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黑,云间月才从乾清宫离开。
    关于云朝令和亲南楚这件事,云司离一直没有同意。
    他也不同云朝令辩解,但却无论云朝令说什么,他都只有四个字:“想都别想。”
    云朝令似乎真挺生气,头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半分面子也不给云司离,直接掀了云司离的桌,吼道:“在皇兄眼中,月儿才是与你亲近之人。我就算与你有血缘关系,也还是陌生人!”
    本来云司离就觉因为当初的事情,对云朝令有所愧疚,平时最听不得的,就是她说这话。
    当场他就黑了脸,但他涵养很好,依旧没有责骂云朝令一句,只是不耐烦多说,挥挥手,叫人将云朝令带回重华宫,在南楚使节离开之前,不让离开重华宫半步。
    这相当于是变相软禁。
    云间月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谁也没劝,只叫人给云朝令递了话,让她别担心。
    至于云司离,云间月也没劝他,只沉默地陪着他看折子。
    天黑后,她告辞离去,忽然听沉默了一天的云司离问:“昨日她是不是也同你说过同样的话?”
    云间月脚步一顿,知道云司离这样问,必然是已经知道什么了。
    她也没刻意隐瞒,沉吟片刻后,回身问道:“皇兄可信命?”
    云司离一时不明白她问这个做什么,皱了皱眉,没出声。
    云间月缓缓一笑,道:“我不信。路是自己选的,该怎样走,是自己说了算,旁人的话顶多只能算参考。”
    “所以,你这话的意思,是同意她前去和亲。”云司离蹙了蹙眉,话里话外,多多少少也有些责怪的意思,“她胡闹就罢了,你也要跟着胡闹?”
    云间月还是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往外看了眼,见宫人们一个个都垂着头,漠不关心地样子,其实都在竖着耳朵偷听。
    她笑了一声,又问:“皇兄,若是给你一个重来的机会,你可还会按照既定的路走?”
    云司离狐疑地看着云间月,很想上手试探一下,她是不是发着热,今晚尽说一些他听不懂的废话。
    他拧着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云间月道:“我想说,朝令若是打定主意要去南楚,你拦不住。有时候一味的保护,不一定就是好的。只有她自己摔出了经验,才知道怎么生存。”
    云司离垂下眼:“只怕到那时,什么都晚了。”
    云间月轻笑一声,笑意自眼角划开,眼中就好似有星星:“这不还有我和皇兄?他们要是敢对朝令不好,十几万铁骑,你说能不能踏平南楚都城?“
    她说话时,明明很平静,可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傲慢。
    她一敛裙摆,盈盈一拜,道:“我自己的人,自己护,从未指望过旁人。”
    就算云朝令去了南楚,她也有法子护她在南楚一世平安。
    说到做到。
    话落,她脸上笑意一收,旋身而去,连背影都显得干脆利落。
    云司离坐在椅子上,沉默许久后,方才收回视线,笑出了声——到头来,他才是活得最不清醒的那个。
    想到此,他叫来忠义,让他吩咐人,好生送云间月离去。
    回了钦定侯府,云间月换上轻便的衣裳,捧着碗差茶水,让人去寻了师卿卿来。
    这两日也不知她是想通了还是如何,今日难得在府里规矩了一日,没酗酒,也没闹事儿。
    来见云间月时,穿得也随便,人也懒洋洋跟没睡醒似的。
    “他们说你寻我,有事?”说话间,她自己寻了一凳子坐下,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上,好似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云间月放下手中的茶盏,稍微坐直了些:“皇兄嘴紧,什么也没告诉我。”
    提到云司离时,师卿卿的背脊似乎一下子就绷紧了。
    但她又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放松自己,坦荡地对上云间月的目光。
    “他同你说了什么?”云间月手指在扶手上轻轻一敲,为何他至今没有下旨?”
    师卿卿头一歪,努力放松自己让自己靠在椅子上。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什么不适,她甚至还装模作样地伸出手撑着额角:“也没说什么,只问我可还愿意入宫,凤禧宫他已经叫人收拾出来了。我仔细想了想,好像对你皇兄也没那么大的执念,就拒绝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满脸不在乎,好似这几日酗酒的人不是她一样。
    云间月直接拆穿,半分面子也没给她:“当真半点执念都没有?那为何闻管家说你,那日从宫里回来后,抱着圣旨哭得不要不要的?”
    师卿卿没想到自己被闻管家卖得这样彻底,气得暗自磨牙,琢磨着等会将这老东西踩地上摩擦!
    她一仰头,倔强地维持自己最后一丝脸面:“胡说八道,我几时哭得不要不要的?再说了,是我不要你大皇兄的,我为什么要哭!”
    云间月就跟没听到她这话一样,皱着眉沉吟半响后,忽然道:“因为颜回?”
    师卿卿狡辩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噎得她神情无比狰狞。
    她咬咬牙,拒绝承认:“没有!跟他一个死人有什么关系?我自由自在惯了,受不了宫里那些规矩。”
    “是吗?”云间月桃花眼轻轻一眯,显是不相信她这话。
    她重新端过茶盏,慢腾腾地喝了一口;“那为何连镜说你,昨日睡着了一直在哭?”
    师卿卿:“……”
    连续两次被出卖,她现在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在云间月跟前就跟没穿衣服似的。
    她咬着牙,干脆装死不说话了。
    云间月捧着茶盏,看了她一眼:“为什么拒绝?”
    师卿卿装死装到底,还是不说话。
    云间月放下茶盏,从椅子上将腿放下,将鞋穿回去:“以前呢,皇兄是知道自己活不久,喜欢的不喜欢的都不敢与其交心。现在颜回以命换命,救了他,他觉得亏欠,不止是对颜回,还有你。”
    师卿卿没出声,缩在袖中的手,却缓缓攥紧,似是在忍耐什么。
    “除夕那日,我同他说了你的事,他说要见你,拒绝还是接受,都依你,其他的他会处理。”
    云间月缓缓抬起眼,眼眸深处是师卿卿的倒影:“你可能不知道,那皇位,他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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