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讨论了一圈,其他的提议和这些现有的也算沾边,就没有再单列出来。
    眼看着会议要结束,饶家凯忍不住了:“陈书记,刚刚我那提议,你还没有记下来呢!”
    陈书记摩挲了一下手里的搪瓷缸,道:“家凯同志啊,你看,现在大伙儿都还吃不饱饭呢,现在最重要的是有个安稳的环境抓生产,现在搞这一出,有些过早啦。而且公社里的那几户地主和富农,其实也算不上啥大地主大富农,他们现在也都安安分分的,这事儿……这事儿就先缓缓?”
    这时候,大伙儿也都开口了:“是是是,现在安稳日子还没过多久呢,最重要的还是抓生产。”
    “确实,咱们公社以前那几个地主也都不是穷凶极恶之辈,每年收的租子也都是最低的……这事儿就先缓缓,以后再提吧。”
    “对对对,家凯同志啊,你是外面来的知青同志,恐怕不太了解咱们公社,我给你说啊……”
    大伙儿都这么说,饶家凯这才按下了心思,笑道:“好好好,那可能是我没深入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就先缓缓吧。”
    第七十八章 来信
    自从那次会议之后, 前进公社的学大寨活动就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了。
    不像隔壁的几个公社,前进公社并没有盲目开垦梯田。
    毕竟对于山高水低的前进公社来说,修梯田不仅费力,而且收益也不好, 说不定辛辛苦苦搞出来的梯田还不能用, 平白破坏了山地。
    至于水利, 一个水库就已经够用了, 现在几个大队只是在田间多修了一些沟渠和储水坑,够用就行。
    虽说这两个方面没有做得很好, 但前进公社把力气都放在了另外几件事情上。
    第一要务依旧是发展生产。虽说现在已经入了冬,但大伙儿可都没闲着,冬天也有冬天的农活要做, 就说翻地锄草吧,一年到头都得干起来,不然歇息了一个冬天的土地,说不定得被野草霸占完。
    冬季能种的粮食不多,公社就把一些田地翻了几遍,让它们自个儿休养生息,剩余的田地则是种上了应季的蔬菜, 白菜萝卜、莴笋蒜苗、豌豆尖香菜……虽说不像粮食那样能填饱肚子,但配着饭吃下饭开胃是没问题的。
    当然,纺织合作社那边的事情也不能落下, 趁着冬日农闲的时候, 纺织合作社派了好多搓麻绳的活儿给大伙做。
    现在纺织合作社在公社里可算得上是个大单位了, 大闺女小媳妇儿们都喜欢去领他们的活儿干,要是做得好,每天得有3个工分哩!
    有了李子涵父亲的帮忙, 现在制衣厂的衣服已经卖到市里去了,那优良的布料和容易接受的价格很快就俘获了一大笔订单。
    现在快到了过年的时候,制衣厂也越发忙碌起来,虽说现在布票发行得少,但有头有脸的人物总还是想趁着过年给自己搞出一套新衣服来。
    制衣厂的订单量大了,纺织合作社怎么闲得住?麻绳都搓不过来,需要发下来让大伙儿帮着搓。
    就连年幼的小林悦做完了作业都得帮忙搓麻绳呢。
    是的,小林悦现在已经是五岁的大孩子了,已经进了公社学堂上学,至于林远志,他现在已经小学毕业,升入了初中,去了镇上上学。
    还好大包山大队离镇上不算太远,林建国每次接送着,把他送到前进公社的办公大院后,他再走上一截路,就到镇上的中学了。
    当然,除了生产方面,经过了那一次会议,整个公社的思想和政治方面不免也受到了影响。
    公社和镇上的氛围明显严峻了许多,大伙儿接触的时候也不免风声鹤唳,甚至每说一句话都得扯上语录才行。
    饶家凯是个有“大抱负”的人,虽然那会儿陈书记没有同意他的观念,但作为公社团委政治部的副部长,手里又紧紧握着语录说话,他的胆子也大了许多,时不时就会抓一个典型出来做检讨。
    大伙儿也不敢明面上跟他作对,毕竟那语录就像附身符一样,要是贸然去招惹他,说不定还会被反咬一口,反而惹一身骚。
    经过饶家凯的搅和,公社的氛围都被搅和地严峻起来,谁都怕被他抓着小辫子在公社大会上做检讨。
    就连住在知青点的知青们都不太敢招惹饶家凯这个疯子,都怕被咬上一口,撕下一块肉下来。
    李先锋现在也成了知青里的一员,上次他搬过来以后,李厂长就找了个机会,把他的名字添到下乡知青的名单里面了。
    知青这层身份可比以前的老师好上太多了,现在他可算不用再畏手畏脚,至少每周可以去镇上看望一次老婆孩子。
    …………
    这一天,林远志照例去镇上的中学上学,镇上比起往年明显冷清许多,大伙儿都行色匆匆,不敢太频繁地和别人打招呼,生怕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反而把自己也搭进去。
    放学的路上刚好路过了邮局,林远志耳朵尖,隐隐约约听见了林建国的名字。
    林远志疑惑地挤进去,果然,邮差从挎包里面掏出的一大把信里面有个与众不同的信封,信封比其他的厚实不少,鼓鼓囊囊的一包。
    林远志仔细看了看,上面确实写着林建国的名字,不过那寄信人的名字却看不见。
    “邮差叔叔!这一封信是我叔的信,要不我带回去,省的你再去送,或是再通知人来领?”
    那邮差一看,这还是个孩子呢,他可不敢就这么相信了,谨慎地瞧了林远志一眼:“你是他们家的孩子?那要怎么证明啊?我可不敢把信交给你。”
    “那待会儿我和你一起去这一家送信?我知道他们家住在哪儿。”
    邮差点点头:“这还差不多,省的我从村头喊到村尾,最后要是没找到人,还是得放在大队里让人家自个儿去拿。那你先等着?我待会儿顺便载你回去?”
    林远志乐滋滋地点了点头,能蹭个顺风车,何乐不为呢?现在天寒地冻的,每次上学放学都是一次折磨,连林远志都有些受不了。
    林远志等着,等邮差把镇上最后的几封信都送完了,这才跟着他去大队里。
    还好前进公社算得上是离镇上最近的一个,邮差第一个送的就是前进公社的信。
    “来,小孩儿,跟着叔叔坐一回自行车好不?这东西可不好找,我们邮差还是靠着公家才有了个骑自行车的机会。”
    的确,在这个年代,华国的工业发展有限,自行车比21世纪的私家车还要值钱得多,一个大队都不一定能凑出来一辆呢。
    林远志点点头,坐上了邮差的自行车后坐。
    那邮差也是个好性子,嘱咐了一声扶稳,就驼着林远志往公社里骑去。
    等到了林建国家的门前,太阳都已经快要落山了,夕阳斜斜地照在林家的院门上。
    林远志先去敲了敲院门,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林叔。
    院门很快就打开了,林建国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嘴里咧咧着:“臭小子,总算知道回来了?过一会儿再不回来,我锅也不用烧了,直接满大队找你去!”
    林远志摸了摸脑袋,指着邮差说:“我和邮差叔叔去送了一会儿信,这不,来送咱们家的信了。”
    林建国一看到面生的外人,心里就是一咯噔,说话也别扭起来了:“是邮差同志啊!这天寒地冻的,你们还得大老远送信,真是……真是为人民服务的好同志!”
    说完,林建国拍了拍邮差的肩,对院门里的秋爱华喊道:“爱华,快快快,快端一碗糖开水过来!”
    那邮差连忙摆摆手,把包里的那封信掏出来:“热水就不用了,我是邮差,这本来就是我的本职工作,快说说,同志叫啥名?这是同志你的信吧。”
    林建国道:“我叫林建国,糖水马上就好了,现在这么冷,你喝口热水缓缓,顺便来咱家坐一会儿?”
    邮差核对完林建国的名字,点了点头,把信递给他:“热水我还是不喝了,这正忙着送信呢。诶,你家的崽可得看好了,随随便便就跟我一个陌生人走,真是心大哩!”
    林建国怀疑地看了林远志一眼,林远志却反驳道:“邮差叔叔是好人,我才跟他走的!而且我还跟着邮差叔叔骑了自行车,比走路可快多了!”
    “好了好了,知道你上学放学辛苦,等过几天就该放寒假了,放了寒假让你好好在被窝里猫几天,睡几天懒觉好不好?”
    林建国劝完林远志,秋爱华就端着一碗红糖开水过来了。
    那邮差一看,这么浓的红糖水,又要开始推辞了:“诶,我这马上就要走了,这红糖水还是给孩子喝吧,我得继续去送信呢。”
    林建国却不管他怎么推辞,直接把红糖水递到他手上,那邮差又不敢不接下,要是一个不小心红糖水洒了,那才是真正的可惜了了。
    秋爱华也跟着劝道:“今天天冷,小兄弟这么辛苦,合该喝碗热水歇歇再赶路,要是你不喝,传出去了人家还怪咱们家没个礼数。”
    秋爱华都拿这话出来压人了,邮差大哥这才接实了那碗糖水,却是先问林远志喝不喝。
    “这孩子待会儿再喝,和他妹妹一起喝,同志你就放心喝了吧,难不成还怕咱们下毒?”
    这话可就不对了,秋爱华捅了林建国一下,垮起脸:“哎呀,你这不会说话就别开口,你说说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林建国不好意思地抠了抠脑袋,那邮差也怕夫妻二人再闹了矛盾,赶紧端起碗来吨吨吨几口,把满满一碗糖开水都喝了个干净。
    一碗糖水下肚之后,那感觉果然就不一样了,热气从肚腑里传遍周身,感觉全身都暖和起来了,原本冻得冰凊的手也能屈伸活动了,面色都红润起来。
    喝完了一碗热水,邮差把碗还给林建国,就告了个别,骑上自行车,顶着寒风去送下一封信了……
    等看不见邮差的影儿了,林建国才捏着满满当当的一个信封,拉着林远志进了院门。
    一进屋,林建国就忍不住把信封撕开,嘴里嘟囔着:“谁会给我送信呢?我认识的人也都在附近几个公社,哪用得着送信?”
    秋爱华和林远志也忍不住凑过来瞧,他们也奇怪得不行呢。
    撕开信封,里面除了一封薄薄的信,还有一大摞粮票、油票、布票什么的,而且还都是全国通用的票据。
    除了这些票据,里面居然还有好几张炼钢五元!
    这还是林建国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五元面值的钱呢,捏着票子的手都抖个不停,心里又惊又怕。
    秋爱华赶紧仔细看了一眼信封,信封上也没留具体的人名,只有一个没有听过的地址。
    林建国赶紧把信展开,三人把信从头到尾地看上一遍。
    这信原来是陈工寄过来的……
    第七十九章 赵叔
    陈工在信里拜托了他们一件事儿, 说是一个好友的儿子,叫做赵子明,现在致力于研究通讯技术,还在外国留过学, 今年上半年才回国, 还没来得及找工作。
    在这个时候, 外国留学史可是个敏感事儿, 陈工和他那个好友也察觉到了时局的不对劲,想要趁着还没被这场运动波及到, 赶紧把他弄到乡旮旯里头去避祸。
    可是两家人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也没认识什么住在乡旮旯里的亲戚可以帮衬帮衬他,还好陈工急中生智, 灵光一闪想到了前进公社。
    经过了修水库这件事情,陈工和林建国之间可以说是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清楚林建国的性子和品行,能放心把赵子明交给林建国看顾。
    信纸的最后写着,他恐怕来不及安排,说不定得提早把赵子明调下来,说不定等林建国收到信的时候, 他人已经在路上了,希望林建国看到信能收留他,看在他那张老脸的份上, 多帮衬帮衬。
    捏着手里的信纸, 林建国叹了一口气, 他们现在尚且自身难保,看不清未来的福祸呢,哪能想到陈工居然急急慌慌地又送了个麻烦过来。
    秋爱华也把信纸浏览完了, 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感受,有些绝望,有些荣幸,还觉着有些荒诞。
    陈工不过和他们有这么几年的交情,还只是一起修了水库,没想到居然这么信任他们,居然敢把老友家的小辈交托给他们照看。
    不过秋爱华又想着,自家两个老师呢,虽说有一个已经辞职回家,但难免会被翻旧账,以后前景渺茫,眼下又如何能有余力帮衬这个小辈呢?
    这时候,林建国又把信封里头的票据和炼钢五元的票子拿出来,这厚厚的一摞……这么多票子,看来陈工是切切实实信任他的。
    看来陈工和那位先生确实是铁了心了,又或许是急到走投无路了,只想着好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这……咱们恐怕也不敢收下啊……不说帮衬那个孩子,咱们自己的安危保不保得住还难说呢!”
    林建国也愁地点点头:“是啊,只是我看那信里头说的,他们那边的局势也不太好,说不定这位小兄弟都已经在路上了呢。”
    这时候,林远志看着两个大人的脸色和口气,也忍不住了,伸手把信件拿过来,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
    刚读了一个开头,林远志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赵子明?他记得这是上个世纪一位很有名的一位通讯工程师。
    记得在上一世,他确实没能躲过这一场祸事,但最后还是被平反,甚至去了华国的信息局工作。
    可惜他虽然艰难地熬过了那个黑暗的时代,但这几年的迫害还是给他的身体带来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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