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将军。”
    颜熙背脊倏的僵硬。
    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
    但很快,她又放松了下来,就当作是完全没有听出来一样。
    而颜熙一番思量间,魏珩已然近至跟前。
    走到近处,魏珩和颜熙并肩而立。但他却未看颜熙,只微垂眼眸静看着面前的程福。
    程福品阶太低,所以他并不认识魏珩。
    此番瞧见这等锦衣玉冠、气度不凡的俊朗公子,只知道他定然身份极为尊贵,但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一时间,程福方才强装出来的气场瞬间化为乌有。
    在魏珩面前,他局促又窘迫。
    兆安将程福兄弟的窘迫看在眼中,他笑着提醒说:“我家公子出自魏国公府……”
    兆安话还未说完,就见对面程氏兄弟立即弯腰请礼。
    “见过魏大人。”兄弟二人齐声。
    这京城内,怕是还没有人不知道魏国公府的。国公府有三位公子,魏大公子没怎么听说过,魏三公子还在书院念书,而已入了仕途的,便只有长公主所出的世子。
    想来正是眼前这位。
    程福程禄兄弟此刻皆心情澎湃,如何也想不到,有生之年竟能得遇魏国公府世子。
    而颜熙这边,等程福程禄见完礼后,她才也侧过身去,向着魏珩福一礼:“见过魏大人。”她跟着程家兄弟,用一样的称呼称魏珩,而不是像从前一样,唤他“世子”,或“魏世子”。
    她在尽力回避过去,用力想忘掉曾经在国公府时和魏珩的那段生活。
    魏珩闻声朝她看了眼,一时没说话。
    不过很快,魏珩重又看向程福道:“久闻将军英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程福万不敢想,当朝的天子近臣,魏国公府的世子,今上的亲外甥,这样的皇亲国戚竟能听闻过自己名讳。他有些受宠若惊,也略有些不知所措。
    “魏大人谬赞了,下官哪里敢当。”
    魏珩道:“本官也在北伐军中呆过有一年,算起来,程将军同本官还有袍泽之情。今日既见,也算缘分,本官在寺中置有斋饭,还请程将军挪步。”
    程福这会儿早忘了颜熙,忙句句自谦道:“大人请,下官哪里敢,大人先请。”
    魏珩回身望了颜熙一眼才走。
    而程福见魏珩先走了,忙紧随其后跟上。
    颜熙微抬眼,朝那抹身影看了眼后,又平静收回视线。
    而程禄见自己兄长跟着当朝魏大人走了后,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看向颜熙,惭愧道:“今日唐突了,颜娘子放心,再不会有下次。”
    颜熙笑了一下,对今日之事不置可否,但她却说:“程将军是位英雄,值得敬重。”
    程禄能听出来这是客气话了,也不再多言,只说:“我先送娘子回城。”
    颜熙颔首:“有劳了。”
    *
    一路上,因有程禄在,丁香只字不提魏珩。但等回了食为天内院后,丁香忙就跟到了颜熙屋里。
    “姑娘,今日魏世子突然出现帮姑娘解围,不会只是巧合吧?”若真是巧合,那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姑娘拢共不过出两次城,竟然每次都遇上了魏世子。
    若真是巧合的话,那这真是上天都眷顾的缘分。
    而若不是巧合,是魏世子有意为之,那么也说明世子其实还并没对她们姑娘死心。
    不论是哪一种,丁香都觉得兹事体大。
    见姑娘不答她的话,只又拿出簪活来做,丁香便识趣的不再多言。
    只是等晚上桂妈妈闲下来之后,丁香不免要把这事说给桂妈妈听。
    桂妈妈如今对魏珩倒不甚在意了,她显然更在意的是卫辙。
    今儿一早便去送了礼,恰逢卫将军就在家。听说是吉安同乡,卫将军还亲自来见了。
    当时桂妈妈瞧见这卫家三郎时,心里就立即乐开了花。这卫将军生得是英姿伟岸,极是俊朗。
    身上既有其父其母的影子,但又比其父母突出太多。
    怪道当年卫家夫妇能把魏国公府世子那样的天姿尤物误认回去呢,原来他们的这个儿子就非凡品。
    端的是腰高腿长,浓眉剑目,英姿勃发。
    桂妈妈深知自家姑娘喜欢皮囊好看的俊俏郎君,就凭卫将军这等长相和身条,她敢笃定姑娘肯定能瞧得上。
    至少姑娘不会只瞅一眼就直接断了念头。
    就是不知道,卫将军心里怎么想,以及卫家夫妇会怎么想了。
    毕竟,姑娘之前一时糊涂,她错走了一条路。
    她知道,女子名节很重要。姑娘虽未和魏世子有过什么,但毕竟当年是全心全意跟着他来京城的。如今虽不是被人抛弃,但论起来,于名声有累,就怕卫家介意。
    不免又感叹,若当初姑娘没有随魏世子入京该多好。
    *
    次日婉柔又来了簪花坊。
    因不是第一次见面,所以颜熙比上回见到婉柔时泰然很多。
    婉柔就更不拘束了,她一见到颜熙,就熟稔道:“早就该来的,只是姑母一直拉着我陪她。今日就要回宫了,若再不来见你,那支簪可要叫别人买走了。”
    那支簪颜熙早做好了,被她好好的珍藏在了木盒中。
    这会儿听婉柔提起,她忙转身去拿。
    那天婉柔说她喜欢,颜熙之后又根据婉柔的气质将发簪稍稍做了些改变。她将发簪拿出来时,婉柔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好看!”婉柔真心夸道,“颜娘,你的手怎能这么巧?我可太喜欢了。”
    被肯定了手艺,颜熙自然高兴。
    但她还是有所收敛的,并没有把喜悦表现得太过明显。
    她只是笑着说:“那日见你气质高洁,宛若馨兰,我便想着,稍稍做一些改动可能会更适合你。原还忐忑,怕你会不喜欢改动后的,今日见你如此,我心里也十分开心。”
    婉柔并不吝啬赞美之词,她欢欢喜喜接过,有些孩子气地说:“你怎么能这么好。你改了后我更喜欢,你怎么知道我会更喜欢这样的?”
    可能是魏珩曾经同她提过婉柔身世的缘故,所以颜熙本能对婉柔有一种恻隐之心。
    这会儿见不过一件首饰就能哄得她这般高兴,颜熙心里也很快慰。
    她忙说:“只要你喜欢,我以后还为你做。”
    婉柔将发簪戴在了头上,然后她笑看着颜熙:“以后一定有很多这样的机会。”她并不吝啬和颜熙分享她的好消息,也不羞于提婚嫁之事,她说,“表兄在为我择夫,人选差不多能定下来了。我这次回宫后,等下次再出宫时,应该就是成亲之日了。”
    “等我嫁出了宫,到时候,我就可以常常过来找你了。”
    颜熙很为她高兴。
    “那我们一言为定。”颜熙道。
    婉柔点头,并重重“嗯”了一声。
    然后她目视着颜熙,犹豫了一阵后,还是选择了开这个口。
    “其实……表兄心里很看重你。”
    颜熙呼吸突然一窒。
    婉柔小心翼翼打量着她神情,她慢慢说:“表兄的性子就是这样,太闷了。他喜欢把什么都藏在心里,然后装着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他喜欢藏着自己的喜好和情绪,喜欢装得把什么都看得很淡。我也不止一次说过他,他这个样子可真是太讨厌了。”
    颜熙垂着头,抠自己手指。
    婉柔又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了,但我看得出来,你们彼此心里都还是有对方的。我知道,我一个外人不好多说什么,但颜娘,不论以后你们怎么样,我们是可以当一辈子的朋友的吧?”
    婉柔话锋突转,让颜熙没有料到。但反应过来后,颜熙忙笑着应下。
    “当然。”
    但她还是加了一句:“我和魏世子已经断了,再无可能。”
    其实先不论魏珩到底爱不爱她这事,就只是凭他们之间的门第之差,身份之悬殊,他们也是不可能再在一起的。
    凭他的身份,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娶她当正妻的。而要她做他的妾,如今她也不愿意。
    既然如此,不如趁早了断。
    一次的生命付出,足以让她头脑清醒。
    婉柔很识趣,绝口不再提魏珩,她只说:“愿我们余生都能开开心心的,一辈子都不要再有烦恼。”
    颜熙觉得她的愿望很小,但也很大。很普通,但也很难实现。
    不过,颜熙还是愿意和她一起去期待这样的美好的。
    “但愿。”她笑。
    婉柔还是没有久呆,说完话就走了。临走前,她褪了腕上的镯子来送给颜熙,说是礼尚往来,这支簪和这支镯子,就算是她们二人友情的信物了。
    颜熙想了想,到底没拒绝。
    下午魏珩送婉柔回宫,马车停在宫城门口,婉柔由嬷嬷搀扶着从魏家马车上下来。
    魏珩静候在一旁,打算一会儿再徒步送她进宫。
    婉柔让嬷嬷宫婢们都在后面跟着,她则抬手摸了摸簪在鸦青发髻上的簪子,笑问:“表兄,这支簪如何?”
    魏珩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出自颜熙之手,于是他点头说:“不错。”
    婉柔一边往宫内去,一边对魏珩说:“她真的是一个很坚强、很拼搏的姑娘,我在宫里形形色色的人也见得多了,能看出来,她的内心很纯净。我觉得她像太阳,跟她在一起,永远不会觉得日子压抑。我这辈子能结识她,是我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好福气了。”
    虽才见过两回,且每回相处都不长。但婉柔觉得,有些人生来便带着光,是叫人只看一眼便能喜欢上的存在。
    婉柔终于也明白,为什么不过才相识数月,一向冷情孤傲且难叫人亲近的表兄就能如此看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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