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归来,此时应当进宫去了。”
    陈氏提到亲儿子,笑容又真切了两分,“你们兄妹自小关系好,他前些年跟着军队在凉州那边,一个人无依无靠,倒是托你与你秦姨娘照顾了。”
    陈氏惯会说这些场面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她最擅长的。
    信国公府明二公子如今也算是有军功在身,过不多久就会论功行赏,她喜不自胜,心情好了,连带着提起那个叫她如鲠在喉的女人神情都自然了许多。
    明娆听到明卓锡回来了,眼睛里有了亮光,“那等我好些,再与他道谢。”
    陈氏见她没提昨夜落水一事,心中满意,笑着点头,摸了摸她的头发,“看你们兄妹和睦,母亲很开心。”
    陈氏又嘱咐了两句,明娆没仔细听。她垂下眼睛,有些心不在焉,她还惦记着明卓锡回来的事,对陈氏的关怀不甚在意。
    没多久,陈氏终于绕到了正题。
    “王家那边,来人说要退掉你和王骏阳的婚事,你的意思呢?”陈氏的脸上依旧是温婉的笑,似是当真在体贴地问她意见。
    什么退掉婚事,都是莫须有。
    王家还不敢把要退婚的意思闹到明娆面前,毕竟三心二意,始乱终弃,不仁不义的人是王骏阳,是他王家理亏。
    陈氏是在给明娆施压,在骗她已经被夫家厌弃,想让她识相一点,自己主动放弃,毕竟若是明娆自己不愿嫁,凉州那边也能免得不少麻烦。
    陈氏的打算明娆全都知道,上一世她就是这样过来的。
    若是她不同意退婚,那么陈氏又会用她的生母秦氏要挟,逼她同意。
    当年明娆和生母秦氏被赶回了凉州,日子虽平淡寂寞,但却很自由快乐,母女相依为命,这些年早就断了回京城的心思。
    若不是为了婚事,明娆也断不可能再踏进这京城一步。
    秦氏喜欢凉州那边惬意无拘束的生活,她有旧疾,在那边方便养病。。
    若是明娆不听话,陈氏就会派人把她娘接回来,接到眼皮子底下磋磨,日子过得不舒心,旧疾只怕更难痊愈。
    明娆不忍心娘亲受苦,忍着屈辱将亲事拱手让人,后来又代替明妘,嫁给了有克妻之名的安北侯。
    其实那时明娆对王骏阳早没了感情,若说曾经还有些青梅竹马的情分在,那么在王骏阳拿着她为他准备的路费上京,高中了状元后,十分果断地与明妘搅在一处,对她始乱终弃,在那时,明娆便已经对他彻底失望。
    前世明娆一腔怨怼,叹过世道不公,恨过王骏阳无情,也对明家心如死灰,她不愿轻易成全那对男女,却还是在陈氏的威胁下,不情不愿地换了婚事。
    她咽下了委屈,从未想过还能重来一世。
    陈氏认真地凝视明娆的表情,出她意料,明娆面上并无诧异、难过、或是恼怒的情绪。
    明娆很平静,“此事女儿还需要再考虑一下。”
    陈氏早知明娆不会这么容易松口,这本在她意料之内,但明娆的反应实在不同寻常。
    似是瞧出陈氏的疑惑,明娆眨了下眼睛,单纯地笑了笑,轻描淡写:“我知道啊,他们瞧不上我了。”
    今年是景玄帝登基的第一年,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今年恰好是出状元的年份。
    王骏阳便是今岁殿试第一名。
    从前王骏阳在凉州时只是个家道中落的寒门读书人,明娆虽是个庶女,但因有个刺史夫人的表姨母,在凉州也算是“高门第”。
    可如今王骏阳地位不同,今非昔比了,京城这么多高门贵女,王家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不再甘愿迎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入门。
    所以不是她的错,而是王家变卦了。
    她既然无错,又为何要这般轻易地让步?她若退让,说不准王家还会将退婚的过错都推到她的头上。
    明娆不傻,经过了上一世,她更加知道自己不能忍气吞声,不能被动地任由人欺辱。
    陈氏被这一句直白的话狠狠噎住,事实虽如此,但明娆这么明白地戳穿,算是把王家与她的脸面都放在地上踩。
    陈氏冷了脸,还未训斥,便又听明娆道:
    “其实女儿是想给自己找个依靠的,母亲也知,女儿和姨娘在凉州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姨娘有旧疾,家里的钱流水一样的花着,王公子如今有了出息,女儿很是开心,觉得这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陈氏:“……”
    陈氏犹记得当年明娆和秦氏被赶回凉州时,还是小女孩的明娆看她那个冰冷的眼神。
    当年那么凶的小女孩,这么多年在凉州那边修身养性,性子倒是柔弱了不少,也市侩了许多。
    秦氏明面上还算眀府的妾室,日常花销自然有陈氏负责,陈氏每年往凉州那边送多少银两,她自己一清二楚,眼下听明娆哭穷,心里舒坦了不少。
    “母亲,若是女儿回凉州以后能自力更生,赚足了给姨娘养病的银两,那女儿便是不嫁给王公子,也没什么可惜的。”
    陈氏疑惑道:“你不爱慕王骏阳?嫁给他难道只为了银子?可他家……”
    陈氏没说下去,脸色有些尴尬。
    王家没钱。
    王骏阳上京城赶考的路费和食宿费还是明娆给他凑的。
    “王公子眼下没钱,但未来的事谁又好说呢,你知道的,他是新科状元。”明娆叹了口气,“爱最是虚幻,倒不如真金白银握在手里更实在些。”
    陈氏不知明娆的算盘,还以为这个庶女尽在自己掌控中。她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只要能用银钱解决的事,便都不是大事。
    ……
    夜深了。
    明娆躺在床榻上,久久难眠。
    她的烧已经退了,溺水没落下病根,很幸运,这与前世不同了。
    夜深人静,她又想起前世那几十年中的每个夜晚,想起了那个人。
    想着曾经的事,心口便觉得缺了点东西,总有呼啸的凉风往里涌,叫人很不舒服。
    安北侯……
    “侯爷。”
    一声低低的轻喃从唇瓣间溢出。
    字字带着小心。
    明娆想着想着,心跳不自觉快了起来。
    白日与陈氏周旋,她委婉的提出过些日子太后的生辰宴自己也想去,退婚一事陈氏还是希望能不动声色地解决,因此她对明娆的请求能应下的皆应下了。
    太后生辰宴那日,陈氏会带明娆入宫。
    过些日子就能再见到他了……
    一想到他,明娆不由自主地就会紧张。
    怕他,但也念着他。
    这一念,便到了天明。
    ……
    卯初一刻,薄雾未散,朝阳将升。
    天光泛白,一队身穿铠甲的将士驾着快马,疾速穿梭于山间小道。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与杀气,熬了通宵的眼睛红通通的,却皆精神振奋,神采奕奕。
    有两个年纪尚浅,还未娶妻的将领剿匪时杀红了眼,打算一进京城,就直奔烟花柳巷而去,试图以此来宣泄情绪。
    前方的大部队早已看不见踪影。
    虞砚穿着一身常服,面孔情绪寡淡,慢悠悠沿着官道走。
    虽挺直了背脊跨坐在马上,但神色懒散,凤眸半眯,像是疲惫至极。
    那些人都去找消遣,他没有那些爱好。
    身边的亲卫落后虞砚一段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显然是知道困倦时候的安北侯不好招惹,于是都不敢靠近。
    穿过最后一片树林,再往前走,便能遥望见城墙。即将踏出林子的一瞬,虞砚蓦地拉紧缰绳,停了下来。
    身后的亲卫队顿时拔出刀剑,将他围在中心,警戒着。
    林中风声已停,鸟声已止。
    男人那双凤眸缓慢睁开,疏懒散漫的神色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匕首般,锐利的寒意。
    第3章 .太后寿辰“京城又有人家要办白事了。……
    清晨的城郊十分安静,除了——
    那隐隐约约的,微弱的,似孩童般的哭泣声。
    还有那一声,能够刺破耳膜,穿透人心脏的一声——
    “阿娘,别走。”
    四个字像是触及到虞砚记忆深处最紧绷的那根神经。
    他冷肃着脸,抓紧了腰间的佩剑。
    太过用力,手背上的青筋凸显,几乎要撑开皮肉,爆裂出来。
    习武之人耳力极强,出声地大约离他还有段距离,他跨坐在马上,静静听着。
    “大宝啊,实在不是娘狠心,这……家里穷,治不起你的病,你莫要怪娘啊。”一年轻的农妇哭哭啼啼地说道。
    “你这死婆娘,对他说那么多做什么,他是咱捡来的娃,再丢弃也只不过是让他哪来的回哪去罢了,你哭什么,小心伤了身子。”
    农妇不敢反驳丈夫,只是仍在哭,“大宝养在咱们身边五年,你就一点没感情吗……他爹啊,咱把大宝带回去好不……”
    “说什么呢!你现在还怀着一个,把他带回去,家里养得起那么多口人吗!”那汉子似乎耐心告罄,拽着女子往回走,“眼下有了亲儿子,还要这个抱回去的做什么?更何况他那病不要银子吗?”
    “别看了!走了!”
    “娘……阿娘……阿爹……呜呜呜……”
    很快,林中只剩下了小孩一人的哭声。
    亲卫队收回了剑。
    “侯爷,可要继续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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