她打哑谜,这人?好像很擅长用这样的言语来击溃别人?的耐心,“我作为血海的真传弟子、师尊的得意弟子,为魔门?作事,自然是义不容辞。”
    “不过,我来找你,只是因为想告诉你而已。”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缱绻又缠绵,好似情人?的低语,明明眼前是冷淡的对峙,却硬生生被他?搞出了些许的暧昧感,倘若是对他?有?些心思、又或者是被他?的容貌蛊惑的人?听了,难免要面红心跳。
    这个人?生就?一副好相貌,好似天生是来诱惑人?的,也许当初就?进?错了宗门?,极乐天宫更?适合他?一点。
    但无论是哪一条时间线上的虞黛楚,都不吃这一套。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会这样,大纲好不容易有了气色,就遇上了大瓜(气)
    吃瓜耽误我码字呜呜
    这章还是发红包,我对不起大家(叹气)
    第113章 、原剧情之梦2
    “对于没有意义的人和事,我的耐心一向不多。”没有被美色所迷,又或者说根本不会被任何人的伪装所迷惑,“虞黛楚”凝视着单琅川,言语缓缓,一字一顿,好似每一个字都在刀尖起舞,“我当然可以在你面前伪装成一点也不在乎这件事的样子,而倘若我真的想这么做,那么即使你再怎么试探和怀疑,也只能止步于怀疑。”
    按理说,单琅川若是真的只是为了?魔门的利益而把林漱怀的消息透露出去,间接导致了林漱怀的死,那么他根本无需跑来让虞黛楚知道这件事——也许后者以后难免会知道,但一件得罪人的事情做了?是一回事,做完了?还要再跑来告诉正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种挑衅,即使是放在魔门随心所欲的修士身上,也有点太过了?。
    除非“虞黛楚”对于单琅川来说就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角色,可以专门逗弄戏耍感情为乐——但看这场景的样子,显然不是。
    “这件事如果你不来说,我只会默默记在心里,来日再报,但现在你专门跑到我面前来说,我只能视作是挑衅了?。”明明怒意极盛,但“虞黛楚”的声音却始终显得十分冷静,又或者说是克制,“所以敢于挑衅我的人,就是在向极乐天宫宣战。”
    虞黛楚听到这里,有一点隐约的惋惜。她知道另一条时间线的自己现在一定?很生气——气到了一定?程度,这才会直接搬出了极乐天宫的名号。虽然说,即使是单琅川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认下这个指控,必然要因此而服软卖好,但对于“虞黛楚”,或者说任何一个魔门修士来说,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拿宗门的名字吓唬人,终究还是虚的。
    “极乐天宫”的名头轻易不能搬出来,而“挑拨两宗关系”的罪名虽然很大,但这罪名就像是核武器,谁都害怕,但谁都不敢真正将它放出来。单琅川固然是不敢应承这种指控,但“虞黛楚”难道就真的敢在两界即将开战的情况下,把对单琅川指控落实到底?
    这时候“虞黛楚”说起这样的话?,固然能终结单琅川的车轱辘话?和?打太极,却也难免暴露了她没有
    别的办法、怒气极盛又底牌不足的事实。
    虞黛楚很了?解自己,她绝不是什么怒气会上头的人,倘若真的有哪一次犯下这样的谬误,那么便一定?说明了两件事——“虞黛楚”在那条时间线上过得没有现实的她要好,林漱怀对于“虞黛楚”来说很重要。
    在那条时间线上,林漱怀一定?是“虞黛楚”关系极好的朋友,不然也不会直接就将“虞黛楚”安排进太玄宗了?。
    ——虽然看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自己露出点颓势不是什么快乐的事情,但能够从中获取新的信息,本身也足够抵消这一点不快了。
    “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看别人希望落空。”单琅川终于没有再和?“虞黛楚”打哑谜,而是慢悠悠地说道,“所有期待的都落空,所有执着的都毁掉,所有信仰的都堕落,所有喜爱的都凋零,让痛苦开出花来,这不是一件很美的事情吗?”
    他明知道自己的话?一定?不会讨人喜欢,也明知道自己就是个变态,但变态就在于,他一点也不以之为耻,反而觉得沾沾自喜。
    “虞黛楚”一时间没有说话。
    虞黛楚冷眼旁观,忽然想起了?当初在潼海之上的事情。那时她还没有确定单琅川就是魔修,只是顺着谢衍的分析和?情报,觉得单琅川有些嫌疑罢了,后来,又因为事情的一系列发展,种种迹象表明她和?谢衍的猜测有些捕风捉影,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推测是不成立的,那时虞黛楚还推翻了?这个猜测。
    现在想来,有的事情仿佛早有端倪。
    沉默了?许久,“虞黛楚”开口,声调冷冷的,但这次和之前的冰冷不同了?——她不是愤怒,不是冷漠,就好像怒意在一瞬间全然消散了一样,甚至带着点觉得面前人十分可笑的意味,她无比冷静,“你有病吧?”
    单琅川丝毫没有在意她的冷笑,也仿佛一点都不把她的指责放在心上,甚至带着点绅士的意味,含笑对着她点点头,“倘若这么说能让你更快乐一点的话?,那就是吧。”
    他伸出手,好似想要落在“虞黛楚”的鬓边,轻轻为她拂一拂稍显凌乱的发丝,然而手刚刚有些落下的迹象,就忽然猛地一抬——
    血珠仿
    佛争先恐后般从他的腕间涌出,一滴滴跌落在地上,将丰壤化为焦土。
    倘若他躲闪得稍稍慢上那么一点,就会被无形的风刃当场削掉手掌。
    虽然对于金丹修士来说,失去一只手也没什么打不了?,到他们这个层次,已经可以做到局部重新生长了,哪怕是伤势严重些,也可以通过灵药愈合。然而,人毕竟还是得作为一个完整体存在,失去了?一只手,在长回来之前,对金丹修士也是一个不小的伤害。
    看得出来,单琅川是想和“虞黛楚”营造一点暧昧的气氛,倘若放在性格弱一些、软一些,实力和?底气差一些的修士身上,也许这一幕就成了?话?本中的经典桥段,但“虞黛楚”太锋锐,一刀就把这一点仿佛是遮羞的暧昧斩得一干二净。
    单琅川顿了一下?,即使是他的厚脸皮,也仿佛是有那么一点讪讪然,然而他终究是个没脸皮的人,泰然自若地收回手,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将手缓缓垂下?,任由那血珠往下?掉,脸上还挂着点缱绻的笑意,“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终究还是一样的人。”
    “不要给你脸上贴金。”“虞黛楚”好似已经被恶心够了?,冷下脸,倒好似显出点心平气和?的意味来了,“如果你好好看看自己的修为和?年纪,就该意识到我是你高?攀不上的人,你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是很会给自己贴金。”
    “虞黛楚”:这是我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对面的人如此不留情面,也如此不解风情,单琅川却好似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倘若你和?我不是一样的人,也就不会选择修行魔门之道了?,你只是还不了?解你自己——不,你太了解你自己了?,但你就是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承认。”
    虞黛楚在场外都很想打人——她是什么人,她不知道,需要单琅川来解说?这就像极了?天天都想对女人该怎么做女人指手画脚的男人一样,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
    “我就是沉迷于欲望啊。”单琅川猛地俯下?身来,凑到“虞黛楚”的跟前,这姿势有点过于暧昧,对于两个并非全然信任的修士来说,又有点过于危险,但不知道是为什么,“虞黛楚”没有躲
    闪。
    她轻轻颤了?一下?,却没有动。
    单琅川凝视着她,神情带着点陶然的迷醉,仿佛在看一件即将成型的完美工艺品,“如果不是沉迷欲望,我也不会选择修魔,擎崖界的成规定?律只会束缚我,而我也永远无法向这些妥协——我们是人,有感情,有欲望,有善也该有恶的人啊。”
    “倘若修成了?真仙,固然是得到了长生和?力量,却连欲望也抛却了,这样的成仙又有什么意思?”他的呼吸轻轻地在“虞黛楚”的耳边响动,好似蛊惑,又好似在引诱,“你说,我若是不选择修魔,还能选择什么呢?这样的我就算是修仙了?,又能有什么意思呢?”
    ——单琅川的变态爱好对于主修虐欲魔神的无垠血海来说,倒是确实是恰到好处,也难怪苏鹤川会说单琅川是天生适合修习魔门道法的人,更难怪淮山真君会把苏鹤川一直留在沧流界,却愿意将单琅川放回擎崖界做内应了?,像是单琅川这种人,倘若修练道门功法,确实也会有一番成就,但显然远远不如魔门来得轻易。
    利益与情感相结合,单琅川会选择魔门自然是必然的。
    ——可这和?“虞黛楚”又有什么关系呢?
    “倘若你是适合清心寡欲的人,那么你也就不会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了?。”单琅川的声音低低的,好似要敲打在谁的心上似的,“一心向道门、一心想着感应天人的修士,怎么会去向求诸于欲望的魔门求法门?”
    倘若真正是一心道门的修士,魔门的功法其实是大忌,学魔门功法越是多,心魔反而越盛,所谓缘木求鱼,南辕北辙也不过如是。
    无论是虞黛楚,还是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虞黛楚”,能够转投魔门如此轻易,就已经说明她们和道门有所偏离,并不纯粹了?。而在魔门功法上的建树如此不凡,只能说明她们的性格本身也适合求诸于欲望的魔门。
    “修仙先修心,神通为外物,神女,这样的道理,不会还要我再讲给你听吧?”单琅川轻飘飘地笑了?笑,“你的心在魔门,可不要搞错了?。”
    他说完,便抬起头,毫无留恋地转身而去,徒留“虞黛楚”在他背后,神色阴晴不定?,无比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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