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娆没答,心里却在想——
    除了那一月之期,他果然是所有的话都言出必行来着。
    ……
    等转日再问起虞砚他昨日为何不高兴时,虞砚只是顾左右而言他,怎么都不肯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只不过虞砚不想叫她觉得自己太小气,过去的事还总是耿耿于怀。
    明娆倒是不觉得他不回答有什么大问题,他现在心情又好了,那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于是见虞砚不答,她便也不再问。
    明娆不问,不刨根究底,不想虞砚为难,这都是对虞砚的信任。
    可是虞砚不知道又是哪根筋搭错,又闹起了别捏。
    他像个离开人活不了的巨婴,寸步不离黏着明娆。明娆去哪他都要贴着挨着,就连坐在桌前吃糕点喝茶水,虞砚都要把凳子搬到一边,跟她肩并肩,腿挨着腿坐着。
    明娆忍无可忍,“那里那么大地方,你为何总是挤我?”
    男人委屈巴巴,“我没挤你,你讨厌我了?”
    明娆能说什么,只能无奈地又道:“不讨厌,怎么会讨厌你呢,你喜欢就这样吧。”
    虞砚得了特赦也并没有很高兴,他欲言又止地几次看向明娆,“真的不再问问了吗?”
    明娆被他弄的哭笑不得。
    问了又不说,不问又不高兴,他的心思真是全天下最难猜的。
    她妥协,“好,我问,那你昨日为何生气?”
    “我没生气。”
    “那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进刺史府?”明娆问完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你不会也讨厌我姨母吧?”
    虞砚偏过头,低低嗯了声。
    明娆拍拍额头,轻叹一声。
    也对,连她的娘亲都讨厌,他讨厌的人能凑成一个国家,现下多一个表姨母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明娆以为他害怕告诉自己这件事,是因为怕她觉得他冷漠,于是她安慰道:“没关系,你不喜欢我不会勉强你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她见男人依旧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又道:“你不是说过,喜欢我就够了?我也这么觉得,所以你不用勉强自己去喜欢别人。”
    顿了顿,她改口道:“不相干的人。”
    嘴上这般说着,心里默默对姨母说了句抱歉,没办法,先把人哄好再说。
    虞砚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还是开心不起来,“你在哄我,你骗我。”
    明娆见他委屈的不行,一下笑了,“你到底怎么了?”
    虞砚垂在腿上的手指弯了弯,指尖在衣料上不住地划,像是有些不安,他难耐地动了动屁股。
    “你这椅子下头按了钉子?”
    虞砚垂着脑袋,继续抠腿,不言语。
    明娆挑了下眉,“成,不说,那我走了。”
    男人蓦地抬眸,凤眸微眯,“你去哪?”
    “我还去找姨母说话去,昨儿都没在那用膳。”
    虞砚一把将人拉到怀里,按到腿上,“不许去。”
    “为什么?”
    虞砚险些就脱口而出,忍了下,又憋了回去,声音硬邦邦的,“不为什么,就是不许去!”
    明娆哦了声,叭得一声又亲在他脸上。虞砚错愕抬眸,只见她又对着另一侧脸颊亲了一口。
    虞砚:“……”
    怎么、怎么又来这套!
    虞砚耳根慢慢变红,眸色渐深,握着她的腰就要把人往桌上放。
    “别……去榻上。”她轻声道。
    她主动盘上他,手勾着脖子,将自己的柔软紧贴过去。
    虞砚被她突如其来的主动一下子就冲昏了头脑,喜悦感直顶向天灵盖。
    他顷刻间便忘乎所以,只想把一切都交代在这,包括这条命,她想要便拿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床幔摇曳,吟声不停,铃铛声如催魂一般,勾着他往前走。即便前路是死路,是万丈悬崖,是无边火海,他也义无反顾地闷头走下去。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顽强的勇猛的士兵全副武装,兵临城下时,明娆却抬脚,踩上了他的胸口,叫他不许再向前。
    男人的黑眸深邃无一丝光亮,叫人毫不犹豫地相信,只要阻隔移开,他定会将敌人杀得片甲不留。
    他哑声问:“作甚?”
    明娆深吸了口气,勉强找回理智,强撑着要坐起来,“一月之期只是中止,还并未结束,我宣布,从此刻开始继续。”
    虞砚人都傻了,这话就像是一盆油直接就浇在了他正燃烧着的熊熊烈火上。
    脸上的红已经蔓延到脖颈,整个人火烧火燎得难受。
    “娆娆,我难受,待会再说好不好?”
    不管因为什么明娆又变卦,总之先哄着人来过再说。
    虞砚握着带着铃铛的脚踝就要往旁边放,明娆眼疾手快,抬手又撑住他再度意图俯下的身子。
    那双水润澄澈的桃花眸中已不似往日明净,被男人凭百般花样成功地染上了浓郁的媚色,秋波流转,眉梢眼角诉不尽万种风情。
    她嗓音也涂了一层朦胧的纱,眼尾泛着淡淡薄红,似撒娇似嗔怪:“今日就到此为止了,放开我。”
    明娆的声音绵软无力,但却格外坚决。虞砚总是想着他上回做错事后,明娆自己偷偷抹眼泪的样子,于是每一次想要反抗她的时候,想要坚持自己想做的事时,都无法狠下心来。
    “你再不放开,我要生气了。”她晃了晃脚,又催促道。
    虞砚低低叹了一声,听音调委屈极了。狼狈地抬手捂住额头,就跪在榻上,埋怨道:“你怎么这样。”
    撩得他情难自已,却在甜果子到嘴边时又残忍地收回。
    “娆娆,你学坏了。”
    即便心里再不甘愿,身上再难受,也没有勉强她。
    带着满身的怨气爬下床,没有再回头看明娆一眼,逃似的往盥洗室去了。
    ……
    等虞砚平息了火气再回来时,明娆已经睡着了。
    虞砚:“……”
    他站在床边,无奈地叹息一声。
    就因为他不肯说为什么,她就要这么惩罚他,也太狠心了些。
    认命一般,轻手轻脚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鼻间闻着女子身上散发的香甜气味,心里又开始蠢蠢欲动。
    虞砚把人抱在怀里,缓缓阖上双眸,既甜蜜又折磨地睡去。
    ……
    ……
    “阿砚,阿砚?怎么睡着了?昨日的论语可抄完了?夫子要检查的。”
    “父亲,我好累,”小男孩揉揉眼睛坐直,清脆嗓音里含着浓浓困意,“可不可以睡一会呀。”
    男人轻笑,“那明日我们不习武了?”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算了,还是要学的。”
    “阿砚握笔姿势不对,要这样拿,不然写久了手腕要酸的。”
    “阿砚的字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真棒。”
    “累不累啊?若是太累,可以不要这么努力。”
    “我不累,我只想早日追赶上父亲!”
    “父亲父亲,你不在的这段时日我又学会了一套新的拳法,还有两种剑法,我打给你看!”
    “父亲,我真的很糟糕吗?好像怎样都不能叫人满意。”
    “阿砚很棒,不要太在意旁人是如何评价你,一定要相信自己知道吗?”
    ……
    ……
    “父亲,你为何……哭了?”
    “父亲,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
    ……
    虞砚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喉咙像是被人死死扼住,他几乎要窒息在那个梦里,再也醒不过来。
    他猛地坐了起来,急促地重重了喘了两声,喉间一阵发痒,他没忍住咳了一声。出声的那一刻又立刻捂住了嘴,艰难无比地忍下咳嗽,转头看向身侧。
    见明娆没有被吵醒,他才松了口气,小声地轻轻地咳。
    他沉默地坐在原处,半晌,才慢慢把被子掀开。
    属于他这一侧的床榻已经被冷汗浸湿,衣裳又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又冷又难受。
    虞砚掀开被子后,便不再动了,他转过头,安静地落下视线,就这么一直看着熟睡着的明娆,眼睛一眨不眨,生怕她凭空消失。
    直到明娆动了动身子,他才慢悠悠地收回视线。
    双手抬起,捂住了脸。
    半晌,都不曾再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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