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有些旧了的荷包,荷包上绣着铃铛和五音,针脚并不怎么细密,看起来十分粗糙。
    还因时常带在身上的关系,线头脱线泛白,怎么看怎么破旧,同一身鲜艳喜服的钦定侯实在不搭。
    但那铃铛和五音却好似暗示着荷包主人的名字。
    太皇太后显是知道内情,看见荷包的瞬间,半阖着的双眼猛地睁大了,不可置信地盯着那荷包,双手也紧紧握在一起,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着自己没激动地站起来!
    “你……你竟敢在哀家跟前放人!”太皇太后额角青筋暴跳,嘴唇都在哆嗦,“容玦,是不是这几年哀家太放纵你了,让你连尊卑都忘了!”
    容玦嘴角一弯,勾出一抹讽刺的笑来。
    他并不回答太皇太后的问题,只是将荷包一收,道:“看来太皇太后是认得此物了?认得就好。只要你认得,本侯就能下手。”
    说罢,他不在与太皇太后多说,起身便要走。
    太皇太后有那么一瞬间慌了神——她不知道容玦已经知道了多少,也不知道他手上究竟握着自己多少秘密,所以她不敢冒险。
    眼见容玦都要走到门口了,她终于拿定了主意。
    “等等!”太皇太后撑起身,试图同他打感情牌,“你难道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杀了哀家没关系,杀了他也没关系吗?错的是哀家,同他有什么关系?”
    容玦脚步一顿,背对太皇太后站着。
    从太皇太后的角度看过去,就好像他有一瞬间为自己的话动容。
    太皇太后继续道:“小玦,哀家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就算哀家当年不出手,六皇子也会勾结别人去害他们,我不过是审时度势,选择了一条伤害比较小的路而已!”
    容玦还是没出声。
    太皇太后低下头,拿手帕擦拭眼角的泪花,低声道:“小玦,哀家也是身不由己。你不要同哀家置气,早些回来,同哀家一起帮那位置拿回来好不好?”
    说话时,她好似放低了自己的身段,低下了头了。
    可她字里行间,没有半点悔意,也依旧是一口一个“哀家” 彰显她如今的身份。
    容玦看了眼外头灰蒙蒙的天色,借着灯火望见院中各处都堆满了积雪,盆中的矮松好似秃了顶。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头也不回的离去:“本侯姓容,生于乙丑年七月十五,生父容荀,生母容宋氏!”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也消失在门口。
    太皇太后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回椅上,神色比那院中的雪还惨白。
    因在宫正司受了伤,至今仍在将养的张嬷嬷听见动静顾不上满身的伤,披衣而起,寻到了殿中。
    她见着太皇太后脸色惨白,连忙几步上前,艰难地蹲在她身侧,握住了她的手:“娘娘。”
    太皇太后看着她,忽然满脸悲切,低声道:“哀家这一生,当真是凄惨极了……父母不睦,身份不尊,兄友分道,夫妻缘浅,孩子不孝,清书,哀家只有你了。”
    张嬷嬷望着她的眼中满是心疼,握着太皇太后的手, 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太皇太后用力抓着她的手,好似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哪日要是先哀家而去,哀家就什么也没了……他要离哀家而去,小玦也要离哀家而去,哀家心里难过。”
    张嬷嬷咬着唇,坚定地看向太皇太后:“娘娘……清书一直陪着您,一直努力死在娘娘之后,不会扔下您一人的。”
    太皇太后移开眼,眼底的悲凉好似要从眼中溢出来似的,除了张嬷嬷,旁人倒是不敢信了。
    早在天黑之前,京兆府尹遍寻云司离不见,便回了京兆衙门。
    那时已晚,京兆府尹下衙准备回府陪妻女用膳,不成想他刚刚出了衙门,就撞上卫国公府的轿子。
    卫国公一把年纪,哭天喊地,也不要脸,当着京兆府衙门所有当值的衙役,抱着京兆府尹大人的腿说要报案,不许他走,还要他去抓人!
    当时虽是晚膳十分,但街上仍是人来人往,何况卫国公还是扛着一棺材出现的。
    京兆府尹被卫国公的不要脸吓到了,当即叫人开棺查验,这才发现棺材里趟的是他那纨绔独子卫延。
    尸体还新鲜着,看起来刚死没多久。
    好歹卫国公爷也算皇亲国戚,京兆府尹不敢耽搁,将人劝进衙门,好吃好喝地供着,他自己晚膳也不敢吃了,匆匆去了皇宫。
    好在云司离已经入宫,他将此事一说,后者表情比他还凝重。
    原是想私底下将这件事按下去,但奈何卫国公这傻帽抬着棺材去京兆府衙门告状,闹得满城皆知。
    关键是还不等他们想出法子,太后就召见了云司离。
    走前云司离叫京兆府尹按兵不动,先与京兆府尹周旋一番,但他刚回到衙门,午间报案的常御史又差人送了字画来,说是在常游寝房里寻见的。
    字是娟秀的瘦金体,少了笔锋的凛冽,显得畏手畏脚起来。
    画上全是一个人——镇国长公主。各种各样的神情、姿态都有,叫人眼花。
    常游的尸体还在京兆府衙门停着,京兆府尹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严重,连忙遣人去宫中问话。
    这一来而去的耽搁,太皇太后已经同云司离闹了不快,也有人钻空子,假传了圣旨。
    等云间月去了京兆衙门,云司离才知道有人借他的口,说了不该说的话。
    至于这人是谁,不用想也知道。
    云司离怒不可遏,再一次去了慈宁宫,这次却是连两句话都没说完,他就摔杯离去。
    从慈宁宫离开,云司离就坐不住要连夜出宫。
    颜回补觉刚刚醒来,整个人精神的很。
    他站在廊下不紧不慢地按住忠义给他递披风的手,接过来往自己身上一搭,道:“左不过人已经去了京兆府,你再去又有什么意思?再则,那日在行云阁所有人都看见她动手,你再去就是护短包庇。”
    颜回将带子系好,一抬头,侧眸将人一看,眼角就好似染了不正经的笑意:“回头不用慈宁宫那位动嘴,百官自会请命,到那时你是要继续护着,还是把人送出去?”
    云司离脸色不善:“怎么,他们还想再逼朕不成!?”
    颜回怕冷似的将手揣在衣袖里,哆嗦道:“那可难说……你要真担心,不如查查小月儿的画像是怎么落到常游手上的。行了,回去吧,我替你去一趟京兆衙门,当了这奸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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