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先生确实都是太学里负责这次诗会出题的人。
    甚至这些题也早就拟定好了,但为了公平起见,一直不曾透露出来。
    如今听见燕夫人如此不要脸的一番话,几位先生一道沉了脸。
    有人阴沉着脸看着燕夫人道:“对不住,这对其他学生来说是不公平的事。何况,之前我们就说过,去年是最后一次,往后……”
    不等这人将话说完,燕夫人就掩唇笑了一声,懒懒道:“往后如何?往后几位先生便不打算在帮助我?这话,先生是不是说得有些早了?”
    又有人阴着脸道:“燕夫人,就算你现在帮了燕小姐,让她在书院里名声大噪,可你如何保证,往后燕小姐的事情就不会被人拆穿?”
    燕夫人轻轻笑着,脸上分明没有露出半点恶意,可众人总觉得她憋着什么大招。
    她道:“这不是先生该担心的问题,先生应该担心的是自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怒道,“难道我们不给题目,燕夫人还想软禁我们不成!”
    “哦,这倒是不会,”燕夫人面无表情地说道,“大家都是斯文人,又怎会做出如此粗鲁的事?不过,我只是想提醒几位先生一声。”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怀好意,几位先生听的直皱眉,正要说话反驳时,燕夫人却没给他们机会:“几位先生是不是忘了?去年你将题目透露给我时,已经犯了大忌……何况,几位还被女皇陛下看好,若是让女皇陛下知道了,几位为了一点利益做出透题这种事来,她会如何想。”
    得,这已经不有辱斯文的事情了,是直接威胁了!
    有人一拍桌子,起身道:“燕夫人,你去年求我们之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去年我说什么了?”燕夫人弯着眼,仔细想了想,好半响才了然道,“哦,我想起来了,离开前,我曾说这件事会被我烂在肚子里,往后绝不往外透露半分。”
    那人又怒道:“那你怎能做出如此出尔反尔的之事,简直就是小人作为!”
    燕夫人言笑晏晏:“我本来就不是君子啊,为何不能做小人的事?”
    都说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又横又不要命的。
    燕夫人就是这种人。
    有先生险些被她气到吐血,她还不紧不慢道:“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之前你们为了利益已经透露一次题给我了,难道还想半道下船不成?哪有这样容易的事?”
    几位先生死死盯着燕夫人没说话,表情难看到了极点,若是可以他们一定恨不能扑上去一口咬死她!
    但燕夫人却没他们这个机会,淡淡道:“几位先生深得陛下信任,若是今日因为我与小女被毁了前途,那可就不要怪我不顾情面。”
    “当然,几位都是聪明人,孰轻孰重想必是分得清楚的。”燕夫人轻声笑道,“这次帮了我,还会得王家提携,往后在太学必然是前途无量啊。若是不帮……”
    后面的话没说完,只在喉咙里化作一声闷笑。
    无言的威胁。
    如此过了良久,终于有人坚持不住了。
    那人胆小,也是追名逐利的人,根本就不想将好不容易爬到现在的位置拱手让出去。
    他不顾另外几位先生的阻拦,急急忙忙就扑过去,将他所负责那些题目全部写在了纸上。
    落笔时,他手都在抖,声音也哆嗦着:“我不想……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没办法……我母亲身体不好,贱内和孩子还得在京城立足,我不能……不能只想着我自己……”
    写下那些题目时,他连手都在哆嗦,字也写的不好,歪歪扭扭的,但这并不妨碍燕夫人看懂上面的内容。
    最后一个字落笔时,他浑身脱力般的倒在地上,紧张地看着燕夫人:“我……我已经将我知道的告诉你了,我能不能走了?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
    燕夫人通情达理似地一点头,怜悯地看着那人道:“先生可别忘了,咱们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用我来教你吧?”
    那人连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哆嗦着站起来,晃着两条不停打摆子的腿,匆匆走了。
    留下另外几人面面相觑,又是无奈,又是痛苦。
    燕夫人喝了一口茶,很有耐心地等着他们做决定,也不催。
    有一人带头,之后要落笔就容易得多。
    很快就有人煎熬地提这笔,在纸上落下第一个字。
    接着是第二个人……
    第三个人……
    屋里的人渐渐都走了,只剩燕夫人一个。
    她拿起桌上的纸,仔细看过之后,满意地笑了。
    笑完,她将纸一收,揣进衣袖里,缓步走了,如来时一样,从容镇定。
    很难想象,燕夫人这样果断干脆的人,生出的女儿却是个怕死怕活的。
    不知道还以为燕归期是燕夫人捡来的一样。
    雅间的人很快离去,谁也不曾注意到,他们刚刚离开的瞬间,屋里就多了两个人。
    一人稍矮,脸上还有没散去的稚嫩,但行动之间,却又带着不属于小孩儿懵懂,反倒是多了几分大人的从容镇定。
    穿着一身蓝色锦衣,宽大的衣袖用束带扎着,干净利落,梳着道士髻,一枚玉簪看起来廉价的很。
    另外一人身上就多了一丝贵气,分明穿着打扮都是书生模样,可浑身却半点书生气都没有。尤其是那双眼里,沉静得不像话,眼皮一垂,恭敬之余,总叫人觉得他不怀好意是。
    却是燕归辞和齐书重。
    “我这嫡母从来不叫我失望。”燕归辞目光在屋里一转,伸手在茶盏上试了试温度,笑道,“我说燕归期那个废物点心,怎么每年诗会都能应对自如呢,原来是因为燕夫人早有准备啊。”
    齐书重没回答她的话,目光在屋中转了转,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稍微有些失望的垂了垂眼。
    燕归辞转过目光,看向齐书重道:“你会将这件事告诉女皇吗?”
    齐书重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你觉得呢?”
    燕归辞就笑了,故意道:“我若是说不,师兄就会将这件事隐瞒下来?”
    齐书重淡漠地扫了她一眼,道:“理由。”
    燕归辞便说:“打蛇得打七寸,现在他们还没将七寸露出来,冒然出手会被反咬一口。”
    言外之意是,不是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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