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见时家来人要状告赵家,眉头紧皱。
    他虽不喜赵家,但对时家也没多大好感,非常看不惯他们大家族抱团,尸位素餐,占着位子不出力。
    赵家无法无天,你不去找知县,越级来这也没用啊,本官手还没有那么长,能伸到平安镇去。
    一个小小镇子,盘踞两大家族分支,让他们保持对抗相互制约是最好的模式。
    这次时云章找过来,他并不打算多事,如果赵家想灭的是时家,他自然也会保护时家,所以不必搞这些没用的。
    今日不同以往,情况是真的紧急,时某才请刘大人帮忙,也只有刘大人能解决此事,为万万无辜老百姓主持公道啊!时云章行了一礼,态度十分诚恳。
    这些话,刘巡抚听的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这两年,赵家、时家,定期来他面前哭诉,一样的内容,在他们眼里,对方都是罪无可赦。
    心情好时,还能听听陪他们唠唠,可这两天手底下人又不老实,刘巡抚心情正恼火,哪陪聊的心情,直接直接端茶送客。
    一见刘巡抚要赶人了,时云章不敢再乱来,连忙掏出书信,把事情从头交待一遍。
    砰!
    桌子震了震,茶水都洒出了部分。
    空气压抑了起来。
    刘巡抚语气带着怒火,信中所写可属实?
    时云章连忙行礼,绝对属实!人证物证俱在!就等刘大人前去主持公道了。
    刘巡抚不禁苦笑,明知是时家顺便借机铲除异己,但又不得不管,毕竟还是无辜的百姓们最重要。
    所以,明知是阳谋,他还是要去。
    见刘巡抚脸色不好,时云章怕对方再记仇,后续会报复他们时家,连忙使出苦肉计,开始哭惨。
    刘大人不必担忧,我们时家也是日渐衰弱,即使没了赵家,时家好日子也不长了。
    刘巡抚看着时云章不说话。
    说句大不敬的,我们家祖父南征北战,战无不胜,帮当今天子坐稳了龙椅,就因为莫须有的猜忌,天子放任奸臣卡兵粮,结果导致成千上万的弟兄饿死在边疆
    想当初时某也是中过案首的人,自从那一刻起,时某就绝了当官的心思,弃文从商,此生绝了仕途。
    家中二弟,继承先祖父遗志,镇守边关,无诏绝不回京,城里本家那些纨绔子弟,更是翻不起波浪,刘大人又何须挂心上。
    刘巡抚听了,有些不忍,你不是还有个三弟正在读书,以后也可以继续考取功名,还是可以振兴家族的。
    时云章扯了扯嘴角,表情苦涩。
    刘大人有所不知,三弟时云琛,其实是个哥儿,家父怕被家族当做联姻工具,故而隐瞒身份,搬至平安镇这个小地方隐居多年。
    天子知晓错怪了祖父后,给了时家地位,但这都是表面的繁华,天子喜怒不定,随时可以收回去。所以刘大人尽管放心,时家也没什么能力了。
    刘巡抚面上不显,心底却很是唏嘘。
    时家祖父,他也是听说过的,虽因天子猜忌害死边疆一名大将,但在旁煽风点火的奸臣,才是最终凶手。
    现在朝堂内忧外乱,皇帝重文轻武,群臣不但不团结起来,还见风使舵的针对武官。
    想当初自己也是因实在看不下去,才帮着说了句话,便被那些拉帮结伙的人,联合坑害,贬到这个偏远北方。
    他讨厌那些花花肠子文官,但平安镇的事,却也不得不管。
    刘巡抚吩咐手下收拾行李,即刻出发去平安镇。
    北风萧瑟,冰凉刺骨。
    杨树上最后一片叶子被吹落,宣告着严冬的即将到来。
    再过几天就是冬至了,平安镇家家户户都兴高采烈的准备过节。
    热闹繁华的镇上,街道上却突然传来不和谐的声音。
    咚!咚!咚!
    县衙门口的鸣冤鼓被敲响。
    百姓们闻声而动,纷纷过去围观,看是哪位敲的鼓,又有何冤情。
    衙门值班的官差,一听到鼓响,也连忙跑过来。
    那人正好是前两日去平安堂的那名官差,他一看是平安堂的李掌柜,身边也只跟了一个小学徒,便没有放在心上,连忙撵他走。
    我说你这个小老头,之前不是已经给你们调停了?现在事情都过去了,赶紧回家吧。
    李掌柜手里拿着诉状,颤颤巍巍的举着,官差大人,老奴有冤啊!要起诉赵家!
    一听要状告赵家,官差魂都吓掉了。
    一把夺过李掌柜手里的诉状,撕个粉碎,告什么告,赵家不来找你们麻烦就已经不错了,赶紧回去!下次再来被我撞到,休怪我无情。
    你!你!李掌柜被他撕诉状的行为气到,那可是陆秀才花了个把时辰才写出来的,这名官差未免太过分了些。
    官差见李掌柜还站在原地不走,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百姓,干脆直接动手把李掌柜往外推。
    知县大人正忙着呢,没空处理案子,老头你下次再来吧!
    李掌柜一时不察,差点被推倒,还好石英在旁边,一把扶住了。
    石英骂骂咧咧道:你这个官差怎么回事,我们要报官,要见知县大人为何要阻拦!
    官差冷笑一声:知县大人日理万机,忙得很!岂是你这种平民想见就能见的?
    我们案件重大危机,敲了鸣冤鼓,知县大人就应该升堂才对。李掌柜气愤道。
    什么重大案件?诉状呢?必须先呈诉状,给知县大人过目后,才能升堂。诉状刚被他撕掉,谅他们也临时掏不出来,那官差笑的嚣张,扯高气昂到了极致。
    看着眼前这一幕,马车里刘巡抚终于坐不下去了。
    小小镇子,一个小衙役都敢如此目中无人,这县衙还怎么为百姓服务。
    他不过想试探一下知县的态度,谁料竟看到这种画面,平安镇的知县,可真是严重失职!
    大人您慢点。护卫扶着刘巡抚下了马车。
    周围百姓听到身后的声音,纷纷回头。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身后竟来了辆马车,与其他马车不同,这车由四匹马一同拉着,两侧用来挡尘土的帘子色泽深红,车顶的黑色冠盖庄严肃穆。
    大家都安静起来,不自觉让出了一条道。
    那名官差顺着空隙,看到了马车,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等刘巡抚走到县衙门口,那名官差才后知后觉连滚带爬的往县衙里跑去。
    刘巡抚本来就黑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个小衙役,见了他不拜,竟然直接跑到县衙里通风报信。
    甩了甩衣袖,刘巡抚紧随其后也进了县衙,他倒要看看这个知县,到底是何种人物。
    穿过大堂,衙院后面的二进房内,时不时传出女子清脆的笑声,知县正同他小妾玩闹嬉戏。
    眼看着马上就要进入正题,却被一连串的敲门声扫了兴。
    小妾两侧脸颊泛红,目光流转,娇滴滴的揽着知县不让他离开。
    知县嘴里骂了一句,恋恋不舍的从美人身上起来。
    随意的披了件中衣,不慌不忙的打开门,就见他手下惊恐万分的指着外面。
    大!大人!不好了!!
    不成器的家伙,何事慌慌张张,真是一点官差的样子都没有!知县不耐烦骂了句。
    官差捂着胸口,努力平复心情。
    大人!外面也来了一位比您还大的大人!就在外面候着呢!
    你说什么?!知县一听急了,可属实?
    千真万确啊!官差指着外面,一脸惊恐。
    这下知县也慌了,连忙回屋披上官服就往外跑。
    正好在衙院撞到刘巡抚。
    知县有幸见过巡抚大人,一个照面便认了出来,立马下跪行礼。
    巡抚大人到,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刘巡抚看着知县衣衫不整的样,没忍住踢了一脚。
    光天化日之下,你个知县不坐堂办公,衣衫不整的搞什么?!
    知县哪里还敢辩驳,不停的磕头认罪。
    刘巡抚最烦别人这样,不耐烦的皱了皱眉,让他赶紧起来穿好官服办正事。
    知县连忙道谢,整理好了衣服,小声试探道:大人,什么正事啊?
    刘巡抚将手里的诉状扔到知县面前,看完后速速来大堂!说罢转身离去。
    知县颤巍巍的捧起手中的诉状,越看心越慌,一纸诉状看完,他有种吾命休矣的错觉。
    此时正是大清早,日出东方,阳光折射至大堂内正中高挂的匾额上,给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增添了几分威武气势。
    大堂内师爷衙役都各就各位,门口挤满了围观群众。
    知县大人姗姗来迟,见大家都在等他一人,不禁抖了抖。
    一切准备就位,堂役击堂鼓三声,三班衙役两厢伺立,齐声高喊:升堂!
    知县不敢坐,把位让给巡抚大人,刘巡抚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坐了下来。
    下跪何人?
    李掌柜把前因后果这么一说。
    惊堂木一拍!吓的旁边知县抖了三抖。
    赵家实在大胆!目无王法!带被告!
    片刻后,赵钰醉醺醺的被刘巡抚的护卫,带上了大堂。
    你知道老爷是谁吗?对老子客气点,不然回去要了你们狗命!
    赵钰一大早被人从醉仙楼里带到这边,宿醉令他头痛欲裂,现在被人拉扯着,杀了对方的心思都有了。
    肃静!
    他眯了眯眼,打量了一下大堂坐着的人,不是知县,竟然是刘巡抚,酒意清醒了大半。
    环顾四周,大家都义愤填膺的望着自己。
    就这?
    他不屑的勾了勾唇角,原来是巡抚大人,不知找在下所谓何事?
    你私底下贩卖假药,毒害无辜百姓,你可知罪?
    赵钰用小指掏掏耳朵,一脸不敢相信,什么毒死人啊?我怎么没听说哪里死人了,大人不要污蔑好人啊。
    难道出了人命才算吗?带人证物证!刘巡抚不与他废话,直接上证据。
    大堂隔壁的吏房内。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一会该怎么说知道吗?时云琛拿着匕首抵着石竹的脖子。
    石竹万分屈辱的点点头。
    不要想着反抗,乖乖的说实话,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听到外面传唤,陆修远催促道:时少爷,可以了,带人证了。
    时云琛最后威胁了一下石竹,才放他们过去。
    走进大堂,石竹眼都要喷火了,该死的,这些人,竟然如此对待他,自己就算死,也绝不如他们意!
    踉踉跄跄的跪下,石竹开始翻供,说自己不是人证,指着李掌柜,说平安堂李掌柜是诬告,故意栽赃陷害赵老爷的。
    李掌柜一听这话,当场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刘巡抚皱眉,一双充满威严的眼睛注视着底下的石竹。
    自然是千真万确!石竹眼含热泪,说的是一腔愤恨。
    石英气愤的指着石竹,好你个石竹,这几年李掌柜何时亏待过你,你竟然这样污蔑他!说罢对着堂上的刘巡抚说道:大人不要听信他的鬼话!他说的都是骗人的!
    看到眼前这一幕,赵钰乐了,他虽不认识石竹,但他记得后面的陈老板,想不到这两条狗还挺听话。
    他得意的笑了笑,说道:巡抚大人,你看,人证都是我是无辜的了,您看,此事是不是就这么算了?
    大胆!人证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看着这些物证,你说的可属实?刘巡抚语气严肃不容置疑。
    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箱子,那些证据,石竹心里一慌,他强行镇定,准备死扛到底。
    围观群众可不管这些,纷纷议论起来。
    这个人证怎么回事?证据都这么明显了,为何还不认罪?
    听说是平安堂的伙计,暗中跟赵家勾结,要卖假药坑害我们老百姓呢,幸好被一个秀才发现报官了。
    秀才竟然还能发现假药?这年头读书人都这么厉害的吗?
    刘巡抚见石竹死不认罪,便转向一旁的陈老板。
    二号人证,你呢,可有话说?
    在陈老板将要开口之际,刘巡抚又补充了一句。
    要想清楚后果再说,是继续包庇恶人,还是选择真相大白,留得一条生路。
    陈老板望着前面石竹抵死不认账的背影,一贯精明的眼睛也暗淡了下来。
    内心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最终双手趴伏在地上,老朽认罪,正是赵家以利相诱,我们才冒险干出这种事情。
    石竹惊讶的回头瞪了眼陈老板:大人,那老头说的都是骗人的!您不要信!他是被人威胁了才这么说的!
    陈老板面带苦笑,摇了摇头,老朽说的都是真的,赵家除了平安镇,还将这些假药贩卖至大江南北,范围之广泛,老朽一时也说不完。
    一听这话,围观的百姓愤怒的,纷纷指着大堂内的赵钰骂道。
    姓赵的你真不是个人!怎会干出这种事!
    青天老爷!赶紧把这个姓赵的抓起来!
    杀了他!杀了他!
    听到这些叫嚣,赵钰冷笑一声,回头指着门口,想杀我?你们也配?
    这句话如同凉水进了热油锅,一下子炸开。
    百姓们被刺激的差点冲进大堂,把赵钰暴打一顿,但还是被守在两旁的衙役们死死拦住了。
    看到堂下这一幕,刘巡抚再次拍了下惊堂木。
    肃静!
    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所有线索都指向你一人,赵钰你可认罪?!刘巡抚威严的问道。
    我认不认罪关刘大人什么事?这里是平安镇,一切应该听知县的,刘大人越俎代庖不太好吧?
    说完看了李掌柜一眼。
    这老头越级诉讼,是不是也该受罚啊?我想想,他这相当于直接把知县也给告了啊,民告官,是不是先打三十大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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