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逐渐回笼,奚蕊深呼吸两下,道:“你们去江府瞧瞧,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联想到先前听闻江父摔断了腿的事,顿了顿又道:“若有需要,便将身上那剩的银子留给他们吧。”
    *
    阿绫与文茵直到旁晚才回来,听她们言说确实是因为江父腿伤恶化江予沐才不得不回娘家一趟。
    “夫人,我们将银子留给江大人时,他如何也不肯要,我们还是跑着出来的,对了,也按您的吩咐同他们说了不让世子妃知晓奴婢们去过这件事。”
    奚蕊点点头,眉心却依旧拧着。
    阿沐的爹爹不过是个五品上林苑监正,其俸禄比她爹爹还要微薄,想必这腿伤也是难以得到好药材医治。
    而阿沐既然有意瞒着她,她干脆也当作不知晓罢了。
    ......
    今日本是一番好心情,却被这插曲打断,心中总是有一股冥冥之中的不安。
    这股不安持续到月上柳梢,奚蕊知晓以祁朔的作息,她必然是等不到他回房便要睡着的。
    她整顿了半响心情,还是觉得江予沐的事情更为重要。
    于是起身搭了件外衫便朝书房走去寻他。
    门板稍掩,奚蕊伸出手指拉开一条缝,正欲观察半响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男子的黑眸。
    她索性将门板完全打开,却不想在那方才没见着的角落还有另外一人。
    季北庭对她的出现同样诧异,随即迅速移开视线。
    奚蕊硬着头皮,红唇嗫喏,喃喃着叫了声:“夫君。”
    “何事?”他只是稍稍瞥了她一眼,又执起衣袍上前拢在她那只穿了件单薄衣裳的身上。
    奚蕊踌躇再三决定忽略那多余之人:“......妾身睡不着。”
    她仰着头瞧他,杏眸波光粼粼,软糯的声音顺着夜风徐来,祁朔指尖顿住。
    “怎么了?”他俯视她系好衣带,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
    这几日他们的关系隐隐缓和,奚蕊倒是没先前那样怕他了。
    她绞着手指,又偷瞥后面那尽量想要隐藏身形的季北庭:“......夫君可知晓安阳世子是个怎样的人?”
    “......”
    涟漪倾刻无存,祁朔眯了眼,复又行到案后。
    奚蕊只当他是不熟,眼底暗淡下来。
    “谨川熟知。”
    奚蕊眼前一亮,却又不知他口中‘谨川’是为何人。
    季北庭在身后轻咳一声:“安阳侯世子萧凌,温润尔雅,谦谦君子。”
    奚蕊恍然大悟,探头道了声谢。
    她没见过几次萧凌,唯有的几次也是远远宫宴的一瞥。
    对于他的印象,确实和季北庭之所言相差不远。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奚蕊并未察觉到眼前男子眸里的危险。
    奚蕊想着,便犹疑低声出口:“这样的男子应当温柔才是......”
    所以他待阿沐应该也会好的吧?
    眼瞧着祁朔神情不似愉悦,季北庭握拳抵唇问了句:“不知夫人问他作何?在下同他还有些私交。”
    “妾身好奇......”
    后半句话止齿于见到祁朔手指摩挲的玉匣子上。
    “好奇什么?”男子轻轻挑眉。
    奚蕊耳边嗡嗡作响:“好奇......夫君的玉匣子真好看......”
    ??她在说什么??
    “哦?”祁朔支着头,另一只手吧嗒一声解开了锁扣。
    露出了里面满盒的玉石碎银。
    奚蕊两眼一黑,复又迅速镇定然后面露诧异。
    “夫君竟有收集碎银的习惯?”
    季北庭表情有片刻空白。
    空气中流转着莫名的对峙,不算剑拔弩张,却足够让他如坐针毡。
    他十分后悔为何要选今日来寻祁朔,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于是,在片刻缄默后,季北庭状似无意笑了两声:“看来玄羿同夫人感情甚好,早先便闻夫人一往情深,今日一见果真不假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
    “哈......”
    “......”
    ?他们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奚蕊眼尾抽搐得厉害,拢在他外袍下的手指收拢,只想快些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眼前男子很明显还在等她的回答。
    “是啊。”奚蕊干笑一声,“妾身确实十分仰慕夫君......呢。”
    “嗯,不知夫人如何仰慕?”祁朔捻起一块碎石在指尖翻转,稍稍抬眼,便能见着眼前女子苦着一张小脸,欲哭无泪。
    奚蕊不知今晚的他究竟怎么了,这完全不是她所熟知的那个祁公爷。
    简直,简直就像那吃错了药被什么妖邪夺舍了一般。
    “妾身六岁那年......”
    “你六岁那年,我在边关。”
    “......那就是五岁。”
    总不能——
    “也在。”
    奚蕊脑袋耷拉下来:“就非要见着吗?”复又坚定抬眸,“夫君的英姿就算只是听闻也足够令人倾佩!”
    看完全程的季北庭:“......”
    竟然差点就信了。
    他简直太熟悉祁朔这般黑心眼的模样,但属实没想到这位夫人演技更甚。
    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祁朔忽而低笑一声:“嗯,这匣子还是谨川予我。”
    奚蕊骤然抿唇,心下一片荒凉,终究是该来的逃不掉。
    突然她抬眸瞧了眼季北庭。
    季北庭眉心一跳。
    果不其然——
    “季公子好雅致。”
    “这不是夫人给在下送来的吗?”
    语毕,二人面面相觑。
    奚蕊咬牙:“妾身竟不知还有这事。”
    这人怎得没有半分契约精神?
    季北庭笑:“夫人贵人多忘事,那日在悠铭坊夫人亲口许诺的酬劳......”
    奚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随即又歪头疑惑,“可季公子不是说给自家护院的吗?怎么落在了妾身夫君手上?”
    季北庭简直想为她精彩绝伦的甩锅表演鼓掌。
    “夫人有所不知,那日在下身边至始至终都只有玄羿一人。”
    话已至此,奚蕊还想挣扎什么,但又自知不论说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无路可走了属于是。
    季北庭早已坐不住,竟觉眼前女子要比祁朔更难揣测。
    唯恐她接下来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言,当下也没顾及是否妥当便遽然起身。
    “夜已至深,我便不打扰你们良宵,先走一步——”
    说罢,他径直朝门外走去。
    一时间,室内只剩下奚蕊与祁朔二人。
    她站在原地半响,瞥了眼落荒而逃的季北庭,终于动了动脚步,走到祁朔身侧,讨好地拉住了他的袖口。
    “夫君,你愿意听妾身解释吗?”
    祁朔视线扫过那捏着他衣角的细白手指,又听到她瘪着嘴继续道。
    “妾身那日若知晓是夫君在此,定是......定是不会冒犯,只是确实无路可走......”
    见他不似想象那般真的要怪罪她,奚蕊心中不安渐退,胆子更大了些。
    她坐到祁朔身边,捏着衣角的手指转为抱住他的手臂:“夫君会怪妾身吗?”
    女子眼波潋滟,似有水汽氤氲,他见着心底闪过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若是怪的话,妾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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