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娆眨了眨眼睛,哦了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她神色平静,看不出息怒,手撑着床榻,慢吞吞地往旁边挪。
    虞砚赶紧将她扶起来,“娆娆?”
    “嗯?”明娆迷茫地看过来,样子有些无辜。她见男人神色紧张,一双凤眸不安地紧盯着她,噗嗤笑了出来,“你担心什么?”
    虞砚没吭声,从一旁拿起一件披风,给明娆披上。他躲闪着明娆的目光,但他越躲,明娆就越要盯着他看。
    他往右偏头,明娆就晃到右边,歪着头看他。
    他又往左闪,明娆又绕到左边,弯着眼睛,笑嘻嘻的。
    虞砚愣了一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你不生气吗?”
    “虞砚,我该生气吗?”明娆背着手站在他面前,微微仰着头,笑着问。
    “嗯。”
    虞砚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他从不否认那些说他难相处的传言,那是事实。
    说他冷血,说他是恶鬼,都没错。他杀了那么多人,双手沾满血迹,就连死后,他也很可能是要下地狱的。
    浑身裹着令人憎恶的血污,踽踽独行于无边黑夜里,虞砚是无所谓的。
    他早就知道这条路的结果是什么,这是他自己选的,从不后悔,况且以他的性子,只能做这个。
    虞砚习惯了对旁人冷漠、残忍,他很自私,只为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受不了自己的东西被人染指,更受不了再失去什么。
    “娆娆,你被我盯上的那一刻起,就是我的,”虞砚直勾勾地盯着明娆,眼中除了挣扎,便尽是执着,“我的人,我的东西,都要在我自己的掌控里,不允许有丝毫偏差。”
    所以即便明娆害怕想要逃跑,虞砚也不会放手,他宁愿拖着她一起下地狱,也不会松手。
    虞砚将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也做好了美梦终结的准备。
    他与她扮演了这一段时间的恩爱夫妻,他们好像两情相悦,好像同寻常夫妻一样正常,一样过着平和的日子。
    可虞砚知道,那都是他刻意隐瞒的结果。
    明娆是个好姑娘,只可惜遇到了他这个疯子。
    虞砚很清醒地做了那些事,并且毫不后悔,他真是无可救药。
    明娆眸光微闪,心中一阵动容。
    她之前跟秦氏说,她觉得虞砚身上有故事,她想要了解他。
    此时此刻,虞砚对着她展现的表情很陌生。
    异常执着,到了执拗、偏执的地步。
    正常人大概此刻会有多远跑多远吧?
    明娆试探着,动了动脚。
    她没有听到铃声,但是男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往自己这边拽了拽,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不管不顾地要将她困在这里。
    明娆终于想明白,每次虞砚望着她脚上的铃铛时,那副满意与痴迷的神情怪异在哪里了。
    他是在对“掌控她”这件事上,十分坚持。
    明娆在这一瞬间想明白了许多,突然觉得自己离那个答案不远了。
    门就在她面前,要不要推开,只在她一念之间。
    她垂眸,沉默着思索。
    虞砚深吸了口气,将心头烦躁咽下,勉强笑了下,“吓着你了?那我们不说这个。”
    他后退了一步,有些狼狈地转过身,要离开。
    “嗯?没关系,可以说。”明娆抬头看了他一眼,向前走了一步,拦住他的退路,然后慢慢抱住了他的腰。
    明娆察觉到男人的身子瞬间绷紧,发自内心地笑了笑。
    看,他在害怕。
    他害怕,所以他是在乎她的。
    一边跟自己的本能在斗争,一边把握着分寸对她好,虽然他许多事都不会,但依旧对她很好。
    明娆趴在男人怀里,笑道:
    “虞砚,我是不是从来没同你说过,在成婚前我便知道要替嫁的事。”
    虞砚蓦地低头看她,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只见她抬头凝望,眉眼温柔,眸光清澈,眼底映着小小的他。
    “忘记告诉你,我是自愿的啊。”
    第36章 .拔除钉子用威胁消除威胁,简单粗暴【……
    虞砚久久无言,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弯下了身子,将明娆再次裹进怀中。
    他将下巴垫在明娆的肩上,面冲里,鼻尖擦过女孩的颈侧肌肤,然后深深吸了口气。
    在颤抖着吐出气息时,呼吸都是烫的,潮湿的。
    眼睛很热,喉间像是梗了什么东西似的,噎得人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喉头发涩,心中亦是苦涩难当。
    他几次想要开口,艰难地启唇,张了张嘴,喉咙处一股钻心的疼,夹杂着难以下咽的酸涩又一起涌了上来。
    最终只动了动嘴唇,没能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虞砚沉默地抱着怀中人,任由心底情绪剧烈地翻滚,良久都没能平复心绪。
    他紧紧抿着唇,一再努力克制着胸口的澎湃,可不稳的呼吸节奏出卖了他此刻激动的心情。
    明娆任由虞砚抱着,他的情绪也影响了她,明娆的眼眶也有些发热。
    二人沉默地相拥良久,明娆才推了推男人的胸膛,从他怀里起来。
    “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她问。
    虞砚嗯了一声,拉着她的手,来到桌前坐下。
    他给她倒了一杯茶,在她身侧坐下,又握上她的手不松开。
    明娆喝茶平复心情,茶水浸润了有些干涩的唇,她舔了舔,措辞许久,才道:
    “虞砚,是什么人在跟着我?为什么要盯上我?”
    虞砚皱了下眉,本不打算说,但她十分坚持,只能如实道:“是西戎的人。”
    明娆微怔,原来不是宫里的人吗……
    虞砚握紧她的手,目光沉静且坚定,像是在承诺:“不会再有下次,我保证。”
    “好,我信你。”
    虞砚自己也饮下一杯茶,他手指摩挲着杯壁,突然问道:“为何你会无端提起家里?”
    明娆的心跳停了一瞬,心底掠过一丝慌乱。
    她其实并不想把以前的事告诉他,那更像是一场梦,还是不得善终的噩梦。
    “我这几日总做梦,梦到到处都是豺狼,它们藏在暗中,总是伺机而动,想要一口将我咬死。就算我躲在家里,也会看到那样一双隐忍恐怖的眼睛。”
    虞砚攥紧了拳,沉声道了一句:“我知道了。”
    当晚,虞砚整宿难眠。
    转日一早,虞砚回了军营。到时,孟久知刚从暗牢里出来。
    孟久知手里拿着一张口供,他跟虞砚说,那个奸细最终没有熬过酷刑,都招认了。
    虞砚深神色淡淡,接过口供,一边看,一边往营帐走。
    孟久知忐忑地用眼睛瞄着男人,他总觉得,虞砚今日身上的气场格外强大。
    挑起门帘进了账,虞砚将头盔随手挂起,在桌上将微皱的纸张铺平,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紫檀木镇纸压上。
    孟久知瞥了一眼,瞧见那镇纸似乎不是什么寻常之物,再三犹豫,还是没有多嘴。
    他只在心里嘀咕,自家侯爷也爱收集一些小玩意,他向来就是买来摆着放,每次看到都会买,就像洁癖一样,是一种本能。
    可买来了也是往府里一放,一年半载也想不起来回去一趟,又瞧不出有多喜欢。
    安北侯是武将,平时鲜少舞文弄墨,虽然孟久知也知道,安北侯的文采极佳,更是写了一手好字,可他平时连正事都懒得做,遑论附庸风雅了。
    这种无所谓的文房四宝向来就是有的用就行用,手边没有,从地上捡起块石子就当镇纸,随手折下一根树枝便能当笔墨。
    今儿真是稀奇,竟然破天荒的随身携带这么精美昂贵的镇纸。
    “他没有提是谁派的死士盯着明娆的?”
    虞砚一目十行浏览完,合上纸,第一个问题便是关于夫人的事。
    孟久知道:“问了,他说不知道。”
    “不知道……”男人轻声笑了笑,“你来猜猜。”
    他一边说着,一边牙齿轻轻咬了下舌尖,那处又传来丝丝痛楚。
    他有一瞬走神,眼前蓦地闪过女孩那双雾蒙蒙的双眸,还有那张被他吮得发麻发红的唇。
    反复将被她咬破的舌尖抵在上颚,感受着她带给他的伤口,男人眼中笑意愈发明朗。
    孟久知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呆愣愣地重复:“要属下猜吗?”
    男人淡笑着嗯了声。
    孟久知被这笑容蜇了眼睛,忙垂下头,“属下不知……”
    心里却喊了声“见鬼”。
    他倒不是真的一点猜想都没有,暗卫所截杀的死士肩膀上有明显的身份印记,这未免太张扬,好像生怕让人不知,来杀人的是二殿下的人一样。
    连孟久知都要多想一想会不会有人栽赃嫁祸,更何况是安北侯这样谨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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