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思回是一片好心,救人之前,她哪里知道那个瞎子是个不安好心的?
    要是云间月因此就责骂她,打击了她的积极性,往后这孩子下回要还遇见这样的事,且不是会因此就畏手畏脚,哪怕对方是真的弱者,她也不敢在出手帮忙。
    云间月看着云思回通红的眼圈,就知道这孩子这会儿估计正伤心呢。
    明明以为做了一件好事,结果却让容遇置身险境,她心里自然也不会好过。
    云间月叹了口气,摸摸她的脑袋瓜,想了想道:“你没做错,阿娘不会责怪你。只是,阿回,你得记着,你现在还是个小孩儿,有许多事情是你做不到的。但是你可以告诉你身边的大人,让他们帮忙出手,再不济……”
    她顿了顿,将云思回抱起来放到容遇身边,郑重地看着他们两个:“再不济,你们俩身边还有我留的人,让他们出面帮忙都行,小小年纪冒然出手,是谁给你们胆子?嗯?”
    云思回和容遇同时一震,惊疑不定地看着云间月,小背脊都挺得标杆儿直。
    他们俩都不怕云间月发火,因为知道阿娘发火了,该怎么哄。
    最怕的就是云间月明明脸上带着笑,可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头皮发麻,虎躯一震。
    容遇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试探道:“阿娘,我不怪阿回,你别生气……”
    “生气?阿娘没生气,阿娘怎么会生气呢?”云间月笑得和蔼可亲,容遇和云思回的小腿却在打颤,“你们两个加起来才到我胸口,就做出这样大胆的事情,阿娘替你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呢?”
    云思回和容遇要哭了,只想呼唤阿爹赶紧回来,现在这个阿娘实在是太可怕了,只有阿爹才能驾驭。
    两个小家伙欲哭无泪,在云间月的淫/威下,瑟瑟发抖。
    而容玦此刻却低调地隐没在人群中,带着季长随走街窜巷,也不知究竟要去哪里。
    就在季长随都快要绕晕之时,容玦忽然在一户普通的人家面前停了下来。
    他没上前,抬抬下巴道:“你去敲门。”
    季长随依言上前,敲了两声后,院中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妇女声:“谁呀,来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一个妇人出现,将屋门打开了。
    妇人长得有些胖,脸上横肉看起来能夹死一只苍蝇,穿着一身灰色的短褐,腰上围着一块黑色的围裳,双眼被脸上的肉挤得有些小,但里头的精光却怎么也遮不住。
    她两眼将季长随一扫,然后目光转移到了容玦身上,仅仅只是一顿后,才道:“你们找谁?”
    这时,院中又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找我的,老婆子,让他们进来吧。”
    妇人将信将疑,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放容玦和季长随进去了。
    这是个不大的小院,院中一应家具俱全,但都是下等货,并不金贵,可摆在这院中却莫名很温馨。
    许是这个家里,被人收拾妥帖,打扫得十分干净的关系。
    方才说话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正坐在门槛上修理一个瘸了腿的凳子。
    听见脚步声时,抬头一扫,仅仅只是对容玦一点头,不疏远也不亲近:“地方小,小侯爷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小侯爷这个称呼许久不曾听人叫过。
    季长随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这人是谁之后,倒是有些惊讶地看了容玦一眼。
    容玦对这个称呼未置一词,也不嫌地方小,随意寻了一个不瘸的椅子坐下。
    那老者还是坐在门槛上,继续修理手上的凳子,却吩咐妇人道:“老婆子,泡些茶来,就前些日子我带回来的那些。是贵客,不能怠慢了。”
    妇人在屋里应了一声,看起来什么都没说,可耳里极好的容玦和季长随却听见她在屋里嘀咕,显然是对这两个突然到来的贵客不满意。
    “这么多年没见,杜将军身子可还好?”容玦无视屋里那些嘀咕,只当不曾听见。
    老者听见这个称呼,有些怔愣,好一会才显而易见地笑了一下:“小侯爷,属下早不是将军了。”
    好似这一刻,两人之间才重新起了些联系。
    季长随见容玦对这个老者这样客气,才听见他称呼一声杜将军,顿时明白过来,这人的身份是什么了。
    他惊讶地看着那个老者,他两鬓地头发已经白了,方才他没看清,所以没发现。
    这会儿仔细打量,才发现,老者的左脸往下一直延伸在脖子里看不清的地方,有一道很长的疤。
    那道疤已经同正常的肤色没什么两样了,显然是有些年岁了。
    但伤在那样致命的地方,可见当时情况有多危险。
    容玦像是知道季长随在想什么一样,简单道:“长随,这是杜兴杜将军,当年是他是父亲身边的副将,那脸上的疤也是为了保护父亲而受的。”
    杜兴?
    季长随仔细一琢磨,才猛地想起这么个人来。
    当年容荀身边确实有个叫杜兴的副将,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这个副将就莫名消失了,不少人都说他死了,没想到却隐藏在北齐这样的巷子里。
    季长随也听说过,当初静安长公主暗害容荀谋反时,杜兴拼死保护容荀,脸上挨了那样致命的一道伤,以为能带着他突围,看没想到静安长公主穷追不舍,他终究是没能护住容荀,让他死得那样不体面。
    杜兴一直以为这是他自己的错,一度消沉了好一阵子,后来还帮容玦夺回了容荀的遗体。
    可之后他就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容玦下令不许人追究,也不许人打扰,否则军法处置。
    所以,这么些年,除了容玦本人,谁都以为他死了,就连最亲近的季长随都不知道他还活着。
    杜兴听了这话,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拿过别在腰上的烟杆儿,吞云吐雾地抽了一大口,像是沉溺在某种往事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兀自笑了一声,不咸不淡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那些做什么?”
    容玦没说话,眉一挑,静静的等了一会儿。
    下一刻,又听杜兴道:“小侯爷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您于属下有恩,只要不是要命的事,属下帮您办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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