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设施就更加简陋,一桌一柜一椅一床,便没了其他。江耕耘只觉得,这地方除了环境好,便没了居住的价值,但他又想想,花甲老人是为了留在工家守护工家祭拜工家才坚守在这地方的,便一阵感动。
    江耕耘问道:“魏叔,这么多年你都是怎么过的?”
    花甲老人把板凳擦干净示意江耕耘坐,待江耕耘坐在,他才一屁股坐下说道:“小蓝常年在外,也是主要寻找少主的下落,基本上就我一人在这生活,每个月他都会回来一次给我带点东西拿点银子,没什么东西了我就去水城采购,不过我一般都是天还未亮就出去了,免得人发现。”
    江耕耘问道:“小蓝就是魏三刀吧?原来他还有个这么柔弱的的名字,跟他的外表和表现可不像啊。”
    花甲老人听完江耕耘的话,笑着说道:“少主见笑了,小蓝这名字是我从小叫到大的,习惯了。他本名叫魏蓝,只是后来在江湖上闯出了些名气,都称他为魏三刀反而忘了他的本名。”
    江耕耘把魏三刀的名字反复小声念了两遍,“魏蓝,蔚蓝,这名字你取的?也算不错,好记。不过还是魏三刀霸气。”
    “小蓝他娘取的,他娘喜欢蓝色,喜欢蓝色的天空,喜欢蓝色的大海,只是蓝色的大海她一直没有看见过,只在年轻的时候听做贸易的胡人说起过。”花甲老人回味的说道。
    “我们这里的人有几个见过大海的?都是道听途说。要是他们说海是红色的,我们也信。哦对了魏叔,你们是如何知道我还活着的?”江耕耘思绪一转,还是对这个感兴趣。
    花甲老人想了想,那是十二年前的记忆了,人老了记忆力差,有许多事都忘了,他甚至都忘了小蓝他娘的容貌,但唯独那晚上发生的事,他忘不了,也不敢忘。
    根据花甲老人的描述,江耕耘的眼前,逐渐显现出了当年工家灭门那晚的场景。
    十二年前,亥时刚过,子时刚来。
    魏老头原本是在集市中租了个铺面卖过路熟食,这天生意特别好,因为是水城工家家主工兴田正满四十做寿,来了许多道贺之人,他也是才忙完,关了门顺着小路回到了自己的家。太困了,一躺下便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被魏三刀他娘叫醒,魏三刀崇拜江湖,已入了江湖门派游历去了。魏老头睡的正香,被突然叫醒,气不打一处来,骂了媳妇几句,平时媳妇总要跟他顶几句,但今天没有,而是叫魏老头仔细去听。魏老头觉得好生奇怪,但顺了媳妇的话,一听,果然听见了外面的吵闹声,不是从院里传来的,而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几点了?都兴早市了?”魏老头问道,这一觉也太快了,乏都没解。
    “应该才过子时吧,我都还没睡着。”他媳妇说道,外面的动静着实不小,他媳妇有些害怕,平日里对他歪理歪气的,今天温顺了许多。
    “那会是什么?”魏老头继续问道,他胆子大一些,或者说他们这些普通人家的胆子都大。
    “要不你出去看看?”他媳妇建议道。这种时候,和那种时候,她才体会到有男人的好处。
    魏老头想了想,端起床头柜上的大碗水喝了一口,醒醒神,应了声,“好,我出去看看。”说完,他便下了床,拿起外套披上。屋内有柄魏三刀习武时的钝刀,魏老头提上,先听了听屋外的动静,毫无动静,这才放心大胆的开了门,朝外走去。
    屋内没点任何灯光,屋外月黑风高,简直就是漆黑一片。俗话讲月黑风高杀人夜,远处正是喧闹一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四周虫蛙聒噪,却静的要命,魏老头握紧了钝刀,壮实了胆子,没敢点他回来时的小灯笼,摸着黑,就着记忆,朝集市走去。
    他踉踉跄跄临近街口,就听见吵闹声越来越大,隐隐约约,还有刀剑对垒声,他心想莫非是来了强盗,便躲在房墙后向外探出脑袋。起先他只瞧见火光在巷子口晃悠,有人在四处跑动,后来影子没有,人影却蹦了出来,一前一后,一个穿着工家的衣服,在前跑,一个全身黑衣蒙面,举着刀在后追。追到巷口,正好追上,黑衣人一刀劈开工家下人的后背,只听一身惨叫,工家下人便倒地身亡。
    见此一幕,吓得魏老头是尖叫了一声,这一叫引起了黑衣人的注意,吓的他赶紧收回头躲了起来。黑衣人警觉性很强,大半夜的他倒没看见什么,但那一声叫他还听的清楚。前方漆黑一片,他拾起火把,照着小巷,慢步走来。魏老头瞧着火光靠近,人影靠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大气不敢出,只紧紧握住钝刀,魏三刀学艺的时候,教了他几招防身,可他那几招,能登大雅之堂暂且不说,保命都悬。
    借着火光,黑衣人能隐约看见前方是片竹林,密密麻麻,鬼影婆娑,身后离巷口已有十几米远,后方无人,绕是他胆大,心中还是有些隐忧。但既然都走到这里了,他还是壮着胆子继续向前,只是手上的长刀握紧了些。越是靠近,他便越敢肯定墙后面有人,一出巷口,他便立马一跳把长刀指了过去,满以为就抓住了个鬼鬼祟祟的人,哪知墙后面除了一堆柴草,什么也没有。
    他顿时就放松了心神,原来是虚惊一场,看来是人杀多了,心中总是疑神疑鬼。黑衣人摇了摇头,嘲笑自己的疑神疑鬼,便打着火把回去了,可就是在他转身之后,一把尖刀,捅破了他的后背。黑衣人连声呼救都没有,瞪大着眼睛,为自己的粗心大意送了命。
    杀黑衣人的是魏老头,他躲在了柴草的后面,见黑衣人放松了警惕准备回去了,他便提起那把钝刀,用力的刺向了黑衣人。钝刀虽钝,不过是锋口,刀尖还是磨得锋利,用力刺人,准能洞穿。按理说黑衣人没有发现他,他便可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未能成功或未能一刀杀死,很可能就枉送了自身性命。但工家家主工兴田可是救过他全家之人,还出资给他开了个熟食铺,这份恩情,他来世都报答不完,何况今世。看这群黑衣人,明显是群洗劫工家钱财的强盗,魏老头虽不能冲出去勇猛杀敌,但躲在角落里捡个漏当义不容辞。
    还有则是,他这辈子最恨之人便是强盗。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老魏家穷过三代,而且三代单传,还没有渐富的意象,魏老头父母便省吃俭用攒下些银子供他读书,但无奈魏老头脑袋不太聪明,三十多岁,仍还是童生,过不了那童生试。
    魏老头本是火城人,这年三十八,又准备考试。他的父亲已故,母亲还在,他也已成家生了魏蓝,一家人日子拮据,全指望他考个举人秀才拿点俸禄补贴家用。这年,他老母坚持要送他赶赴考场,说是菩萨托梦陪考准能考上,魏老头是个孝顺的人,拗不过老母,便同意了。媳妇在家,儿子去临村学艺去了,他便备好干粮,和老母上了路。
    哪知行至半路,却路遇强盗,本来强盗见他们穿着也知是穷苦人家,但这伙强盗一来是来劫财的,二来是来劫人的,强盗大修强盗窝,需要抓苦力,这一路好多人都被他们抓了去。
    魏老头老母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这场童生试上,自然是不许,可强盗哪里是讲道理的人,秀才遇到兵都有理说不清,更何况如今遇到了强盗,几番冲突,魏老头的老母就被强盗给杀害了,魏老头一见,便要和那强盗拼命,可强盗是想留他性命,并未伤他只是把他打晕了过去。
    他是被水给泼醒的,而等他醒来时,发现强盗全部躺在了地上,死了!他慌忙一看,只见周围多了一群人,而为首那人,便是水城工家家主——工兴田!
    ……
    见黑衣人倒在地上死透了,魏老头瞧无人发现他,便赶紧灭了火把,拖了黑衣人走了不短的距离,旁边不远有个粪坑,他便挪来盖子,把黑衣人扔了下去。不过扔之前,他还是多了个心眼,把黑衣人身上摸了个遍,果然摸出了些抢夺的钱财。魏老头盖好粪坑,把现场打理了一遍,再探头看下巷口,无人发现,便提起两把刀,回了自家屋子。
    回家时他急促的脚步声惊的他媳妇是心惊肉跳,小声惊呼了句“谁?”魏老头靠近房门,道了句“我”,他媳妇听是他的声音,便把门打开,魏老头走了进去。进去后赶紧把门栓抵上,他媳妇问外面是什么情况,魏老头赶紧摸到桌子边喝了几大碗冷水,才擦擦汗大声的喘着气,刚才可把他憋的不行。
    “哎呀,你可要急死我?”他媳妇压低声音说道。
    魏老头长吁了口气,这才缓缓说道:“你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我知道还问你?”他媳妇打了他胳膊一下,靠着他也坐下。
    魏老头不理会,继续说道,不过声音继续压低了许多,仿佛这话不能第三个人听见。
    “外面来了群强盗,好像是冲着工家来的?我亲眼见一个强盗杀了工家一名下人。”魏老头没把他杀黑衣人的事说出来,他怕妇道人家害怕。
    “强盗来抢劫工家?抢劫恩人?他们不要命了吧?”一听强盗,他媳妇就吓的不轻。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说哪路强盗活的不耐烦了,敢抢劫恩人?你就在屋里待着,不要点灯不要说话,把房门抵上,我再出去看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魏老头说道。
    “你疯啦?”他媳妇听后简直要跳了起来,“外面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怎么办?要是强盗找到这里了你叫我怎么办?”魏老头示意她小点声,她也觉得自己声音大,立马就小了许多。“你说工家家大业大,恩人又武功高强,区区强盗能把他怎么样?再说强盗杀人不眨眼,你那半吊子功夫顶什么用?还不是要去救你?我说你就别出去了,就在屋里待着,待外面没了动静风波平了,你再出去也不迟。”
    魏老头一听,他媳妇说的还是在理,自己捡个漏还行,出去只有添麻烦。他便又喝了两碗冷水压压惊,就坐在板凳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动静似乎更大了,鬼哭狼嚎里还是笑声占了大半比例,这种声音,光听着就觉得害怕。魏老头的媳妇抱着他,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这一抖,弄的他的心也紧张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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