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说又不会怎么样。
    可是安北侯却见不得旁人议论他的夫人,好的坏的都不行,提到名字都不行。
    刘大宝想不通,为何一个人能霸道成这样。
    阿青没理会小孩儿的童言无忌,她板着脸,老老实实地扮演着护院的角色。
    刘大宝蹲在芸清苑门口,鬼鬼祟祟往里张望。
    阿青背靠着拱门,后脑勺像是长了眼睛。
    她淡声道:“你的脚若是踏进院子,今晚便剁下来做卤猪蹄。”
    刘大宝大惊失色,吓得往外蹿了好几步。
    自虞砚走后,他们新婚的这座院落就再也没有男子能踏足。
    主人有令,擅入者,尤其是男子,格杀勿论。
    阿青摸了摸她腰间那把佩剑,声音残忍:“今日夫人回门,快去准备马车,莫要闲在此处。”
    刘大宝:“……”
    他才六岁。
    阿青凉凉地看了过来。
    刘大宝:“……”
    好吧,侯府不养闲人,他去就是了。
    整个院子只有禾香一个婢女可以进入内寝室,伺候明娆的日常生活。
    虞砚留在她身上的痕迹不知何时才能消退,只能拜托禾香先帮她遮掩一二。
    安北侯的下属中,女子不多,全都被安排在芸清苑的各个角落,日夜护卫着明娆的安全。
    说是保护,却更像是监视。
    明娆梳洗装扮完毕,禾香搀扶着她走出房门。
    这是她婚后第一次出门。
    直到今日,她才恢复了些力气。
    院中栽了一棵油松,树高才过腰,还是棵幼苗。油松喜干冷,抗风沙,温暖的京城少见,倒是凉州种植更多。
    树下的土似乎才被翻动过,想来是匆忙种下的。
    明娆抿去唇边笑意,穿过宅院,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到了信国公府的门前。
    阿青与禾香一左一右,跟着明娆进了府门。
    今日她不会留在这里用膳,拿了秦氏的东西便走。
    陈氏与明妘已经等候多时。
    她们见到明娆,便如同被雷击中一般,心里最后一点期待都消失了。
    明娆活着,从头到脚,一丁点儿事都没有。
    明妘眼圈一红,哽咽着跑了。陈氏头疾发作,翻了个白眼直接昏倒,被王嬷嬷架回了屋里。信国公悄悄溜了,他没脸见女儿。
    院中瞬间变得冷冷清清,只余下明迟朗一人。
    明娆不在意自己受不受欢迎,明家人,她不在乎。
    只是大哥……
    明娆眉眼弯着,朝男子笑了笑。
    一贯沉稳的青年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几步快走,迎了上来,却在即将靠近时,被阿青拦住。
    “公子就站在那说吧,侯爷吩咐,任何人都不得近夫人的身。”
    明迟朗依言没有再前行,定定看了明娆好半天,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看到了头。
    他看到明娆颈间有两处没有遮好的暗红印记,瞳孔微缩。
    喉间发涩,好半晌,才道:“还好吗?”
    他待你还好吗?
    日子过得还好吗?
    心情还好吗?
    明娆看出了兄长的担忧,她安抚地笑着,“都好。”
    兄妹二人一个笑着,一个沉默,好半晌都没人说话。
    明娆知晓大哥真心关心自己,不想叫他忧虑,主动往自己的院子走。
    “我娘亲的嫁妆,都还在吗?”
    明迟朗跟了上去,“还在,我有好好帮你看着。”
    明卓锡不在家,他要为明娆守住她的东西。
    “多谢大哥。”
    明迟朗又沉默了。
    到了院子,明娆看到了堆在屋里的几箱子东西。
    她原先送了一批东西到镖局那边,是她从陈氏那里搜刮来的本属于陈氏的东西。
    为了明妘的幸福,为了让明娆以及凉州那边闭嘴,陈氏忍痛答应了明娆所有的要求外,还附带了些她的各人产业。
    包括几间店铺,还有些田产地产,一些银两。林林总总加在一起,明娆赚了不少。
    为了防止陈氏变卦,明娆早就将这一部分先寄存在镖局。
    至于秦氏自己的东西,还留在府中。
    陈氏近来焦头烂额,眼下又疾病缠身。
    她一边担惊受怕地等着宫里的消息,一边又要提防着民间的动静,她生怕宫里的人本来忘了他们,又被坊间传言所提醒,叫太后又想起来惩处他们。
    陈氏自己的日子过得提心吊胆,哪里还记得明娆从她那要走的好处呢。
    阿青指挥着侯府的仆从,将院子里的东西都搬空。
    明迟朗静静看着这一切,屡屡望向明娆的目光,总是晦暗不明,欲言又止。
    临走前,明娆与他说:
    “大哥,其实你不必觉得抱歉,更不必觉得对不起我。”明娆温柔笑着,将青年的痛苦和愧疚看在眼中,“小时候的事,我早都忘记了。”
    明迟朗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一向磊落,却在明娆的事上,总是拿不起,放不下。
    这些年外派往各州各地,他不是没到过凉州附近,可是他就是没办法像明卓锡一样,在路过的时候,大大方方地去她家里讨杯茶喝。
    他曾险些害得她命丧黄泉,那件事,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明迟朗急急解释:“替嫁的事,我不知道,他们瞒着我。若我知道,一定……”
    “大哥,此事与你无关,我即便怨,也不会怨到你的头上。”明娆弯着唇,笑容干净,“你与母亲不一样,我知道。”
    “那年端午我们出门玩,她故意把你叫回去,是想找人趁机丢了我,这事你不知道,我知道。”
    “当初宫里那场变故,我娘亲何其无辜?母亲对我们母女积怨已久,她怂恿老国公夫人不论对错将我与娘亲赶回凉州,这些也与你无关。”
    “这次也是,你待我好,所以她才瞒着你,不想你插手。这些事都跟你没关系,别难过。”
    “还有,那年你送我和娘亲回凉州……”明娆的脸白了两分,身子也微微发抖,但她仍对青年笑着,“我……我走丢的事,也……也不、不是……”
    她咬咬牙,艰难发声:“不是你的错。”
    明迟朗很想冲上去抱抱她,可是阿青横着剑挡在前面,他靠近不了。
    他看着女孩几乎苍白无色的脸庞,心如刀割。
    明迟朗眼眶发热,他不配做兄长,更不配她的宽宥。
    她这般好,怎么可以被人当做替代品。听说安北侯不喜欢她……
    他不知道安北侯没有与明家计较是因为什么,或许安北侯等着处理好西北的事,再回京一起清算旧账。
    若到了那时,若安北侯真的要计较,那么明娆怎么办?
    明迟朗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他的妹妹应当有自己的幸福,而不是永远被人牵制,了此一生。那样危险的男人,并不适合他的妹妹。
    一向循规蹈矩、成熟沉稳的青年开始沉思,自己该如何悄无声息地将妹妹带走。眼下大概是唯一的机会。
    在凉州城外走丢,那件事是明娆的噩梦,他知道。他并不想让明娆用这种自揭伤疤的方式安慰他,那样只会显得他更加无能。
    那年秦氏与明娆被赶回凉州,是作为大哥的明迟朗送她们娘俩回去的。
    到了凉州外,还没进城,明娆便走丢了。
    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抢走的,无他,只因明娆小时候就是个美人坯子,长得太惹眼。
    山匪想抢个水灵灵的小女娃回去,献给他们那个有特殊癖好的当家的。
    明娆失踪两天一夜,再被人救回来时,发着高热,人已经不清醒了。
    好在身上没有什么伤痕,只是受了惊吓。
    那之后的半年,明娆一句话也不说,睁眼就是对着人叫,对着人哭,说她害怕。
    不知她在匪窝里看到了什么,她开始害怕别人的碰触,害怕别人靠近,她每个日夜都在惊惧不安。
    养了大半年,身子稍稍好些,会说话,也会笑了,好像原先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只是她越来越漂亮,开始抗拒出门。
    平日就把自己关在小院里,读书写字,研究书画,每年最期待的,便是明卓锡休假回来,与她讲安北侯,将边关的故事。
    想起虞砚,明娆的心稍稍安定,藏在身体里的恐惧慢慢褪去。
    那次在宫中也是,她被醉酒的郡王调戏,在看到虞砚的那一眼,心里说不出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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