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攥紧再松开,她吐了口浊气,又闭了闭眼。
    她只去瞧一瞧,远远的瞧一瞧,就好。
    *
    奚蕊在城东那家破败不堪的客栈下房遇上崔家人时只觉得满目心酸。
    这才知晓他们来京都的路上被人顺走了钱财,不得已只能变卖了身上的值钱物件才得以有个落脚之地。
    奚蕊不知晓他们究竟和爹爹有何恩怨,甚至于到这种地步也不肯去找奚府半分,但她肯定是不能让他们就这样住在这里的。
    于是经过几番说服劝慰,半推半就地终于将他们带上了回国公府的马车。
    “蕊蕊,我们这等出身乡下的百姓如何能住这......这等高贵府邸?”
    刚下马车,大舅舅崔平便将眉头拧得极深,说什么也不肯往内走半步,而跟在后面的大表哥崔越和大表嫂更是面面相觑。
    奚蕊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宽慰道:“大舅舅,大表哥,大表嫂,你们莫要担忧,国公府人烟稀少,却又厢房极多,放着也是浪费,在你们找到新住所时暂住几日也无妨。”
    “可......”
    见崔平还要说什么,奚蕊打断了他:“再者,我夫君人很好,不过就借住几日,他不会说什么的!”
    许是她的话说得太有感染力,崔平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却在抬头的瞬间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挺拔男子。
    呼吸瞬间停滞,那深邃且锐利的目光直逼而来,与之前在丹阳县的匆匆一瞥如出一辙。
    “国......国公大人......”
    崔平吞吞吐吐地开口,连带着身后的崔越和大表嫂都白了脸,差点就跪了下来。
    倒是奚蕊神色无波地啊了一声,随即转过身轻笑着朝祁朔挥了挥手。
    “夫君,这是我丹阳县的大舅舅大表哥还有大表嫂,他们在府中借住几日可以吗?”
    祁朔的视线在见到她的那一瞬开始柔化了冷冽,浅浅颔首,算是默认:“大舅舅不必多礼。”
    大?舅?舅?
    淡淡的一句话使得崔平那半曲的双膝彻底跪到了地面。
    “爹.......?”崔越见状眼尾一抽,急忙同大表嫂一道将他搀扶了起来。
    奚蕊并不知他为何突然跪下,只是微蹙了眉担忧道:“大舅舅确实不必多礼,你看我夫君他确实很好相处呢。”
    崔平:“......”
    崔越:“......”
    大表嫂:“......”
    ......
    崔平觉得答应奚蕊来国公府是自己近日来最错误的决定,他想起当初为了寻奚蕊时将祁朔当作山贼所做的大逆不道行径便觉得后背发凉。
    本以为这样见过一面倒也罢了,却不想还要一道用膳。
    可他们这等平民百姓何时同这样大的人物距离这般近过?
    当下皆是战战兢兢不敢多言,生怕提及旧事,算些旧账。
    好在国公大人有大量,用膳期间除了偶尔和蕊蕊交谈两句,并未同他追究什么,思及此,崔平愈发奚蕊嫁对了人,自己窘迫些倒也不算什么了。
    “大舅舅,你们此番前来京都可是有什么要事?”奚蕊终于问出了先前便疑虑的问题。
    崔平下意识地看了眼祁朔,见他神色无异,才清了清嗓子道:“崔家世代在丹阳县虽根基极稳,却也颇有局限,京都乃丰朝都城,我们崔家自是也想来闯荡一番的。”
    说着他眼神中流露出了丝丝向往。
    其实他们很久之前便有了这个想法,只是当年因为崔绒和奚广平之事,崔老太太一怒之下同京都断交,于是那些刚刚萌芽的心思自然也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现在见着奚蕊嫁了如此好的人家之后,那些前尘往事的恩恩怨怨也逐渐消散。
    与此同时崔家的后辈也开始崭露头角,他们终究是不可能一辈子待在丹阳县的。
    而这一次崔平与崔越前来便是为了之后崔家的发展打个头阵,却不想遇到了这样的事。
    奚蕊似懂非懂地摸了摸下巴,又笑道:“原来如此,大舅舅也可不必拘束,若有需要国公府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崔平闻言连连摆手,看都不敢看一眼祁朔:“国公大人日理万机我们这等小民哪敢叨扰,能让我们住些时日已是恩赐,蕊蕊可莫要再言这般麻烦之事!”
    语落,身旁的崔越和大表嫂也跟着直直点头。
    奚蕊还想说什么,却在见着他们紧张的面孔后欲言又止。
    算了,若真需帮助便自己暗中来就是,他们初来京都定是不适应的。
    ……
    用膳完毕,奚蕊便让德叔带着他们去西厢房。
    可还未踏出门槛,忽而衣摆被拉了拉,她下意识朝旁边看去,便见大表嫂朝她招了招手。
    “大表嫂?”
    大表嫂瞧了眼不远处的祁朔,压低声音问道:“蕊蕊,那日我给你的小册子......可有学习?”
    奚蕊满脸茫然:“什么小册子?”
    大表嫂抿抿唇,又朝她靠近了些:“就是......”
    奚蕊蓦地将头转过去,轰的一下脸就红了:“大表嫂......这......”
    这还需要她学吗??
    见她这般羞怯,知晓小姑娘脸皮薄,大表嫂了然一笑也没再多言,只是在走之前多嘱咐了句:“蕊蕊,我们皆是些乡下来的人,旁的事情许是不会,可却能感受到公爷待你之好,算起来你们成婚也有了大半年,该要个孩子了。”
    奚蕊哪里不懂她的言下之意,当下只是僵硬地笑了笑,道了句知道了,然后在人远走之后瞬间耷拉下了脸。
    ......
    月上梢头,夜幕沉沉。
    奚蕊靠在床沿心不在焉地反动手中的书册,余光却时不时地瞟向不远处案前的男子身上。
    烛火的光晕流转于他通身,不管见了多少次都足够让她感到惊叹艳绝。
    可只要一想到方才大表嫂走前的最后一番话,本还算好的心情彻底郁闷了下来,而这般郁闷却又只能自己咽下,无法与旁人述说。
    孩子孩子,又是孩子,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她若没有孩子,终有一日会成一个弃妇。
    脑中思绪纷杂又混乱,她趴在床榻上将脑袋蒙到被子里,越想越难受。
    “夫君。”
    奚蕊一把拉下被子起身,取过挂在一侧的狐皮披风披上,踩着鞋靴朝祁朔那方走去。
    “嗯?”
    听到她的声音祁朔抬起了头,狭长的眼尾上挑,拉长的尾音在此静谧之际显得尤为暗昧。
    奚蕊站定到他身前,烦躁地扒拉了两下头发,眼神飘忽:“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祁朔支着头,瞧着眼前女子纠结不已的神情复而想到方才所听之言,约莫能将小姑娘的心思猜个七七八八。
    只是他却并未应答,修长的手指轻点着桌案上的书册,忽地向前一推,挑眉勾唇:“是这本册子?”
    “......??”
    只此一眼,血液逆流冲顶,奚蕊几欲站不稳。
    他竟然……竟然听到了刚刚大表嫂说的话!
    所以——
    她方才纠结地要死的时候,他一本正经地模样是在看这个?
    可......他不应该在处理政务吗??
    思及此,奚蕊羞愤转身,刚想迈步忽而身子一重,整个人便被环抱而住。
    他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指尖轻勾起她的下颚,含笑的黑瞳撞入她潋滟的瞳孔:“确实可以学习一番。”
    不等她惊愕回神,他再没给她机会。
    ……
    今天的夜空是难得的无风也无雪,皎洁的月光倾洒至飘渺的火烛。
    就在她以为要和外边的月光一道幻化于这片朦胧中时,忽地感觉男子的动作骤然顿下。
    祁朔单手撑在她耳际,深邃如夜的瞳仁开始变得迷惑。
    而那指尖沾染了丝丝绕绕的血迹。
    “......”
    “......”
    此间静谧无声,只剩彼此心跳此起彼伏。
    男子咬牙切齿的低声瞬间击散了所有旖旎。
    “你来葵水了……?”
    奚蕊侧过头,发出的声音却像是从胸腔传来的笑鸣:“咳……好像是。”
    不知为何,莫名有些解气。
    “......”
    祁朔沉沉呼吸两下,从她身上翻身而下,随即侧卧着搂住了她的腰身。
    忽地忆起她先前的不适,又缄默良久,手掌覆盖上她的小腹轻轻揉捏:“可有不舒服?”
    正沉浸在幸灾乐祸中的奚蕊被这猝然而起的询问惊了回来。
    竟还在关心她的身体吗?
    思及此吗,她顿觉有些感动,喃喃摇头:“......没有。”
    宫廷御药将她的身子调理地极好,甚至使得她能忘记自己来了葵水,更别谈不适。
    听到她的回应,祁朔下颚摩挲着她的发顶,然后收紧了手臂:“嗯。”
    突然手腕被握住,奚蕊被灼到心惊,紧接着男子低笑引起的胸腔轰鸣如雷阵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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