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落,刚走了几步,还不及来到前院,就见前面烟熏火燎之中,两个穿着僧袍满脸横肉的光头举着火把冲过来,一面跑一面大声叫道:“放火啊,杀人啊,把这鸟寺一把火烧个干净!”
    程钧听了,不觉得多么恼怒,只是又好气又好笑,走过去手起刀落,砍翻了一个,另一个还没举起刀,被程钧一脚踹翻,问道:“谁下令放的火?”
    那和尚颤声道:“我们……二当家……”
    程钧心道:二当家,是那小子的哥们儿吗?问道:“他在干什么?”
    那和尚道:“他……他老人家正和一个小秃驴打架。他吩咐我们放火……分散他的……”话音未落,被程钧一脚踢在太阳穴,就此丧命。
    程钧心中暗恼,心道:杀几个和尚也罢了,竟然还要烧寺。这万马寺我还要住,倘若烧了一个通顶,多少天才能重新盖起来?该死的混账。
    一路向前,只见有的院落已经放了火,但是因为引火之物不足,真正烧起来的没有几处,三三两两的凶僧组队投掷火把,倘若引着了木头栋梁,便烧起火来,多添了一处烟尘,若碰到石头房基等不能燃烧的,便即熄灭。
    程钧每每看见火焰,不免要释放一个水华术,引下一道天水下来将火焰熄灭。好在那火焰都是用木材引着,见水熄灭,倒也不费多少工夫,程钧一路往前,前方是肆虐的火焰,身后却只剩下青烟袅袅,和一股混着焦糊味的水汽。
    至于一路上见到凶僧,程钧也不再多问,一路砍杀,鲜血四溅,毫不留行,所到之处如一缕血烟,铺下一条触目惊心的红路。
    饶是他一路小心,也溅上了许多血迹,开始的时候,他还会侧身避开血液的溅射,后来很快便不避不闪,任由血迹将他的衣衫染得尽是鲜血,远远看去,如同一个血人一般。至于一路杀了多少,他也懒得计算,横竖这时候能到处乱跑的——都是敌人。
    即使如此,程钧神色依旧平静如昔,既没有变得阴沉,也没有被鲜血刺激兴奋起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他已经没多少人的情绪了。杀人,或者说做别的事,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他是很久没有杀过这么多人了,很多年前——或者说很多年后,他也曾嗜血好杀,杀人无算,那时的他就算没有仇怨,也会被鲜血刺激的大开杀戒。后来修为越来越高,他可以为所欲为,对于杀人却渐渐淡了,修道修到极致,自然是踏着无数人的尸骨鲜血走上去的,但对于鲜血和杀戮,却渐渐抱有一种平和的心态。
    谈笑杀人,便是如此。并非以杀人为笑谈,而是杀人,谈笑亦可,悲伤亦可,麻木亦可,皆不影响本心。舍道心之外,并无他物。
    往昔的杀人欲和破坏欲消散,并不是被他以自制力强行压抑住,而是被他的道心所抛弃,就算程钧自己如今想要找回来也没那么容易。
    一路走到前面,来到一处空地,却见这里并没有烟雾火情,只有一小圈人靠在墙根。程钧走近一看,只见几个凶僧持着戒刀围着几个和尚,时不时大声呵斥,显然正在看守犯人。那几个和尚年纪都不大,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程钧认得是万马寺的和尚,数了一数,也只有六个,都是寺院里最小的一辈,有的还只是小沙弥。暗道:这说不定就是万马寺剩下的所有和尚了。
    几个武僧正自看守,突然其中一个看到程钧,叫道:“咦,怎么还有和尚?”另有两个人持着大刀的武僧上拉叫道:“那小秃驴,滚过来蹲下,不然叫你去见你们老和尚。”
    程钧懒得跟他们说话,一手一个火球甩了过去,只听两声惨叫,两人已经滚做两团火焰。程钧上前,将剩下几个吓傻了的武僧砍倒,将几个和尚解放出来。
    那几个和尚认得程钧,大喜过望,道:“太师叔祖。”
    程钧点点头,道:“怎么就你们几个在这里,还有活人吗?”
    其中一个和尚道:“启禀太师叔,寺院里就剩下我们几个,哦,还有空忍——他在那边和一个跛子恶僧打斗。其他人就没有了,师父、师叔、长老还有那么多师兄弟都给他们杀了。”说着露出悲愤神色。
    程钧道:“你们几个找个隐蔽地方隐藏起来,我去看看。”
    那和尚显然胆色高于其他人,挣扎着站起来,道:“太师叔,我来带路。”
    那和尚领着程钧一路往东,穿过几道回廊,经过几座佛殿,忍不住眉头紧皱,道:“师叔祖,这下不好了。我刚刚看他们就在这方打斗,怎么不见了?或许是他们往那边去了,我们再往前看看。”
    再往前走了一程,已经到了宝塔下,就停一阵风声乱响,正是打斗之声。那和尚但听得风声呼呼,却不见人影,目光游移,道:“想必就在这里了。”
    程钧目光一凝,道:“在上面。”
    抬头一看,只见宝塔上一个身穿僧袍的人盘膝坐在塔檐之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操纵一口禅杖在空中飞舞,与一把飞剑斗在一处,正是空忍。
    那口飞剑的主人却没站在塔上,而是坐在塔前的空地上,手中掐着剑诀,一口水命飞剑在空中翻滚如波涛,泛着柔和的蓝光,剑招绵绵不绝。
    程钧见到小和尚平安无事,也不急着上前,只在下面观战。只见两人虽然只是隔空用法器缠斗,但战况十分激烈,双方显然缠斗已久,法器互相纠缠,也已经不怎么互相释放法术,而是以力碰力,近乎到了近身肉搏的地步。
    他冷眼旁观,看得出小和尚修为还在那飞剑主人之上,禅杖也势大力沉,胜在威猛,只是毕竟他交手经验浅薄,禅杖只知道按照招数一板一眼,缺少变化。他的对手交手经验远比他丰富,那飞剑上虽然也没有附着多少法术,但胜在灵活,剑招犀利狠辣,飞剑操纵也熟练,因此并不落下风。
    程钧抱着手臂在下边看,这时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各自都是全神贯注,没注意外边的情况。他若要想过去插手,趁着疏忽将那人一剑斩死,那是非常容易的。但看到这般情形,他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并不向前,突然向上一跃,落在宝塔上。
    他这么一飞跃而上,并没有隐蔽身形,底下的那人自然也看见了。然而那人心神都在那飞剑上,无暇他顾,只是心中一慌,露出些许破绽,登时被禅杖压在下风。
    小和尚却是合十而坐,对外物无动于衷,连程钧上到身前也不曾发觉。程钧见他心思空明,专注到如此地步,不知是该赞还是该骂,心思空明当然是好事,实力也会大增,但是在野外战斗,若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被人一个偷袭,死了也是白死。
    站在他背后,见小和尚只在禅杖上专注,一身真气全在法器上,不由摇头,加了一点真气,缓缓道:“佛修的战斗不是这样的。”
    小和尚一颤,支起了耳朵,表示听到,程钧道:“佛门不需千变万化,只需守念本心,千种经文,万般念力,不在伤敌,而在于加持自身。师父传你数种经诀,既为修炼,也为战斗,你为何不用?”
    佛门修士在斗法上确实比不过道门,但程钧宁愿面对道门修士,也不愿意打佛修。因为道门修士有一百种手段,程钧就有一百零一种,只会比他更加犀利神妙,但佛修却是不求攻敌,但求守己,还没开打,就往地下一坐,各种经文源源不断念出来,无数愿力状态加上去,身体强横加上十倍百倍,整个人如同乌龟壳一样,根本没有下嘴的地方。
    况且佛门还有种种杀伐用的经文咒法,将自家的法器加持的犀利百倍,就凭这力量压迫,也叫你各种手段用不出来。更不必说那狮子吼之类绝难防御的控制神术,跟佛修打,基本上是找罪受。
    程钧打过交道的佛修不多,但天台战中有一大佛修,给了他很大的苦头吃,因此他对佛门这种讨厌的战斗风格相当熟悉,虽在道门,却比一般佛门修士通彻许多。
    那小和尚天分极高,登时明白,双手合十,嘴唇微动,就见佛光越来越盛,整个人笼罩在一层金光之中,虽然经文在她口齿之间不住滚动,那禅杖仿佛得了刺激,风声越来越响,突然,小和尚睁开眼,眼中金光暴涨,喝道:“咄!”
    那禅杖拖出数尺长短的金光,带着隆隆的威势砸了下去,只听喀嚓一声脆响,那蓝光闪闪的飞剑竟然被禅杖当头砸中,断为两截。
    那禅杖砸断了飞剑,去势不减,冲着那人头上砸去,那人大叫一声“哎哟!”起身要跑,却是跑不过禅杖,被正砸在天灵盖上,噗嗤一声闷响,脑袋如砸烂的西瓜,倒在地下。
    小和尚见了,眼睛微微一闭,默念道:“弥陀佛。”缓缓地念了一篇往生咒,这才睁开眼睛,招手把禅杖召回。
    程钧见他如此悟性,也是微微点头。
    小和尚收了禅杖,站起身,恭恭敬敬道:“多谢师叔指点。”说完,露出一丝苦笑,道:“师叔,万马寺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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