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暖端坐,哭笑不得的解释,“我不知道他准备的是这个。”
    顾淮左薄唇一掀,几分笑意,“我知道她要送tivers。”
    他配合她咯?顾竹西莫名吃了狗粮,摊摊小手,高中生不能早恋,早恋影响她上a大。
    整体而言,今年家中小辈们的礼物李青容都很喜欢,特别是那些为她准备的物件。
    临近中午。
    老爷子布满褶子的脸上难掩忧心,放下手里的茶盏,跟顾建华使了眼色。
    顾建华看向后院。顾淮左和姜暖在秋千架下说话,姜暖脸上挂着笑,偶尔握拳的手会落在男人身上,而对方好脾气地由着她打闹。
    顾建华心里就算有再多不满,也要为了保全顾家的名声去接受姜暖,他收回视线,同父亲道:“淮左知道分寸,不会出事的。”
    午宴是顾家内部的聚会。
    顾荣峥携妻子过来赴宴,顾绝一起。
    —
    从意识到顾绝回国,到跟着顾淮左回顾家给李青容过生日,姜暖就预料到他们可能会见面,就算在内心做了千万种设防,在看见顾绝从院子外走过来时,她还是生出了害怕心思,连同身体里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
    顾绝长相绝对不差,与顾淮左出挑的容貌很相似,或许不止七八分。顾淮左的清傲冷漠,给人不好接近的距离感。而他气质温润如玉,身上多了顾淮左所没有的烟火气。至少外人都这么认为,顾绝是朔津顾家里脾气最温柔的男人,一度成为朔津上流内圈里人人想嫁的青年才俊。
    三年不见,他依旧披着虚伪的假相。姜暖看见男人和煦清雅的样子便觉一阵触目心寒。
    她仪态优雅的站在顾淮左身旁,如果不是他的大手抚在她腰上,小臂从她身后环着她,姜暖甚至没办法继续待在这里,看着那人走近。
    顾淮左侧头,在她耳边亲昵的低语四字,“一切有我。”
    他牵着姜暖的手和顾荣峥夫妇简单问候,姜暖跟着他喊人。顾荣峥与夫人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便进屋去了。
    顾淮左再看向后面走来的人,音色如常冷清,冷冷淡淡的的问候:“三叔,你回来了。”
    顾绝如今三十四岁,脸上带有几分苍白羸弱的病态。尽管如此,男人看上去十分年轻。
    他第一眼是看见了顾淮左里面穿着的白色衬衫,若有所思的弯起嘴角,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两人视线相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各有各的考量,空气中的氧气在这一瞬稀薄低微到了极致,隐藏着剑拔弩张的角逐。
    最后是顾绝先移开了目光,落在顾淮左身侧的女人身上。
    姜暖半垂着眼不敢抬头去看身形高大的顾绝,这已经成了条件反射,根深蒂固般。尽管他都没看自己一眼,但慑人的压迫感弥散在四周。
    顾绝见她如此,是和过去一样害怕他呢。男人唇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顾淮左没刻意转头去看他二人,目光平视前方,要笑不笑地扯开削薄的唇角,附赠了一抹笑。
    中午的家宴,正好十人。
    平日都用着餐厅摆放的长条方桌,但顾家内部聚餐有专门定制的圆桌。逢年过节才会取出来用用,沉水檀打造的,凝脂光亮的桌面透着经年不散的幽香。
    仿佛又回到了高中的那几年,过年时她也曾坐在这张桌上,那时候一起吃饭的人也是他们十个。她旁边是顾淮左,另一边是顾竹西,小辈听大人们讲着复杂遥远的事情。
    一顿饭吃得很安静,基本上也不需要她开口说话。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去看对面的人,避免与顾绝的视线接触。
    姜暖没什么胃口。
    李青容心细的注意到自顾绝来后,姜暖脸色就不若早晨那般鲜活灿烂,桌上的菜也没吃几口,就顾着扒拉白米饭。丫头这反映,心里莫不是还有顾绝吧?
    顾绝余光瞥见李青容落在姜暖身上的目光,他夹了一块青菜,侧头说道,“二嫂,恭喜啊。”
    李青容姿态舒雅从容,朝他微一点头,颇有深意的笑了笑,“也恭喜你回国。”
    顾绝也笑,没再同她说话。
    顾竹西人虽然冷清清的,但心思敏锐,放下手中筷子,用一旁搁置的公筷给姜暖布了几样菜。
    苏青青倒是想开口,却不敢造次。
    一旁众人将李青容和顾绝的对话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却不说,也不能说。
    顾绝恭喜的是顾淮左娶了他的女人;李青容恭喜的顾绝在捅了她儿子两刀后能安然回国。
    这两件事,说穿了不过是为了个女人争风吃醋的小事,不该摆在台面上谈。而且真要说下去,依顾淮左的脾气,怕届时难以收场,是以谁都没碰这个话题。
    顾淮左也没提。
    老爷子眸光锐利机敏,一顿饭下来就将叔侄二人间对立的形势分析清楚,朝顾建华和顾荣峥分别看了眼,他二人亦对顾淮左的态度,做到心里有数。
    这样安静祥和的家庭氛围是老爷子他们没想到的,毕竟前一晚顾淮左态度冷硬的不可撼动,想来也是在乎李青容的生日宴,而且姜暖到底只是个女人,顾家承认她的身份便是给足了顾淮左面子,他也没理由再闹下去。
    这样一想,老爷子对这个不听话的孙子,渐渐放下心来。
    饭后。
    顾荣峥与顾建华去书房陪老爷子下了几局棋,顺便商量着怎么安排顾绝进致行的事。
    顾淮左能力确实拔群超然,处事雷厉风行,却过于独断,有太多个人的想法。生意上的事情也学会了不和家中商量,最明显的就是八月致行赴欧的会谈,已经想要脱离家族路线了——这绝对不可以!
    致行是顾建华在老爷子和大哥的支持下创建的,几十年走来,绝不是一个人的能力所致。顾建华与老爷子的观念高度重合,顾家前百年的繁荣是他们的与生俱来的责任,那后百年的繁荣交给谁,是必须慎重抉择的。
    顾荣峥一生没有儿女,久居高位,能为顾家后百年奋斗的时间也不多了,只等顾竹西毕业参加工作,才能替顾家安排好后面的路。顾建华和老爷子都试图将顾淮左培养成出类拔萃的接班人,人确实优秀,但过分的叛逆,不服管教。
    便只剩下风华正茂的顾绝。
    顾绝这孩子是他们三人看着长大的,生世可怜,心思自然比一般人重,但更显沉稳。没在姜暖的事情上过分执迷,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也没见他犯过糊涂。顾老爷子拿定主意,问儿子和大侄子。
    顾荣峥食指与中指夹着一粒白子,望着星罗棋布的棋盘殚思极虑。半晌后落了子,他忧心忡忡的问,“他闹起来怎么办?”
    “不会闹的,我儿子是什么脾气我清楚。”顾建华在旁闲情逸致的煮着茶,颇为得意地挑了挑眉看向大哥,“这混小子既然觉得姜暖比致行重要、比顾家这些亲人重要,那他就从致行滚蛋,顾家也不用交到他手里。”
    顾荣峥沉默,透着煮沸的茶香,他耳畔冷不丁的又响起了那晚电话里听到的年轻声音——又是一年冬了,这世上又有几个百年鼎盛的簪缨世家?
    或许在那个下着大雪的夜里,顾淮左就想甩下顾家了?顾荣峥手里捏着的白子不敢落,他们是不是慢了顾淮左太多步棋了。
    被他们议论的男人此时正在楼上,在一众女眷中,他颇有耐心地陪着姜暖打麻将。
    顾荣峥的夫人秦湘年过五旬,保养得体,和李青容一样看起来三十七八的样子,只眼角有几根细纹,脸上气色红润,成熟优雅。
    苏青青坐在姜暖对面,顾竹西跟在母亲身边看牌。
    姜暖摸了张四万,方要打出去就被身后探出的手拿住。
    顾淮左笑她,“你今天是诚心来送钱的了?”
    姜暖反瞪了他一眼,抿嘴偷笑,“我是不是又打错了?”
    秦湘看着顾淮左与姜暖亲昵姿态,朝李青容笑着说,“你看,打张牌还怕我们要了?”
    “是吧,淮左这孩子长大了还没小时候利落干脆!”李青容接过话头,但她心底开心,牌桌上转了几圈,她儿子和姜家丫头是真的要好,姜家丫头回回看淮左时眼里溢满了依赖。
    “打出来你们也不要,”顾淮左音色冷冷清清,从姜暖面前的牌里拿了张九条丢出去。
    “你就知道我们不要了?”秦湘抿嘴笑,摸了张牌。
    顾淮左没接话,修长的手指搭在姜暖椅背上,仿佛将她搂在怀里一般,是宣誓主权的动作,充满了占有欲。
    他专心看着姜暖玩,比自己玩还要有趣味的多。时而给她倒杯茶水,切水果什么的,照顾的体贴周到,羡煞旁人。
    这把也没多久,李青容自摸倒牌,面带笑意。
    姜暖拣了门前的筹码牌子递过去,正好看见苏青青门口的牌,清一色的万字牌,胡四七万。
    好险,没打那张四万。
    又玩了几圈,姜暖难得胡了一把,压不住翘起的嘴角,眉开眼笑望向旁边的军师。
    “老书记。”他笑了笑,瞧把她得意的。
    “你替我一把,我去洗手间。”姜暖起身,拉过他手腕,将他按到自己的座位前。
    离开前,细白的手指在门口的一挪筹码上敲了敲,她笑容清甜:“随便玩,输赢都算你的。”
    这话一说,大家都忍俊不禁的笑了,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你倒是会做人情,我输我自己?”顾淮左淡着脸色,挑眉看向她,眼底漫着宠溺的纵容,“就替一把。”
    “一把哪够?”秦湘瞧着俊美清逸的侄子,能力在圈里后辈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就出去一小会,淮左就舍不得了?”
    李青容抿嘴笑。
    “说笑了。”顾淮左脸上本就没什么笑意,眼底的温和在姜暖离开后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排鸦青浓密的睫毛半垂着,浑身透露出一股冷清疏离的距离感。
    姜暖担心在屋中走动会遇到其他人,便回了和顾淮左的房间,洗完手擦干,顺便涂了点护手霜,皮肤光滑细腻,还带有一点青苹果似的香气。
    她推门正要出去,却见门口站着一抹颀长高大的身躯,心猛地一紧,她差点就叫出声了——
    下意识想关门,门板却被男人只手抵住。姜暖严肃抿紧唇角,戒备警惕地盯着他,想后退又担心他会跟进屋中,这是她和淮左的房间。
    她只能直挺挺的站在这里,坚守禁地,寸步不让。
    顾绝低头打量着她。
    俊美的面孔过分的苍白,透着丧气的病态,但他眼神却是姜暖最熟悉不过的黑暗,那种黑暗中蛰伏着某些可怕的情绪,让她感到无边的压力,喉咙发紧,不由自主的恐惧。
    “你结婚了。”他先开口。
    姜暖心扑通扑通的跳,因为畏惧,因为害怕他会不会做出疯狂的举动!她根本不敢去看顾绝严峻冷厉的脸色,害怕那双黑暗的眼眸。
    他声音低沉下去,充斥着强势的责备与狠厉,“回答我。”
    姜暖骨子里害怕他,低头深深地闭了闭眼,吸了口气抬起头,依旧没看他,视线从他肩膀扫向走廊外,声音轻细却十分坚定:“是,我结婚了。”
    “呵,胆子大了。”他声音更冷了。
    姜暖垂在毛衣裙边的手从最初的抓紧毛衣,到紧握成拳,心中已经下定决心,如果顾绝敢对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她不会再奴颜婢膝的被他威胁,被他言语羞辱到怀疑自己的价值。
    大不了鱼死网破。
    至少顾淮左会一直站在自己身边,这一点不会变的。
    顾绝将她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他单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烟盒尾部在房门上用力一敲,一支香烟从烟盒中滚落出来。
    他咬在嘴里,拢火点烟,动作娴熟的仿佛做过千万次,手指按下打火机,微微颔首点着烟卷,行云流水的动作既熟练又优雅。
    他用力的吸了口烟,吐出一口清淡的烟雾,视线就透过这一阵呛人的烟雾,定定的望了姜暖许久。
    她比以前更加美丽灵秀了,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婉约柔美的风情,脸上的表情也鲜活了,一双水眸溢满丰富的神采,再不是以前的空洞,空洞的只剩下他自己。
    呵。
    最后,在烟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烟头金红的火光在姜暖面前放下又抬起,抬起又放下,伴随着吐出的烟雾,抖落的烟灰也消散在了逼仄紧张的空气中。
    顾绝扬起了嘴角,漫不经心的说:“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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