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砚坦诚道:“因为那是我父亲和那个女人的事,与我无关。”
    明娆有些诧异他的答案,“可是你父亲的事……怎会与你无关?”
    那也是他的生母啊。
    虞砚冷静道:“她是我父亲的女人,是选择分开还是原谅,都是父亲自己才有资格做出选择的,和我没有关系。”
    “那个女人生下了我,于我而言只能被动地接受,她是走是留也都是她的选择,我从来没有开口挽留的余地。她跟父亲之间不管发生了什么,那也是他们之间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男人眸子漆黑,冷静得吓人,“我和那个女人之间的牵扯,只有我的父亲。她背叛的是父亲,不是我。父亲不在了,她与我而言便只是陌生人。”
    明娆眉间微蹙,心头有怪异的感觉。
    他将自己的思路条分缕析说与她听,似乎并未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冷漠,与旁人的亲密关系中,他将自己说得像个局外人。
    他太理智了,冷静到明娆的心好疼。
    可他明明是恨的,他说过,现在想起那个陌生男人,依旧有想要碎尸万段的恨意。为何现在又口口声声地说这些事与他无关呢?
    若是无关,那么应当毫不在意,就像此刻与她解释的一样。
    那他早上表现出来的不甘、崩溃和脆弱又是什么?
    明娆的思路被堵住,她无法理解虞砚的矛盾,于是又问:
    “若是那个男人,我是说你母……我是说那个女人,她的情夫,你会杀了他吗?”
    虞砚沉默了下去。
    他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矛盾之处,百思不得其解。他眼底又闪过一丝茫然,想要深究其中缘由,却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答。
    眉头渐渐拧起,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开始阵阵剧痛。
    他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嗓音沙哑,“我不知道。”
    小时候的他不够成熟理智,冲动地给了那个男人一刀,现在的他若是再在府门外看到那个男人……
    按他现在的性子,与他无关的事自是懒得计较懒得管的,那个女人跟谁在一起都与他无关,他不会有恨,不会有怨。
    “若是冷静地去想,我不会动手,因为同我没有关系。父亲不在了,那么我和那些人的牵扯自然也就没了。”
    他现在已经没办法试想小时候的自己会如何选择,他现在和从前已经截然不同,他只能站在此刻自己的角度上去思考问题。
    虞砚的表情痛苦,他低喘了声,弓了身,似是不堪痛苦的折磨,把自己的下巴抵在了女子的肩上。
    他只要想起来头就会疼,理智不复存在,浑身上下的暴戾因子都在叫嚣着:
    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还有那个女人,不要放过她!
    “父亲若还在,一定不想我牵扯进他们三个的纠葛,我不会做父亲不希望看到的事。”虞砚低声道。
    “娆娆,那对男女的结局跟我没有关系,可我自从梦到了他们,每次一想到的时候,都伴随着强烈的杀意,强到我控制不住。”
    记忆可以遗忘,但感觉会永远刻在骨子里。
    他不记得曾发生过什么,却会在偶尔梦见片段时,镌刻在骨血深处的恨与怨会复苏,猛烈地席卷而来,叫人茫然,措手不及。
    “我想只有一种可能,”虞砚闭上眼睛,“那就是……我父亲的死,和那两人有关。”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他的理智与情感强烈碰撞,才能解释他的矛盾。
    一旦沾了血,就都不一样了。
    “对于我而言,杀掉他们就是为父亲报仇。”
    明娆哑然,心底漫上巨大的哀痛,她只能把男人抱得更紧。
    “所以我极有可能……”虞砚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喃喃道,“极有可能手上沾着那个女人的血。”
    帮父亲报了仇,然后离开京城,为了重新开始全新的生活,又选择服药忘记过去。
    自欺欺人,像个懦夫一样逃避。
    虞砚几乎给自己的过去找到了一个堪称完美的解释。
    他突然很难过,把人抱得更紧,用力到恨不得把对方嵌进身体里。
    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不确定的胆怯:“娆娆,若真是那样,你会觉得我可怕吗?”
    那么小的年纪便手刃亲母,她若是接受不了,不要他了怎么办?
    虞砚突然后悔对她坦诚这些,他好害怕。
    理智又一次被冲动袭倒,心底不可控地生出一个阴暗的念头——
    要不还是把她关起来吧,这样她想跑也跑不掉了。
    明娆被男人的铁臂勒得生疼,骨骼险些被挤碎,疼痛不已,她却没有任何挣扎。
    她把脸颊贴在他的胸膛,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很快。
    她突然问了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
    “虞砚,若是那个女人一直活着,你的父亲也还在,他们在那件事后选择了分开,但是那个女人伤害了我,那你会……”
    虞砚冷声打断:“那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明娆对这个回答毫不意外,但她还是问:“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很重要。”
    明娆嗯了声,“我对你很重要,你的父亲对你也是同样重要的。”
    “娆娆,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假设终归是假设,他不喜欢去思考那些没用的事情,比如“如果当初”这个问题。
    父亲死了以后,他一无所有。为了自由,他逃离了京城。来到西北,他拥有了许多东西,但他仍旧是孑然一身。
    自父亲过世以后,他一直是一个人。
    直到遇到明娆,他才又一次活了过来,所以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抵得过她的分量。
    明娆沉默了一瞬,“夫君,是不是你父亲做什么选择,你都会尊重他?”
    虞砚闷声道:“是。”
    “你是站在他那边的,那我也是站在你这边的。”
    虞砚不可置信,呆呆愣住,嘴唇动了动,“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我不在乎。我方才把自己跟你的父亲相提并论,是想告诉你,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做了什么,我也可以理解并接受。”
    对于小时候的他来说,父亲是最重要的人。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她是最重要的。
    他们总说安北侯不讲道理,说他看谁不顺眼就会杀之泄愤,可那是有失偏颇的。
    他做事有自己的原则,只是不愿意说而已。
    他杀人也是有理由的,明娆知道他的刀下没有冤死的亡魂,他并不是丧失理智的杀人狂魔,相反,他冷静又清醒。
    只不过有时确实很自私罢了,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明娆自认她也不是什么老好人,她也只会站在虞砚的角度去帮他开脱。
    因为偏爱,所以才不想见他过得痛苦,所以她想尽办法,叫虞砚过得没有负罪感,她不希望他活在挣扎里。
    明娆吸了口气,手在他的背后拍了拍,“我相信你依旧是善良的。”
    虞砚诧异得微微启唇,苦笑道:“娆娆,你在哄我。”
    善良吗?也就只有明娆会这么说,连虞砚自己都不这么认为。
    虞砚犹豫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你别把我想得太好。”
    想得太好就会失望,他不想骗她。
    明娆哼了声,“不信就算了。”
    “我信。”男人改口极快,毫无原则,“你说我就信,就算是哄我的我也信了。”
    若是别人说他善良,虞砚会觉得那人在骂他。可是明娆不一样,明娆说什么都是对的。
    “谢谢你安慰我。”他郑重其事道。
    明娆被他的认真一下笑了出来,“我可没有敷衍你的意思。”
    “嗯,我说错了,你不是在安慰我。”
    “虞砚,你是错了。有一句话你说错了,大错特错。”明娆推了一下他,这次轻而易举地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她没有远离,而是抬起手臂,勾住他脖子,与他交颈相拥。
    她语气温柔,眼里满是真诚,“若是你宁愿从未来过这世上,那你就遇不到我了。”
    “还是说,你不想遇到我?”
    虞砚不住地摇头,哑声道:“怎会?你是老天给我的馈赠。”
    明娆满意地挑眉,“嗯,那莫要再胡思乱想了,你的那些没有依据的梦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心情。”
    她故意吓唬他,他果然露出了愧疚的神色。“抱歉,我不会再乱想,我保证。”
    “那你自己也不许再因为那些没影子的事难受,我能看出来你心情如何,”明娆继续威胁,“当然了,你若是有心瞒我,我自然是看不出来的……”
    她恰到好处地露出了难过的神情,一副虞砚对她的隐瞒会叫她万分难过的样子。
    虞砚捧起她的脸,严肃保证:“不会,我在你面前没有秘密。”
    “那你不要再想别人,”明娆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只能想我一人。”
    虞砚喜欢被她这样要求,真心实意地笑了,目光灼灼,“好。”
    他低头将吻印在她的唇上,一触即离。目光缱绻,嗓音温柔,“那我先走了。”
    “嗯,早些回来。”
    看着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明娆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她始终弯着唇,静静注视着他的离开。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她才慢慢没了笑容。
    或许虞砚曾经也渴望过母亲的关爱,可是那点渴望和期盼,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中,在漫长的黑暗中已经消磨殆尽,只剩下漠然。
    若是他父亲的死真的与他母亲有关……
    明娆转身回房,关上门的那一刻,潸然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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