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慕礼接收到她的指示,道:“丁兄曾与扬州府丞的女儿定亲,但对方听说他喜好流连花楼后便离家出走,过了半年,府丞因担忧爱女安危,主动与丁家解除了婚约,随后此女才回到扬州。”
    “丁兄解除婚约后便又上京,打算考取功名,期间一直寄住在苏府。”
    “那他早就喜欢苏盼雁了?”
    “丁兄待苏小姐向来体贴入微,两家本就亲近,定亲也在情理之中。”
    谢渺上下打量他,“你的好友与苏盼雁定了亲,请问你有何感想?”
    “跟我有何关系?”崔慕礼很淡定,“阿渺,从始至终,我心悦的人只有你。”
    她听得不痛不痒,却难得没有出言反驳。她没傻也没瞎,看得出今生的崔慕礼待苏盼雁冷漠至极,属实不像是余情未了。至于前世的崔相待温少夫人是何心情?为何两世崔慕礼待妻子的态度截然不同?
    谢渺懒得想,换了话题问:“林太医那边有消息吗?”
    他道:“暂未,但我有另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我已成功找回裘珉与他妹妹,并将他们秘密接回京城。”
    “是吗?不错,想必你很快能查明裘家被灭门的真实原因。”
    “阿渺,这一切都是托了你的福。”
    “假设,我说假设。”谢渺道:“裘珉能帮你扳倒四皇子与张家,事后你打算怎么安置他?”
    崔慕礼道:“此子聪慧机敏,心地善良,待诸事了结,我会征求他的意见,看他是否愿意留在我手下做事。”
    果然啊,与前世相差无几的安排。
    谢渺低垂长睫,突兀地道:“不如送他走吧,永远别再踏入京城。”
    崔慕礼眸中闪过疑惑,按江容所说,裘珉曾救过阿渺两次,二人十分投缘。但观她此刻神色,冷淡又生硬,分明是不喜裘珉的模样。
    他快速捋了遍已知线索,马上察觉到了关键:在裘珉男扮女装,以假名与阿渺接触时,她待他关照有加。但当裘珉告知真实身份后,阿渺便态度转变,待裘珉不冷不热……
    裘珉与阿渺背后定有他不知晓的故事。
    崔慕礼无意多打探,既然她希望送裘珉走,那他照做就是,“好,待事情了结,我会立刻送他们离开京城。”
    夫妻俩用过膳,谢渺去蒹葭苑陪慕晟玩,崔慕礼则回到书房做事。没多久后,沉杨敲门进来,递上了一封信。
    “公子,这是苏家小姐递来的信,属下本不愿意收,但苏小姐称若属下不肯收,她便直接找到夫人面前。”
    崔慕礼喜怒不显,吩咐道:“将信件收好,待明日我与夫人用膳时当面呈上。”
    沉杨眼里写满了问号。
    崔慕礼道:“按我所说,一字不漏地复述即可。”
    *
    沉杨办事向来靠谱,翌日便特意赶着主子们用膳时,略显踌躇地进门送信。
    “你再说一遍,谁的信?”谢渺挑着眉问。
    “是苏家小姐的信。”沉杨道:“属下本不愿意收,但苏小姐威胁属下,不收便直接找到您面前。”
    谢渺放下筷子,看看一脸无辜的崔慕礼,再看看愁眉苦脸的沉杨。
    沉杨继续道:“公子之前叮嘱过属下,称任何事情都不能瞒着夫人,属下便想着,苏小姐的信还是由你们二位一起看比较合适。”
    此举既显得沉杨待谢渺尊重,又显得崔慕礼光明磊落,哪哪都挑不出毛病。
    沉杨在心底竖起大拇指:高,公子手段实在是高啊!
    谢渺拆开信封,里头是一枚散着淡淡香气的花鸟彩笺,背后写着时辰地点,称有重要之事,必须和崔慕礼见面一叙。
    换做成婚前,谢渺压根懒得搭理苏盼雁,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换做“俊男”亦是同个道理。
    情爱自由,无论男女,谁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但兜兜转转,她仍旧跟崔慕礼成了亲,尽管他们夫妻关系疏淡,明面上她都是名正言顺的崔二少夫人。
    遥想前世,温夫人不顾崔相已成婚的身份,受了委屈便往他怀里钻。今生则在即将定亲前,约他私下见面,说好听些叫锲而不舍,说难听些叫阴魂不散,再往深了讲,更是对谢渺全然的不以为意。
    ?
    谢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接连两世都要遭受苏大小姐的无视轻慢?
    诚如古人所言: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眼见谢渺脸色忽青忽白,崔慕礼道:“阿渺,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赴约。”
    谢渺轻哼一声,“你既然心中无愧,为什么不肯赴约?”
    崔慕礼道:“因我已有家世,对妻子一心一意,无意孤男寡女会面,惹旁人误会闲话。”
    “谁说是孤男寡女?”
    “呃?”
    “我与你一道去。”谢渺笑得温柔可亲,“我倒要亲自听听,苏大小姐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私底下与你当面说。”
    第140章
    已过立冬, 天气转冷,苏盼雁仍穿着单薄的秋香色齐胸襦裙,站在码头上等候。
    “小姐, 外面冷,您还是去画舫上等吧。”她的贴身丫鬟劝道:“您最近身子弱,可别受风寒了。”
    苏盼雁摇头, “不,我要在这里等崔二哥。”
    丫鬟听了着实无奈,崔二公子再优秀,那也是成了亲的人,小姐出身高贵,才貌双全, 又马上要跟表少爷定亲, 干嘛非得惦记他呢?
    要是让崔二公子的夫人知道……
    她道:“离约好的时间已过去了两刻钟,想必崔二公子不会来了,小姐, 您就别等了。”
    苏盼雁轻咬下唇, 望着远方翘首以盼。兴许是下雨路滑, 马车耽搁了时间?再等等, 再等等……
    远处忽然响起马蹄声,苏盼雁循视望去, 登时惊喜交集, “香荷,你看,是崔二哥的马车!”
    香荷定睛一看, 果然是崔二少爷的马车。不等马车停稳, 苏盼雁已疾步上前, 隔着车帘深情凝望。
    车帘被修长的手指撩开,露出崔慕礼隽美的脸庞,即便目光清冷,然而在对视的那一刹那,苏盼雁便心跳加速,呼吸困难。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崔二哥——”
    她饱含情意的柔声戛然而止,皆因他身侧探出另一张熟悉的娇面,正是他的新婚妻子谢渺。
    “苏小姐。”后者浅笑晏晏,如常招呼,“好久不见。”
    苏盼雁僵在原地,脸色苍白的几乎快要晕厥。而谢渺视若无睹,在崔慕礼地搀扶下稳稳落地。
    夫妻俩比肩而立,相貌气度都无比登对。
    谢渺道:“听闻苏小姐来信,称有要事得当面与我家夫君说,恰好我今日有空,便与他一同前来听听。”
    她面带微笑,语气真挚,却比破口大骂更令苏盼雁无地自容。
    孤男寡女私下见面,还能有什么要事?无非是郎情妾意,风花雪月的旖旎。并且还是她苏盼雁长久以来的单相情愿,甚至连崔二哥成亲了都放不下……
    可她有什么错?她爱慕崔二哥,愿意放低自我,即便是与他为妾也甘愿!
    她内心突生出勇气,什么贵女矜傲,什么名分地位,她通通都不要了,她只想跟崔二哥在一起!
    “崔二少夫人。”她眼眶含泪,说着便要下跪,“今日我约二哥出来,是为——”
    “是为转告我与表妹定亲的喜讯!”丁明轩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气喘吁吁地道:“只不过我突然有点事,便先让表妹来此等候崔兄。”
    苏盼雁一愣,表哥怎会来此?
    不等她回神,丁明轩已揽过她的肩,附在耳旁低声道:“表妹,慕礼对你无意,别再做傻事了。”
    这声音怜惜而温柔,却非出自她意中人的口。她酸楚难当,但勇气转瞬即逝,被打断后便消失殆尽。
    她黯然垂眸,轻道:“是,表哥说的对。”
    丁明轩笑着附和:“我想着大家都是熟人,又都是表兄表妹结亲,便想着一起出来聚聚……”
    他态度热络,能说会道,不多时便消弭尴尬,领着众人往画舫走。四人上了精致昳丽的双层画舫,立马有人奉上点心茶水,丁明轩拉着崔慕礼侃侃而谈,而苏盼雁对面坐着谢渺,两人都无话可说。
    说什么?
    即便有丁明轩出来圆场,谢渺也对苏盼雁的本意了然于心。归根究底都是崔慕礼的错,前世迷得她七荤八素,今生又惹得苏盼雁神魂颠倒。
    她狠狠瞪了崔慕礼一眼:祸害,大大的祸害!
    崔慕礼不明所以,茫然回视:出了何事,阿渺为何要瞪我?
    ……
    谢渺坐了会,便提出去要去二楼转转。二楼有名面容清秀的婢女恭顺侯立,谢渺不免多看了一眼,盖因她们身上的衣裳撞了颜色。
    谢渺穿得是雪青色杭绸交领襦裙,外头罩件月白色比甲。可巧,那丫鬟穿着淡紫色罗裙,外头是浅蓝比甲。虽材质、花纹都迥然不同,但远远瞧着极为相似。
    丫鬟注意到谢渺的打量,心底一惊,忙低头道:“奴婢粗鄙,不小心冒犯了夫人,这就下去换件衣裳。”
    谢渺摇头,“无碍,你穿着挺好看。”
    丫鬟仍惴惴不安,拂绿笑道:“别怕,我家夫人说的是实话,你忙自己的去吧。”
    丫鬟见她们一团和气,便也放下心,下楼忙活事情去了。
    谢渺坐在栏杆边,入眼是烟波浩渺,湖色朦胧。此景似曾相识,去年她应定远侯夫人的邀约游湖,与周念南斗嘴的画面历历在目。
    她静静地眺望,东阳湖四季皆美,但萦绕在回忆里的萧声已散。
    若当初她没来京城,他们的命运会是什么走向?
    她神思只飘忽了一瞬,便被跟上楼的苏盼雁拉了回来。
    “谢……”苏盼雁顿了顿,神色复杂地改口:“崔二少夫人。”
    谢渺平静地问:“苏小姐,你清醒了吗?”
    苏盼雁下意识地否认,“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是吗?”谢渺道:“我以为方才你是要向我下跪,说什么不在乎名分地位,求我行行好,让崔慕礼纳你为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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