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泠月听后却不悦,日日在姜雪蚕这里寻摸些爹爹给的胭脂水粉带回自己屋子,姜雪蚕有时会阻拦她,她却一把将姜雪蚕推开,骂一句:“你只是个庶女,根本不配用这些好东西。”
    光是这些倒也没什么,姜雪蚕最在意的,是姜泠月曾说过,她要夺了姜雪蚕那个富商未婚夫。
    回忆至此,姜雪蚕抬起小脸,盯着她眼前这个面如冠玉的“未婚夫”看了好一会,最后才蹙着眉头回了句:“还是算了吧。”
    “姜姑娘,我们先去里头转转吧,我看那边有好多漂亮的花。”青青摇了摇姜雪蚕的手臂,指了指园子里头。
    此番丞相府和尚书府合力包下了城西一座商贾人家的私家园林,又派人在原有的基础上移了许多当下开得最艳的花过来。
    他们几人刚下了马车,这会还在门口,旁边只有几个端着果盘的小丫鬟,宾客们大多都已进了园子,交谈嬉笑声不断从里头传出来。
    青青所说是进门后狭窄的石板路上摆放的几盆茉莉,几人刚迈进门槛便觉芳香扑鼻,一路繁花相迎倒也令人心情愉悦不少。
    从外面看尚不觉,到了里头才知道原来这园子别有洞天,比宋寒之的府邸都要大上一圈。
    公子小姐们个个穿着绫罗绸缎,成双结队地站在池边赏荷观鱼,或是在假山边、凉亭里摇扇小憩。
    园子里景物繁多,来往的宾客也多,宋寒之不太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身边几个姑娘倒是个个兴高采烈,还在推搡着往里走。
    要说这疏忽往往就在一瞬间,宋寒之赏个花的空子,眼前几个姑娘便都没了影子,他扶额叹息,飞快地扫视着人群,纵是他身高八尺,有种种景物遮挡,也难以立刻找到那几人。
    宋寒之突然就有点明白了他那个好色的舅舅为何不愿来这样的场合。
    石板路狭窄,摩肩接踵,寸步难行,宋寒之挤了好一会才从人群里脱身,便要马不停蹄地寻那几人。
    这厢几个姑娘刚绕过假山,眼前一座秀气的阁楼便吸引了荣安县主的注意力,她回过头瞅了瞅身后的两个人,然后毫不犹豫地一把拉过青青,又面无表情地瞥了眼正在赏花的姜雪蚕,对青青说:“你陪本县主进去瞧瞧。”
    青青犹豫了一番,还是与姜雪蚕知会了一声,却听得荣安县主“嘁”了一声:“她又不是小孩子,又不会走丢,担心她作甚?”
    “青青姐姐,你们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们。”姜雪蚕从那开得正艳的大叶紫薇上移开目光,笑着对青青说。
    青青点了点头,才放心与荣安离开。
    “夫君你瞧——”
    姜雪蚕指着眼前的大叶紫薇回过头,却发现宋寒之并没有跟在后头,她想,怪不得刚刚青青姐姐那么担心她。
    她来过几次城西,却从未进过这户人家的园林,如今周围只剩她一人,她也不敢胡乱走动,只盼着夫君能尽快找到她。
    “姑娘在找人?”
    一道清亮的男声响在姜雪蚕背后。
    她转过身,看了眼来人,一身云雁细锦衣,身材壮硕,嘴角带着明显的笑意,眉目也较轻佻。
    并不是她的夫君。
    姜雪蚕怯生生地福身行了个礼,问了声“公子好。”
    “在下谢临风,敢问姑娘芳名?”谢临风合起折扇,也拱手作了个揖。
    姜雪蚕本想作答,突然想起脸上还蒙着面纱,临行前夫君也嘱托过最好万事小心,她只好敛眸回了句:“我夫君姓宋,我随夫君一道来的。”
    “姑娘已经嫁人了?”谢临风语气有些失落,还有几分不易觉察的不悦。
    “小时候定的娃娃亲。”姜雪蚕低着头答道。
    “那便是尚未成亲喽”,谢临风嘴角一勾,又上前几步,“姑娘第一回 来这园子吧?”
    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姜雪蚕不由退后两步,怯生生地回道:“是第一回 。”
    “这地方我来过好多次了,家里是做生意的,与这户人家有来往,闲暇时便可来这园子里逛逛”,谢临风盯着姜雪蚕露在外头的那双媚眼,嘴角笑意渐深,“姑娘可愿陪在下小酌几杯?”
    “我不会饮酒。”姜雪蚕摆了摆手,眉头紧蹙,只希望她的夫君能快点过来。
    谢临风听罢倒也不恼怒,反而与她聊起天来:“姑娘不知道,我来这边是为了躲个人,她堂堂丞相府的千金,每日低三下四地来烦我,真是叫人不悦。”
    姜雪蚕微微一愣,丞相府千金?是大姐姐还是二姐姐?
    “其实我呀,也有门娃娃亲,但听说那小姐从小就是个病秧子,娶回来指不定哪天就归西了,依我看啊,这人生苦短,还不如及时行乐,你说是不是?”
    姜雪蚕死死低着头不言语。
    “来,姑娘,与在下共饮一杯。”谢临风将手里的酒杯倒满酒递给姜雪蚕。
    “公子,我真的不会饮酒。”姜雪蚕摆着手又退后两步,却发觉身后即为假山,已无退路。
    谢临风唇角一勾,又上前两步:“姑娘不会喝没关系,在下教你……”
    “嘭——”
    突然,酒杯被推落在地,酒水有些洒在了谢临风的袖子上,他瞪大了眼睛瞅着来人,怒骂道:“你谁啊,居然敢扬我的酒杯?”
    “我夫人说了,她不会饮酒。”
    第14章 为她出气   “下次一定要乖乖待在我身边……
    宋寒之出了石板路便四处寻人,今日姜雪蚕戴了雪白的面纱,按理说在人群中应当是显眼的,可他寻了半晌,依旧没找着人。
    直到路过一座假山时,听到后头有个男子在说话,似乎是想让一位姑娘饮酒,宋寒之无心参与这些风月之事,正打算离开,只听得假山后头那姑娘怯生生地答了句“我不会饮酒”。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大步过去,只见自己心尖上的人儿正被一个纨绔子弟逼到角落里,看那样子,是想强迫她饮酒。
    宋寒之当即便怒从心头起,抛去平日里那温文尔雅的模样,扬起手臂一把挥掉那男子手里的酒杯,将心上人护在身后。
    “我夫人说了,她不会饮酒。”他声音冰冷,目光更如泛着冷光的利箭,令人不寒而栗。
    “夫君……”姜雪蚕见宋寒之终于出现,紧张害怕的心情也放松下来,乖乖躲在他身后捏着他的袖子。
    不想,她的小手竟被一只大手反握住,握得很紧,给予她无限心安。
    谢临风见来人气势不弱,且看起来有些面熟,来这种场合的大多都是权贵子弟,他也不敢随意招惹,只好咽下这口气,换上笑脸拱手道歉:“抱歉了这位公子,在下方才醉意上涌对尊夫人不敬,是在下的不是。”
    他低下头,心想他这歉也道了,眼前人应当也不会让他下不来台。
    没承想宋寒之竟上前两步抓住他的手腕,捏得他骨头“咔嚓”作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语气冰冷如寒冬腊月:“你可是用这只手碰了我夫人?”
    谢临风只抬起头看了一眼便觉如芒在背,奇怪的是,他不是第一次身处这样的境地,他总觉得从前也有这么一个人,以这样的目光审视过他。
    他吞咽着口水,声音也有几分颤抖:“没有没有,在下没碰着尊夫人……不不不,是根本没想碰,没想碰。”
    他恨不得将头埋进泥土里,眼前人不怒自威,似乎这股子压迫感是与生俱来,让他不由得想到一样东西——帝王之气。
    宋寒之还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到身边人扯了扯他的袖子,意思大概是不想将事情闹大,他只好瞥了身前这好色之徒一眼,松开了他的手腕。
    “滚。”他薄唇轻启,冷冷吐出这一个字。
    “是是是。”他揉了揉被捏得生疼的手腕,手中的折扇掉落在地,又被慌忙捡起,随后便随着它的主人跌跌撞撞地逃离此地。
    见谢临风已经走远,姜雪蚕才从宋寒之背后出来,扯了扯宋寒之的袖子,小声哄他:“夫君别生气了。”
    宋寒之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许久,眉头才缓缓舒展开来,声音也温和不少:“下次一定要乖乖待在我身边。”
    “好”,她乖乖点了点头,脸上也终于露出笑意,继续哄着眼前人,“下次再碰见谢公子我一定绕着走,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
    宋寒之被她这副乖巧的模样哄得开心,阴沉的脸色终于缓和过来,嘴角也挂上笑意,又突然从眼前人的话语里捕捉到什么,问:“这人姓谢?”
    “是呀,和夫君从前的姓氏一样,而且家里也是做生意的,真巧”,她笑着回答,又补了一句,“那公子说他叫谢临风。”
    宋寒之脸上笑意一僵,往那人离开的方向又瞥了一眼,很快便收回视线,修长的手指理了理眼前人凌乱的鬓发,轻声道:“我们去别处走走吧。”
    “可是县主和青青姐姐她们还在这阁楼里。”姜雪蚕伸出小手指了指身后的阁楼。
    “不必担心,她们若想寻我们,自会主动寻来。”
    宋寒之顺势握住那只小手,与其十指相扣,掌心立即传来一阵温热暖意,他贪恋这股暖意,贪恋到不想放开。
    身边人也乖乖地任由他牵着小手,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指着那大叶紫薇赞不绝口。
    “喜欢这花?”他问。
    “喜欢。”她笑着点头,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娇嫩的花瓣。
    宋寒之见她笑得眉眼弯弯,心中的阴霾也被扫去大半,牵着她的小手继续逛园子。
    *
    另一边,谢临风吃了瘪,走了好远才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脑子逐渐清醒过来,挠着头皮想了半天,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一件事——
    刚才那人,恐怕就是当朝太子。
    他倚着石桥上的栏杆,双眼无神,暗恨自己怎么就又惹上了太子殿下。
    少年时便有过一次,丞相带着他那个小女儿来府里做客,说是那小女娃便是他谢临风未来的媳妇。
    那小女孩长得倒是娇小可爱,可就是爱哭,他最讨厌听女人哭,带她出去的时候便把她扔在了外头,想着等她哭完了再接她回去。
    可他刚没走几步,就被一个翩然俊雅的少年给拦下,质问他为何要留那个小女孩在原地哭泣。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那是本公子的未婚妻,本公子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关你什么事?”
    谁知那少年竟眉头一皱,越过他拉起那小姑娘的手,温声哄了她许久,最后承诺要送她回府。
    那少年与他擦肩而过时,看向他的眼神就如方才一般,像雪山上长年不化的寒冰,他如今想起还觉得胆战心惊。
    而令他最害怕的,不是那目光,而是少年腰间挂着的玉佩,龙纹玉佩,是皇家的象征。
    巧的是,这玉佩他见过,过年随父亲入宫送年货,他们父子曾面见过圣上,当时圣上手里正把玩着这枚玉佩,父亲问了一句,圣上笑着回道,这是他要送给太子的生辰之礼。
    没想到他居然在那少年身上看到了这枚玉佩,当即便觉腿软,在外头绕了好久才敢回家。
    谢临风颤颤巍巍地坐在栏杆旁的石凳上,面对满院风荷,心情却好不起来,刚刚那人的气质与眉眼和当年的少年实在太像,哪怕他并没有瞧见那枚玉佩,也敢笃定那人定是当朝太子。
    “谢公子原来在这儿啊,真是让泠月好找。”姜泠月一身艾绿绣月季藕丝裙,手里摇着白色缂丝团扇,扭着腰冲谢临风走过来。
    谢临风收起心事瞥了她一眼,心道这女子真是难缠,明知自己的妹妹与他有婚约,还巴巴地凑上来,也不嫌到时场面尴尬。
    这样事事莽撞的女子,哪怕有几分姿色,他也瞧不上。
    “姜小姐怎么有空过来了?丞相府是此次赏花宴的东家,姜小姐不应该在四处招呼宾客吗?”他此刻心烦气躁,语气也冷漠不善。
    姜泠月一早便想好的肺腑之言一下子哽在喉咙里,只得摇了几下团扇缓解尴尬,又生生憋出一个笑来,回道:“见谢公子这边的花儿开得娇艳,就被吸引过来了。”
    谢临风当下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尤其不想见到面前这女子,只得撂下句:“姜小姐喜欢这花便慢慢赏,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谢公子——”,姜泠月捏了捏手里的扇柄,叫住谢临风,故作神秘地凑近几步与他耳语,“谢公子恐怕还不知,我那个三妹妹,也就是谢公子您的未婚妻,前些日子走丢啦。”
    谢临风听罢顿住了脚步,扭过头问她:“真的?”
    “千真万确”,姜泠月退后两步,摇着团扇嗤笑道,“到现在也没找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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