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公公话音落下很久之后,皇帝都没有说话。
    何公公抬起头看向皇帝,试图从他脸上读取一点情绪,但帝王心思叵测,饶是他跟在皇帝身边这么久,也依然不懂每次提到先皇后时,皇帝脸上的情绪是什么意思。
    “皇上,天快亮了。”何公公不知道他究竟是要进去,还是要走,迂回地提醒道,“明儿是大朝会,完事之后,还要召沈大人和张大人议事。”
    皇帝是何等聪明的人,当然听出何公公话中的暗示。
    但他这次当做没听懂,又沉默半响后,他才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朕有多久没去看她了?”
    何公公一震,甩了甩手里的拂尘,故作轻松道:“好几年了吧。自皇上下令封宫后,就再没来过。但奴才知道皇上心里念着娘娘的好,时常有叫身边的人前来打扫。”
    都是承乾宫的人,伺候在皇帝跟前,皇帝派了谁来打扫未央宫,何公公心里还是有数的。
    皇帝闻言倒是没生气,冷哼一声:“就你有嘴,就你会说话!”
    何公公便假模假样地在自己嘴上打了一巴掌:“是,奴才多嘴。”
    皇帝睨了他一眼,再次冷哼:“你们就守在这里,来都来了,朕去瞧瞧她。”
    何公公连忙叫宫人放下御辇,仔细将皇帝从御辇上搀扶下来,又命德喜,几步上前去将未央宫门推开。
    待皇帝进了未央宫,他还要跟进去,却被皇帝打了出来:“朕一个人去看她,不要你这个老东西跟着!”
    说罢,反手将宫门给关上了。
    德喜挠挠头,看向何公公,道:“师父,您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啊?这么些年,不闻不问,怎么今夜有兴致来祭拜先皇后?”
    何公公心里门清,甩甩佛尘道:“人啊,一旦上了年纪,难免念旧。何况如今,枕边还摆着一个次品?”
    德喜还是不懂,继续问:“那又如何?有英贵人在,还不好吗?”
    何公公拿着拂尘打了他一下,道:“你也说了,那是英贵人不是先皇后!有这个次品做对比,皇上想起先皇后的时间便越发多起来!如今前来祭拜,也属正常。何况……”
    后面明显还有话要说,但何公公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表情有些悻悻。
    德喜不懂就问:“何况什么?”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做什么!?”何公公不耐烦地将他打开,又吩咐其他宫人,道,“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许透露出去!谁要敢多说一句,仔细你们的脑袋!”
    御前红人训话,没人敢反驳,纷纷垂头应是。
    未央宫里,皇帝并未像云间月方才那样一路走过去,而是从正殿右侧的一条小路绕去了栽满梅花树的后院。
    但他刚刚走到后院,就闻到一股冥钱烧过的味道,隐隐约约还有一股淡淡的梅子酒的清香。
    他脸立即一沉,大声呵斥:“宫里不许祭拜,是谁在这里!”
    回答皇帝的是一阵树叶抖动时发出的轻响。
    皇帝一想到有人擅闯未央宫,脸就拉了下来。
    他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一眼就瞧见树梢之中有道身影!
    皇帝刚要发火,就见那身影穿着一声红色劲装,梳着高高的马尾,手里拎着一壶梅子酒,仰面躺在树枝上,自斟自饮。
    那妆扮实在是太有吸引力,皇帝一愣,几乎是下意识就认错了人,近乎急切地快步穿过梅林,朝那人影奔过去。
    “阿音?”开口时,他连声音都在哆嗦,“阿音,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回来看朕了?”
    这一刻,皇帝几乎有种自己还在做梦的错觉。
    尤其是前一刻躺在长信宫的榻上,他梦见了旧人时,此刻越发拿捏不准,自己究竟是在做梦,还是撞鬼了!
    他扒开周围树枝,不顾形象的朝前奔去,却觉得这段明明很近的路,却格外长,怎么也走不近那人影。
    终于,他制造出来的动静惊动了树枝上的人。
    她翻身从树枝上坐起,笑意盈盈地看向朝自己奔过来的人,却在等他靠近之时,忽然一闪身,快速地消失在梅林里,再找不见一点踪影。
    徒留一点淡淡的梅子酒的清香。
    皇帝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目光急切地梅林里搜索许久,没能再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剩满园寂静和那人影离开时,停在耳边的泠泠笑声与淡淡的梅子酒的清香。
    仿佛一场幻觉。
    幻觉过后,什么也没留下。
    第二日,皇帝忽然召见陆尚食,不知在承乾宫问了什么,陆尚食回来之后,就将尚食局还存有的梅子酒全部砸碎了。
    “也不知皇上突然发什么疯,”淑妃来沈倾颜宫里窜门,晃着团扇悠悠道,“若不是太后娘娘和长公主拦着,只怕如今满宫上下所有梅花都叫他拔了!”
    沈倾颜神色冷淡,对淑妃的话无动于衷:“他一向喜怒无常。”
    淑妃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道:“到底是喜怒无常还是有旁的原因啊?臣妾可听说,昨日是孝端纯德皇后的忌辰,谁知道咱们这位皇帝陛下,是不是想起了伤心事?”
    沈倾颜神色比方才还要冷淡:“谁知道呢。”
    正说着,沈涟汐也来了。
    她是南楚人,对宫里的事情都是一知半解,但身边有好事者会打听事。
    这才刚听说是怎么回事,就迫不及待地来彰显了。
    “姐姐们都还不知道呢?”沈涟汐也不同沈倾颜客气,装模作样地见过礼后,就随便坐下了,“臣妾倒是听到一点谣言。”
    淑妃吃不透沈涟汐和沈倾颜的关系,陪着笑道:“哦?怜贵人不如说来听听?”
    沈涟汐看了沈倾颜一眼,颇为得意地说道:“皇上这样生气,说是昨日有人擅闯未央宫,在宫里祭奠先皇后。也不知是谁这样大胆,竟敢这样触霉头,要是被找到了,肯定得掉脑袋!”
    淑妃和沈倾颜眉心一动,同时想到敢这样大胆的人有可能是谁。
    沈倾颜半点都没表现出来,懒洋洋地提醒道:“不想惹麻烦,就别去管这些事。这在宫里是禁忌,想活命,就安分守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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