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九日,宁夏镇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收到了庆王府的请柬,朱寘鐇在请柬上说明了,正月十九是庆王府年轻的庆定王朱台浤的十三岁生日,宁夏镇大小官员若是给脸便来道贺,礼物可免,人必须来,那是庆王府的颜面所在。
    很多中下级官员平日根本没机会和庆王府结交,收到请柬之后自然受宠若惊,宁夏镇中的军政要员们自不必说,庆定王生日,那是无论如何也要去的,不管平素有无交情,场面上总是要应付过去了。
    天刚擦黑,庆王府左近街道亮起了灯笼,围墙上也挑起了风灯,将王府左近照耀如同白昼,大小官员坐轿的坐轿,骑马的骑马,络绎不绝的从城中各处赶赴王府赴宴。
    朱寘鐇一身锦袍,满面笑容的站在府门前亲自迎候,这让赴宴的官员们受宠若惊,王爷可从来没亲自出迎过什么人,看来这一回对庆定王的生日极为重视,毕竟是叔侄亲眷,舔犊之情还是发乎真心的。
    初更时分,存心殿大殿内满满当当的坐满了宁夏镇中的头脸人物,但凡有些地位的均落座其中,众人相互之间也有很多许久未相聚在一起,宴席未开之时,大伙儿相互作揖问好谈笑说话,其乐融融。
    总兵姜汉,巡抚安惟学,镇军太监李增,大理寺卿周东等坐在首席,身边围绕着前来攀谈的十几名本地官员,借着这个机会,大伙儿也想跟宁夏镇的几位头面人物说说话攀攀交情。
    从几位头脸人物身边围绕的人数来看,大致可看出几人在本镇的受欢迎程度,姜汉还是一副古板的样子,他的身边围绕的人只寥寥数名,大家都明白姜汉不太上道,这人人缘也不好,所以虽是总兵官,但却不受人待见;倒是安惟学和李增的身边人最多,一个是跟王爷关系密切的巡抚大人,另一个是内廷的中军官,为人也圆滑,更易于结交一些。
    李增一边跟身边阿谀拍马之人说这话,眼睛却四下里打量着周围,他发现今日座上居然少了两个重要的人物,虽然自己很怕见到他们,但这等场合没见到他们却有些奇怪。
    “宋侯爷和杨一清大人怎地没见?你们见着了么?”李增问道。
    周围的官员们经他一提醒,才恍然发觉确实没见到这两个人,一名官员低声道:“他们怎么会来?宋楠杖毙史连之后那是跟王爷结了梁子的,今日之宴,恐王爷连请柬也没送给他,便是送了,他也不敢来啊。”
    “是啊,杨一清跟宋楠是一个裤腿出气,他肯定也是不会来的了。”另一名官员附和道。
    李增皱了眉头,听起来这些理由倒是不错,但李增心中却不认为如此,宋楠既敢跟王爷公然对抗,又岂会惧来此赴宴,安化王又能当众将他如何?至于说安化王没送请柬给宋楠和杨一清,那便更是不靠谱了,安化王岂会轻易的因为史连之事便显露出对宋楠的敌意;安化王是那般没有机心之人么?
    “安巡抚,你是王爷身边的熟客,当知宋楠和杨一清为何未至吧。”周东问道。
    安惟学脸上一红,他也知道自己跟安化王关系密切颇为引人非议,但他并不在乎,他有他的为官信条,在宁夏镇为官,就是要跟王府搞好关系,否则寸步难行,正因为洞悉这一点,他才不惜被人背后言语,甘心为安化王鞍前马后的跑腿,甚至不惜为了史连差点跟宋楠翻脸。
    “上午的时候便送了请柬的,但却不知这两人因何未至,王爷恐已经派人去催了;这两人也是真不识抬举,王爷这么给面子,他们倒是煞风景的很,其实不来也罢,免得大家见面尴尬。李公公周大人你们说是么?”
    李增淡淡道:“有什么好尴尬的,尴尬的是你安大人吧,听说那日差点动了手,安大人被宋楠驳了颜面,见了面确实有些尴尬。”
    安惟学冷笑道:“李公公便不尴尬么?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本官倒也不用点出来了。”
    李增神色一怔,忙顾左右而言他,心中暗想:看来当日刺杀宋楠之事并非密不透风,安惟学定是知道风声了,回去后定要将相关人等全部处置了才好,免得留下后患。
    殿上一片喧哗,存心殿偏殿的一间密室内却是气氛紧张,朱寘鐇铁青着脸坐在椅子上,身前垂首站着孙景文、孟彬、周昂、何锦、丁广等人,八名王府护卫静默的站在他的身后。
    “宋楠和杨一清不见了?你们是怎么办事的?一大帮子人怎地会消失不见?”朱寘鐇厉声喝问道。
    “王爷,刚才派去催促宋楠和杨一清的人回来说,整座观雪楼人去楼空,连一兵一卒也没留下,属下等也觉得奇怪,虽然为了不打草惊蛇,这几日我们撤去了在左近的暗哨,但中午的时候观雪楼中的老党还发来密报说他们一无所觉,怎地忽然便没影子了。”孙景文咂嘴道。
    “老党呢?这帮狗东西自宋楠入住观雪楼便毫无建树,宋楠上次进王府数日他们身在观雪楼中却一无所知,当真是废物。”
    “老党和七名仆役也都不见了,不知去了何处。”孙景文低声道。
    “废物,废物,一群废物,这节骨眼上居然失去了宋楠他们的踪迹,教本王今后如何倚重你们?气煞我也!”朱寘鐇拍着大腿怒骂不休。
    周昂咳嗽一声上前一步道:“王爷,三处城门均已封闭,傍晚时分已然宵禁,城门处未有宋楠等人出城的禀报,显然他们还在城中,不过区区数百人的兵力,何足为虑?倒是眼前的事情最为重要,今晚这场宴会之后,本镇将被我们控制,之后再慢慢的搜捕他们便是,王爷无需恼怒。”
    朱寘鐇想了想点头道:“对,只要他们没出城就行,本王要活捉宋楠,亲自活剐了他;周昂,锦衣卫衙门左近要派兵马待命?那里还有数百锦衣卫,不能让他们也玩失踪;城门处要派重兵把守。”
    “卑职早已做了安排,这里一发动,我的人马便会将锦衣卫衙门血洗一遭。”
    “好,景文,宴会上的事情都准备妥当了么?”
    孙景文道:“王爷放心,一切准备就绪。”
    “保信,你的人手可准备好了?”
    “已然就绪,听王爷吩咐。”
    朱寘鐇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整整衣冠道:“好,今夜将是我大明朝开国以来最重要的一天,你们也将因今夜而名留青史,本王和你们将要让天下人,诸位跟我来,咱们去给殿上那帮官员一个大大的惊喜。”
    ……
    宁夏城南的一座大宅院内,数百全副武装的锦衣卫亲卫静静的呆在几间屋子里,自昨日午后起,当观雪楼的党姓管家和七名仆役被王勇一举捉拿之后,锦衣卫便开始行动。
    锦衣卫自史连死后的强势,导致观雪楼边上窥伺的密探人数大为减少,前几日锦衣卫对周边密探进行了数次大扫荡,抓住了十几名窥伺的密探,无一例外被打得皮开肉绽,幸而没有供出后面的指使者。这也提醒了安化王,在节骨眼上不能节外生枝,于是撤离了大部分的人手,只留精明数人远远窥伺。
    像前几日一样,锦衣卫在宁夏镇街头的巡视已成常态,一小队一小队的锦衣卫亲卫骑马出去巡视并没引起他们的注意,但他们完全没意思到,这一回锦衣卫出动的巡街队伍似乎人数稍多了一些,十五六队锦衣卫骑兵派出去,最后连宋楠也带着十几个人出去巡街。
    宋楠正是用这种方法硬生生将锦衣卫化整为零,二百余亲卫在一个时辰之内走的干干净净,直到傍晚天黑也再无一人回到观雪楼中。
    杨一清却是在清晨便出门,他这几日出城丈量田亩草出晚归也已经是常态,倒也并不惹人怀疑,只是这一次有所不同,他的大车里连杨夫人杨蔻儿一起带了出去,此刻恐怕早就渡过黄河抵达灵州地界了。
    宋楠并非不想离开,只是自己的目标太大,安化王既然造反在即,肯定不会让自己轻易出城,硬闯是不现实的,每个城头都有一千多卫所官兵驻守,硬闯胜算不大,而且会逼得安化王提前对自己下手,实为不智。
    仇钺主动投靠安化王之策正是宋楠当日和仇钺会面之后提出的计策,既然安化王造反不可避免,自己又无法抓到他造反的证据,也没办法对付他。自己总不能一辈子在这里看着安化王;况且时间拖得越久,安化王的准备便越充分,所以宋楠才提出了干脆促使安化王早些造反之策。
    不破不立,一旦既成事实,便也不需要什么证据了,杨一清脱身后会立刻加强灵州北黄河防御,自己和杨一清早已联名写好的奏折也会送往京城之中,朝廷剿灭的圣旨一下,便可调动大军进行围剿了。宋楠并不担心事情会变得不可收拾,因为有仇钺为内应,事情将会很轻松的解决。唯一担心的便是自己如何熬过事发时安化王对自己的追捕。
    仇钺提供的这所宅院地处偏僻,是临时藏身的好所在,但绝对撑不了多久,最迟到明日上午,全城搜捕之下便会暴露行踪,不过到那时却另有脱身之策,宋楠倒也不担心。
    眼下宋楠心中担心的倒是今晚去赴宴的宁夏镇众官员的命运,今晚王府的宴会是一场鸿门宴无疑,但不知这些一无所知的官员们会作何取舍;在大义和性命面前,任谁也难做出合适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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