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想。
    *
    在又累又渴,几乎熬不住的时候,谢渺终于被送进婚房。崔慕礼赶往前厅招待宴客,待旁人走光后,谢渺立刻掀开盖头,朝两个丫鬟道:“水,我要喝水。”
    按理说,盖头应当等到崔慕礼回屋,用御赐的玉如意亲自挑开,新郎官在见到新娘闭月羞花的容貌后怦然心动……
    算了,那都是陌生男女间需要的“惊鸿一瞥”,她家小姐和二公子同住崔府屋檐下多年,期间更经过许多波折,小姐没逃婚都是谢天谢地的好事。
    咳咳,想必二公子想法也雷同,所以才会在桌上准备了丰盛的吃食与冰饮。
    两个丫鬟连忙端来点心冰饮,伺候着谢渺垫肚子。
    谢渺喝了半盏冰镇酸梅汁,又用了两三块绿豆糕,这才神魂回归。她淡眸轻扫,四顾一番后,发现崔慕礼卧房的格局竟全然大变。
    她微微讶异,随即又抛到脑后,变不变的,跟她有何干系?她这会只感到头重脚轻,呼吸困难……
    她扶了扶脑袋,道:“快,替我将凤冠拆掉。”
    拂绿试着劝:“小姐,您再熬一熬,等二公子回来……”
    “他深更半夜回来,我便要在炎炎夏日,顶着这一身等他吗?”
    拂绿明白她的难受劲,但盖头掀了能蒙上,吃完东西能够擦净嘴,但钗环卸尽后没办法再重新装扮。
    无论如何这都是洞房花烛夜,二公子回屋若发现小姐已梳洗完毕,便是再好的性子都可能发脾气啊!
    倒是揽霞替谢渺边擦拭额际的汗水与妆粉,边道:“拂绿,你放心好了,没事的。”
    谢渺更是不等她们动手,自行解起扣子。
    拂绿无法,只得替她解开凤冠,褪下繁复华丽的婚服,正想喘口气,便听谢渺道:“去打水,我要洗漱安歇。”
    ……拂绿简直想哭!得,小姐就是存了心要让二公子发火。
    拂绿唉声叹气,开了门出去找乔木,谁知角落里忽然冒出四个人头,恭敬地道:“立春立夏立秋立冬见过拂绿姐姐。”
    拂绿被吓了一跳,捂着心口道:“你、你们是?”
    “我们是明岚苑新来的丫鬟,以后听从二少夫人的差遣。”立春笑道:“拂绿姐姐有什么吩咐,差我们去办就是。”
    拂绿身为陪嫁丫鬟,地位自然比几名新丫鬟要高,她端着脸道:“夫人要用膳,过后再洗漱,你们去准备吃食和热水来。”
    丫鬟们齐声道:“这就去。”
    *
    崔慕礼没在宴厅多待,他喝了小半个时辰的酒,便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在沉杨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回到明岚苑。
    明岚苑沉寂了半年,此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一如主人此刻的心情。
    崔慕礼站在卧房门前,见到里头点着灯,隐约透出说话声。
    “小姐,您尝尝这个银耳莲子百合羹,清甜又祛火。”
    “还有这道凉拌茄子,味道也好,您吃两口。”
    “再吃块杏仁玉米烙……”
    过了会,传来谢渺的声音,“好了,撤菜吧。”
    她的丫鬟道:“奴婢给您泡盏茶?”
    谢渺道:“我累了,想歇息。”
    “……”丫鬟道:“这才戌时初,二公子还未回来呢,要不您再等等?”
    谢渺浅浅打了个哈欠,重复道:“我累了,要歇息。”
    丫鬟有短暂沉默,无奈地道:“好,都依您。”
    拂绿收拾好东西,端着托盘出来,刚开门便见到外头站着的俊美男子,吓得猛一哆嗦,低着头喊:“二、二公子。”
    崔慕礼问:“她用好膳了?”
    拂绿嗫声道:“对,小姐——”
    “夫人。”崔慕礼道。
    拂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改口道:“夫人天未亮便起床装扮,一整天都未正经吃过东西,且那凤冠霞帔厚重,夫人的脖子上捂出了许多疹子,又痒又难受……”
    她一股脑地替主子开脱,偷偷抬眼观察崔慕礼的表情,却见他面不改色,问:“她最喜欢哪道菜?”
    拂绿照实回答:“夫人多用了些银耳莲子百合羹。”
    崔慕礼道:“去吩咐小厨房,明日再煨。”
    拂绿顺从应答,试探地道:“那奴婢便先退下了?”
    崔慕礼道:“嗯。”
    他整理好衣冠,又抬手轻嗅,确定身上无难闻的气息后,这才跨过门槛,往内室而去。
    掀开竹青色帘帐,便见一抹窈窕的身影坐在梳妆台前,绸衣雪白,青丝乌润,卸去浓重后的五官白净而俏丽,每一个细节都如他在梦中无数次描绘那般的熟悉。
    他拱手作揖,郑重地喊:“夫人,我回来了。”
    ……夫人,多熟悉的称呼。
    谢渺低敛长睫,遮掩住眼底轻嘲。经历两世,他们还是成了夫妻,人说吃一堑长一智,她分明长了智,但崔慕礼这条壕沟亦长了腿,她往哪去,他便跟着往哪拦,势必要拉着她共沉沦。
    她执拗地不肯回应,而他不以为然地靠近,从台面上拾起象牙梳子,动作仔细地替她梳理起长发。
    谢渺侧眸看他。
    他眉目虔诚,唇畔噙着浅淡笑意,再难见记忆中的清冷傲气。
    见状,谢渺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扯回头发,冷着声道:“崔慕礼,今日我们将话说清楚,即便圣上赐婚,我迫不得已嫁了你,但我不会和你做真夫妻,更不会为你生儿育女。”
    崔慕礼无声叹息。
    洞房花烛夜,本该是“彩烛双辉欢合卺,清歌一曲咏宜家”,然而到他这里,别说共度良宵,恐怕连合卺酒都没戏。
    无碍。
    他已经不顾阿渺的意愿,强娶她回了家,像她这样心性坚定之人,若再错上加错,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于是他道:“好。”
    谢渺原以为要辩驳一番,见他干脆利落,反倒怔住。
    这么好说话?
    她继续道:“以后我睡床,你睡榻,你我泾渭分明,互不干涉。”
    他应:“诺。”
    “我要一间书房,抄经念佛,你不许管我。”
    “可。”
    她觉得他挺识相,有点开心起来,自认善解人意地道:“今后你有喜欢的女子,尽管往后院里迎,我不管不看不闻不问,你若能叫圣上收回旨意,我随时都能让出位子。”
    他耐心地听完,道:“阿渺,只有你,不会再有其他人。”
    谢渺当做没听到,横竖目的已达成,没必要再与他多费口舌。
    正当她打算去休憩时,崔慕礼自身后扶着她的肩,望着铜镜里的妻子,道:“阿渺,你我已是夫妻,对内,任何事情我都能依你,对外,你亦当维系我的颜面,你以为如何?”
    要求并不过分,谢渺考虑了会,勉强答应:“诺。”
    一对新婚夫妻各怀心思,没有合卺酒,没有洞房夜,甚至没有同床共枕——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今生成亲后的第一夜。
    第123章
    成婚后的第二日, 新妇当在翌日清晨拜见公婆,行成妇之礼。
    二人早早便起身,收拾妥当后, 偕同往前厅去。
    谢渺在崔府住过四年,即便离开了半年,府中的下人们依旧记忆犹新。最早他们对这位寄住的表小姐说长道短,后来二公子狠狠整治了府中下人, 跟着又是圣上赐婚,从此以后没人敢提表小姐,更没人敢编排她的闲话。
    如今表小姐成了崔家二少夫人,正正经经的主子, 他们更得紧紧闭上嘴!
    下人们毕恭毕敬地行礼, 一声又一声的“二少夫人”响起,谢渺都面色自若地受了。
    小夫妻行至正厅门口, 崔慕礼体贴地道:“阿渺, 莫慌, 一切有我。”
    ……有什么可慌的?
    谢渺心想, 崔慕礼根本猜不到, 她已与他成过亲, 再来一次不外乎是“熟能生巧”。
    进厅后,崔府的主子们都在,大家面带笑容地望着二人。
    崔慕礼带着谢渺上前, 先向主座上的崔太傅与崔老夫人行礼,再是谢渺的正经公婆,崔士硕与谢氏, 紧接着是大房、三房的长辈。
    谢渺奉过茶, 改了口, 接过长辈们赐得礼,跟着便要由她给崔府尚未婚嫁的小辈们送礼。
    谢渺先来到崔夕宁面前,递上一枚精致的荷包,“二妹。”
    崔夕宁接过荷包,喜上眉梢,“谢谢二嫂。”
    谢渺又走到崔夕珺面前,同样送出荷包,“三妹。”
    崔夕珺盯着她片晌,才缓缓接过荷包,“谢谢二嫂。”
    剩下的小辈中,还有崔幕文、崔慕程、崔夕蓉、崔夕彤、崔慕晟……
    待礼结束,已接近晌午。众人一道用过饭,各房分道扬镳。
    谢渺理所当然被谢氏拉回了屋里,姑侄兼婆媳说起私话来。
    “阿渺。”谢氏足足有半年未仔细见过侄女,眼下大礼已成,她总算是安心落意。
    谢渺不说话,睁着一双黑眸望着她,乖顺中透着股执拗。
    ……
    谢氏顿时咽回那些劝她与崔慕礼和美过日子的话,拍拍她的手背,千言万语汇成一句笃定的,“阿渺,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姑母绝对站在你这边!”
    谢渺却摇摇头,冲她喊了一声,“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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