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循陪着二娘在外头堆了一个时辰的雪人,直到天空升起一簇绚烂的烟花,紧接着喜庆的爆竹声。
    原来是子时到了。
    二娘躲到李循身后,口中胡乱喊着大哥哥快保护我,全然忘了身后自己的爹爹和娘亲。
    李循失笑,看了眼身后的知州大人和知州夫人,两人不知在低头私语什么,一副十分亲密的样子,便把小丫头抱了起来,两人一块儿看天边的不断升起的烟花,小丫头直乐的拍手叫好。
    *
    有了李循从长安带来的物资,再加上他凡事都十分的亲力亲为,勤勉处理灾务,监管各州官员,文常二州的灾情很快就缓解了大半。
    离开之前,李循写了张条子,盖上印了“王世子循”名号的官印,叫小姑娘转交给了知州夫人。
    知州夫人看了李循写的这张凭据后,当即红了眼睛,大哭着要冲出去给李循磕头。
    李循却是早早就领了卤薄和车架离开。
    李循不知道的是,有了他亲手写的这张凭据,知州府的老太太直到死都没敢再逼着知州大人纳妾。
    自然,这些如今都是后话了。
    而李循这厢,心里也在琢磨着回去怎么面对沈虞。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气是消了,只是一开始没抹下面子同沈虞说话,又气恼她做错了事情不肯低头认错,当初说喜欢他,如今又上赶着给他纳妾,还说出要和离那样伤人的话,他都差点以为这个小傻子从前说喜欢他的话都是骗他的。
    早在过年之前,他就将从外头猎的几只火狐叫人剥皮送回了长安,也不知顾晏清那小子把事情办妥了没,为了不叫这臭小子不好交差,他还特意冒着大雪,在外头连着蹲了三四天才猎到三只毛光油亮的火狐……
    年过后便是正月,出了正月,气温也就渐渐回暖了。
    李循是在春江水暖,冰雪融化的那一日回的长安。
    这次赈灾的差事他办的很是不错,大受明熙帝嘉奖,正在他回长安的前几天,颍州知州也从颍州给武德将军上了表功的折子,说是武德将军将渡善教的那几伙乱臣贼子打得落荒而逃屁滚尿流,明熙帝龙颜大悦,立刻在宫里大摆了宴席,请了卫王与赵王一干人等,论功行赏,痛饮数杯,被赵王等人劝了好几回才放下了手中的酒盏。
    到散了宴,时辰已是不早了。
    李循和卫王一同回了王府。
    卫王欲留下儿子秉烛夜谈,但见李循面有疲惫之色,想着他大过年的还要在大雪纷飞的灾地披肝沥胆,夙兴夜寐,又连夜赶路操劳许久,便改了主意,嘱咐他赶紧回去早些歇息。
    李循应喏。
    出明德院后,却是一改适才疲惫的神态,神彩振振地径直举步去了盈月院。
    第36章 一碗避子汤
    盈月院。
    屋里鎏金八宝长明灯烛光摇曳, 暖黄的灯光从门窗的缝隙中泄出铺陈在门前的月阶上,仿佛织了一条暖融融的毛毯,不知不觉中给寒凉的夜里添了几分暖意。
    这么晚了屋里还点着灯,不是在等他又是在等谁?
    李循嘴角勾了勾, 脚下愈快。
    进了院子, 门口的人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陈风要敲门禀告, 他示意不必。
    临到了门前,却是迟疑了一下。
    很快, 他面色又恢复了冷淡,慢条斯理地推门进去。
    屋里很安静。
    他四下扫了扫,堂屋没人, 便径直撩了朱红软帘去了卧房。
    果然,卧房窗下,小姑娘趴在书案上,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好似在打盹儿,走近一看,手肘底下压了数张画儿似的东西, 看起来似是画的他。
    李循来了兴趣,从她手底下抽出一张来看,画上的男人高大轩昂, 气度不凡, 一双凤眼含着温柔的笑意, 画的可不就是他吗?
    手中还拿了把小刀,面前摆了一张古琴,琴没完工, 似是在斫琴,低垂的眉眼间满是认真。
    怎么,原来她是喜欢过这样闲云野鹤的生活么?
    想着,他微微侧眸,若有所思地看了小姑娘一眼。
    再抽出一张,画的还是他,只是这一张的他手里举了一朵盛开的芍药,正笑吟吟地不知看向哪里,仿佛那花儿是赠给什么人似的。
    ……
    李循连着抽了好几张,无一例外画的全是他,只是做的事情各不相同,有的是在溪边钓鱼,有的是花架下栽花,有的则是泛舟江上吹箫饮茶……
    他看得不禁入了迷,心想,若是以后得了空闲,能日日这般做个闲散懒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似乎也是极不错的。
    只可惜,如今皇祖父未立太子,朝中局势混乱、两王相争,朝野外更不太平,雪灾、叛乱,起事者众,南地的百姓受渡善教蛊惑,更是处于战乱火热中,还不知何时方是个尽头。
    为君者,需得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他做不到的。
    李循心里微微叹了口气,随手又抽出一张来。
    只见这幅画上仅寥寥勾勒了几笔,轮廓却是有些粗糙,但打眼一看还是能叫人一眼认出来是他……
    只是,只是,这!
    这画上竟还画了只丑得瘆人的大王八,还就明正晃眼地画在他的头顶上!
    好么,这小傻子是在骂他是大王八!?
    李循起先是不敢置信,连着又看了好几眼,确定笔迹的确是沈虞所画。
    而后是气,一怒之下将那画团了团,刚想砸出去,不知怎么的就顿住了,将那张画胡乱叠了叠塞进怀里,扭头咬牙切齿地瞪着仍趴在案几上呼呼大睡的沈虞,忽然起身走到她身边去,将她扛起来扔在了床上。
    沈虞原本是在画画,后来实在太困就趴在案几上歇了会儿。
    她白日里就知李循已回了长安被明熙帝召入大明宫,但两人之前吵架吵得那般凶,她给李循气恨了,想必他今夜也不会过来,是以并未在意。
    没想到刚眯了没一会儿眼,就觉着睡梦中自己的身子好似是被强行倒转了过来,失重的感觉遽然而至,吓得她慌忙睁开眼,“谁,放开我,放开我!呜呜……”
    李循把她压在床上,堵住她的嘴巴,恨恨地吻着她,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松柏香争先恐后的往鼻端涌,沈虞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那熟悉的冷冽眉眼,一惊,还真是李循,一时都忘记了挣扎。
    直到李循喘着粗气放开她,瞪着她问:“你骂我是王八?”
    沈虞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他看着那些画了!
    “哪有,你,你看错了……”她偏过头去,目光躲闪。
    李循又拍了拍她的脸,冷笑:“怎么,沈二姑娘敢做不敢当?你以前都敢逃婚,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你大哥那么温和守礼的一个人,在云台山就教你怎么画王八骂自个儿的夫君?”
    沈虞的脸顿时是又红又白,扭过头看着李循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怎么都知道?”
    该不会连大哥是谁都查出来了吧?!
    沈虞的脸吓得更白了,即便静愍太子巫蛊之案早就翻案,可当年祖父救了大哥也是不争的事实,若是被明熙帝知道他一向认为忠心耿耿的臣子竟私下违背他的命令救了大哥,沈家只怕要遭受灭顶之灾!
    “现在知道害怕了?”也不知为什么,一见着沈虞这张被吓得煞白无措的小脸,李循心头的怒气奇异的就消了。
    他捏着沈虞腰间的软肉,一脸阴沉地道:“爷什么不知道,你还敢瞒我?莫不是还瞒着我有其他的事?”
    “世子……你先起来,你快起开……”沈虞奋力去推他。
    她快要被压断气了!!
    她不舒服地扭着身子,身上的男人岿然不动,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推着推着,沈虞突然就僵住不敢动了。
    身下好像被抵住了……
    一时之间,她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身处两难之境,瑟瑟发抖,不明白临走前他明明还生着气,连看都不肯多看她一眼,怎么一回来就变成这样了?吃错药了?
    “世子……你不生气了?”
    “气,当然气,气你这个没心肝的小傻子。”说着还重重地敲了沈虞的额头。
    又来!沈虞也有些恼了,捂着额头掀开眼皮瞪他,“我怎么就没心肝了?”
    你说话那么难听,我都还没同你计较过什么,你又不喜欢我又想要我做妾又不放我走,究竟谁才是没心肝的那个啊!
    “呦,你倒是还气上了。”
    李循瞧着她这幅仿佛兔子咬人的模样,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嗤笑了句,“你这气性倒大。”
    他怎么好像真的不生气了。
    沈虞瞪了他一会儿,他也没什么反应,就这么嘴角噙着一丝笑看着她。
    沈虞就有些泄气地闭上了眼睛。
    李循抱着她看了一会儿,揉着她饱满圆润的唇,温温热热的气息呼吸间洒在她白皙的瓜子脸上,语气漫不经心地问,“我离开这么久,你在家都做什么呢?”
    沈虞不想说,李循掐了一把她的细腰,沈虞痛呼一声,只得不情不愿的开口:“和往常一样,年关将近事务繁多,母亲也忙,我便帮母亲打理庶务……”
    “就这些?”李循皱眉。
    “就这些。”
    “再说。”
    “……给舅舅写了封信问候。”
    “信上都说了什么?”
    “世子,你,你……”
    “我什么,快说。”
    你就知道欺负我,沈虞腹诽。
    “舅舅说,等来年开春冰雪消融清明前后,给我和世子寄些雨前龙井喝。”
    记得给舅舅写信,就是不记得给自己写一封。
    好得很那。
    李循心里冷笑,手底下就用了力。
    “疼!”沈虞一声惊呼,捂着嘴巴要把头偏开。
    “没了?”他偏不如她的意,给她把头又掰回来。
    “没了没了。”沈虞挣扎着。
    “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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