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净室的地面还是溅开了纷乱的水花,祁朔带着她起身,肉眼可见着那浴桶的水面要比方才少了大半。
    奚蕊是真的累到眼皮都已经抬不起来,却还是在他将自己塞到被子里时挣扎着咬了口他的手腕,并怒视他一眼。
    可她的视线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祁朔单膝半跪在塌边垂眸瞧着她轻笑一声,又同她一到躺入其中。
    长臂一伸,他将她揽至怀里,大掌盖住她的后腰,随即熟悉的温热气流开始源源不断地传入她的四肢百骇。
    奚蕊舒缓地眯起眼,紧蹙的眉心开始松开,她不自觉地朝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蹭了蹭,困意渐袭。
    祁朔敛目瞧着怀中的小姑娘像只温顺的猫儿,只消他一只手便能圈住的细腰被自己完全笼罩。
    他下颚抵住她的发心,似是轻叹地叫了一声:“蕊蕊。”
    “嗯......?”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她迷迷糊糊的乱应了一声。
    祁朔支着头轻笑,看着已然快要睡熟的小姑娘,揉碎的温柔与宠溺幻化于那深邃如星夜的眼眸深处。
    不忍将她唤醒,他吻住她的额间,低声道:“不要孩子也可以。”
    *
    翌日,日上三竿。
    因着大雪灰白了数日的苍穹终于撕裂重重云雾,露出了一丝阳光。
    奚蕊转醒之时,大亮的日光已然顺着窗台伶仃撒到了室内塌边。
    她揉了揉眼睛,刚想坐起身,可通身上下的酸痛却让她龇牙咧嘴地皱了眉。
    ......这人多少是有点不知节制的。
    咬牙将祁朔腹诽了一盏茶的时间,她才颤巍着双腿滑离下榻。
    素常那个时辰她都会和阿沐单独聊会天,是以,文茵阿绫还有春月都是被遣退在外的。
    可昨晚她们两人被猝不及防地带离皇宫,两方侍女自然未曾第一时间便察觉。
    因此奚蕊此番晨起,文茵与阿绫才将将回到国公府。
    “夫人,您这是......”
    文茵瞧着奚蕊脖子上遮不住的红痕欲言又止。
    怎么这样都还能......
    “你们未免也睡得太死了。”奚蕊嘟着唇,一口一口愤懑喝粥,“但凡你们昨天醒着一个人,听到我的声音叫来知眠姐,我也不至于......”
    被折腾一晚上。
    闻言阿绫抿了抿唇,脑袋快要垂到地底下,小声嘟囔道:“其实今儿个奴婢们走的时候......贵妃娘娘好像并不诧异。”
    奚蕊一口粥差点没咽下去:“?”
    她抬起眼帘,见着文茵跟着点了点头。
    “......”
    “算了,不重要。”她叹了口气,将碗推开,揉着腰便站起了身,朝外走着活动身体。
    “夫人。”
    就在她踏出门槛的刹那,德元手中捧着东西迎面朝她走来。
    “德叔?”奚略有诧异,除了家中产业相关汇报,德叔是很少来自己这里的。
    德元笑眯着眼,将手中的物什递给一旁的阿绫:“这是公爷今早吩咐的,说是夫人昨夜累着了,又身子孱弱恐遭不住,这不,便遣人寻了些人参让夫人好生补补。”
    奚蕊面色一僵:“......?”
    怎么回事!
    他怎么还到处说!
    但表面依旧风平浪静,她硬着头皮轻咳一声:“咳,我知道了。”
    随即眼神示意,阿绫见状立马上前接过。
    可送了东西德元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立在原地,斟酌半响,再抬眸,眼眶竟有微红。
    本还在尴尬的奚蕊见状心下一慌:“德叔您这是......”
    德元摆了摆手,又笑道:“让夫人见笑了,如今见着公爷同夫人这般伉俪情深,老奴看着高兴。”
    顿了顿,他转过身似是擦拭眼尾:“这么多年......哎,公爷少时,当真是太苦了......”
    奚蕊愣了愣,心也跟着他这句话揪了起来:“他少时......是如何模样?”
    德元叹了口气,眼瞧着她紧拧的眉心,并不想隐瞒什么,遂将那些往事一一道出。
    “老公爷极其宠爱长公主,虽多年无所出,却也未曾言过纳妾,可长公主后来却死于难产......”
    “公爷还是世子的时候,老公爷待他极为严苛,甚至在公爷生辰之时让他彻夜练功......”说到这里德元混沌的眼眸又开始湿润,饶是他这个身子入了半截黄土的人回想到当初的那一幕幕,都觉得心疼不已。
    奚蕊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白,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掌捏住,喘息不得。
    好半响,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他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德元垂首道:“除夕。”顿了顿又言,“说起来,今年是公爷袭爵之后,第一次在京都过除夕。”
    往年皆是在北境塞外,隔得远,也无人记得。
    除夕。
    奚蕊默念着这两个字,拢在袖中的手掌开始收紧:“我知道了,多谢德叔。”
    德元哎了声:“夫人莫要见外,老奴半截入土之人,旁的本事没有,看人却能瞧上一二,公爷虽待人冷淡了些,但对夫人却是极好的......”
    这已经是不知第几个人同她说这句话,就好像她要随时离开他一样,他们都在劝慰自己。
    可......
    “我知道。”奚蕊转眸轻笑。
    她要比任何人都知道。
    德元愣了愣,眼底欣慰顿起,他明白自己不需再多言。
    ......
    等到德元走了许久,奚蕊依旧站在原地神游。
    她愣神地望着天外苍穹,回想着德叔的述说,心底蔓延起丝丝酸涩。
    她似乎能隐隐瞧见一位小小少年脸上刻着不同于同龄人的坚毅。
    他在雨天雪地持着比他人还要长的剑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站起。
    少年赎着父亲安下的罪名,却没有怨恨任何人,甚至后来子承父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好心疼。
    “夫人,该喝药了。”
    突然文茵端着熟悉的药碗走到了身侧。
    她们回来的晚,也没想到昨夜公爷与夫人还能折腾,便熬药迟了些。
    奚蕊闻声收回思绪,又凝视那黑糊糊的药面许久,然后伸手端起药碗。
    可这一次她却并未将避子汤要置于唇边。
    浠沥沥的汤药顺着碗沿倒入眼前的盆栽之中,文茵与阿绫倏得瞪大了双眼。
    “夫人......”
    “以后不必再熬了。”奚蕊沉着呼吸,放置空碗的手腕还有些颤抖。
    回想到昨晚沉浮之际他同自己所说的言语,奚蕊不自觉地抚过自己的小腹,复而再次望向天空。
    原来命运这般阴差阳错,他们本可以另一种方式遇见的。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的母亲为何那样执着的想要一个孩子。
    思及此,奚蕊垂眸低笑了一声。
    其实昨夜他在自己耳边的呢喃......她听见了。
    但他告诉她得太迟,她已经不再这样想。
    第90章 “我不对女人动手。”……
    安阳侯府。
    萧凌横抱着江予沐从马车上走下, 似是害怕将她颠簸,他放慢了步伐,垂眸瞧着怀中侧着头微有抗拒的女子, 搂抱住她的手掌更收紧了些。
    “予沐。”
    将她轻轻放置在榻上,萧凌双臂撑在床沿两侧, 银白的面具之下, 深邃的桃花眼直直地盯着眼前女子秀丽的侧眼, 他沉声道:“你方才说的话, 是真的吗?”
    「所以他究竟心悦何人与我又有何干?」
    这句话始终缭绕在他心间,越想便越觉得无端恼怒。
    江予沐双手后撑着身子瞥过头,卷长的乌睫扑簌不止,开口的语调却夹带着倔强:“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闻言萧凌狭长的眼尾骤然眯起, 而后蓦地伸手扼住了她的下巴, 强迫她对上自己的视线:“予沐。”
    男子只是低声唤着她的名字, 可那眼底骤然迸发的危险却如同烈焰扫视。
    江予沐因着他的审视微微瑟缩, 收紧的手掌将掌下的锦被攥成褶皱。
    “世子,这不重要。”她咬唇垂眸。
    萧凌捏住她下巴的手指收拢到泛白, 胸口压抑的闷气直冲头顶。
    刚想将她狠狠压下撕咬,却又在下一瞬看清她那吃痛而泛起泪花的眸时骤然清醒。
    他猛地松开手,又凌乱着步子后退两步, 愣神地看着眼前女子的脸颊上甚至还有他方才用力捏出的指印, 理智逐渐回笼。
    她还怀着他的孩子,他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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