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是笑不露齿,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止,无一不在彰显着大家闺秀的气度。
    颜熙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端方大气的女子。
    之前虽然也见过魏琦魏珊兄妹,见过黄清月,甚至是同在宫里长大的顺安县主婉柔交情甚好……但若论起这种端庄大方的大家闺秀气度来,眼前的这位谢小姐当然是首屈一指。
    颜熙略有怔愣后,很快,她便也礼貌笑着回道:“多谢谢小姐夸赞,但颜熙不过只是粗粗懂点做簪的手艺罢了,实在不敢担小姐‘慕名’二字。”
    又问:“小姐今日到访,可是有什么指教?”
    谢端嬅仍笑着,听颜熙说完后,她不急不躁道:“颜姑娘实在不必妄自菲薄,我方才仔细瞧了姑娘亲手做出来的发簪,实在是别出心裁,姑娘既有巧思又有巧手。我说慕名而来,也不是说的刻意奉承的话,的的确确是特意冲着姑娘手艺来的。只是……这里摆出来的发钗都很好看,我一时挑花了眼,不知姑娘可否亲自为我选几件?”
    颜熙心中略有思忖后,便应了下来。
    她按着谢端嬅的长相和气质,替她在摆出来的饰品中挑了两件。
    谢端嬅看了后点头,没有任何异议,直接就让自己丫鬟去柜台结账付钱。
    颜熙原想着,既是有过一面之缘,且人家又说了是慕名而来,她该不该请人家去楼上坐下来喝杯茶。但颜熙到底警惕,她如今并不知道谢端嬅是敌是友,所以,她最终还是放弃了多此一举。
    而谢端嬅也并没有要继续逗留的意思,她让丫鬟付完账后,便又笑着同颜熙道别。
    “能看得出来你这铺子生意极好,想来你也忙,我今日就不多打搅了。待改日,我再登门,届时必亲自向你讨教一二。”
    谢端嬅姿态谦逊,言语也始终客气。
    她此番自来熟的做派,倒更是叫颜熙摸不着头脑了。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谢端嬅如此客气而有涵养,颜熙只能也客气道:“谢小姐不嫌弃颜熙手艺粗糙,颜熙自随时恭候芳驾。”
    “好,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谢端嬅懂得见好就收。
    既此来目的已达到,她便不再多留、多言。
    颜熙亲自送谢端嬅到门口,一直目视着她登上马车,然后离开。直到谢家的马车渐行渐远,直到彻底离开视线后,颜熙这才把目光从远处拉回。
    她扶着门框又垂眸静思片刻,之后才转身回了楼上,继续做方才没能做完的事。
    此事她是想不明白,但可以让魏珩去查。既魏珩在她四周安排了人保护她,那她相信,今日谢端嬅到访她簪花坊一事,魏珩必然会知晓。
    果不其然,傍晚时分,颜熙前脚才回到家,紧跟着,就见丁香来禀说魏大人来了。
    颜熙倒没想到魏珩会来的这么快,她略有怔愣后,便让丁香先请着魏珩去花厅坐。而她则先换了身衣裳,之后,也即刻往花厅去。
    如今虽是夏末,但天仍很热。即便是坐在那里不动,但颜熙做簪活也是需要费很多脑力跟体力的,所以,大半日下来,颜熙汗湿了里衣。
    若不及时擦洗一番,再换身衣裳的话,她会浑身上下都很不舒服。
    因有此一番耽搁,等颜熙到花厅时,魏珩已等候多时。
    颜熙急匆匆赶到花厅时,魏珩正气定神闲坐在那儿品茶。才轻啜完一口,见颜熙过来,魏珩便也搁下茶盏站起了身子,迎过来了几步。
    既是失礼,叫客人久候了,颜熙也不是不懂礼数之人,自然开口先致了歉意。
    魏珩却说:“是我来早了。”如今天仍余暑未消,他该考虑到她回来后是会要先沐浴更衣的。
    他应该把这个时间留出来才对。
    这样想着,魏珩心中便暗暗敲打了自己一下,告诫自己下次要注意。
    颜熙却不知道他这会儿在想什么,又请他坐下后,颜熙直接入了正题。
    “下午时谢家小姐来找过我,这事你知道了是吗?”颜熙轻蹙着秀气的眉,问得一本正经又严肃。
    魏珩点头:“知道了。”又问颜熙,“她找你都说了些什么?”
    颜熙回想了下下午时她同谢大小姐相见时的场景,认真道:“倒没说什么,只是过来买了两支簪子,让我亲自给她挑的。不过她临走前说,改日还会登门造访,说要向我讨教做簪子的手艺。”颜熙心里知道,讨教簪艺必然是假的,谢大姑娘应该就是想找她。
    至于找她什么事,便不得而知了。
    谢端嬅此举的确奇怪,魏珩不免也拧了浓眉。
    未见得她就会对颜娘不利,但她言行怪异却也是真。
    而且,她早不来寻晚不来寻,偏在他去谢家试探过后来寻……就实在不得不令人深思多想了。
    但颜娘说在她的梦中,他最终是同谢端嬅定了亲事,此事他仍是觉得荒唐。他是绝对不可能会同谢端嬅结为夫妻的,哪怕只是做戏给旁人看的,他们双方各取所需,这也绝不可能。
    梦中的所谓前世不可能,今生就更不可能。
    所以,颜娘说他最终定了谢端嬅为妻,此事定然另有蹊跷。
    谢端嬅她到底想做什么?
    魏珩摩挲着套在拇指上的碧玉扳指,一番沉吟凝思后,他又朝颜熙看了过来。
    “谢大小姐的确是同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但在当年,我们跟在御表兄身边的几个人,谁不知道她同御兄郎情妾意。若没当年的那一场兵变,如今,她怕是早成太子妃了。所以,她此番言行的确怪异,或有其目的在,但我同她……是绝对不可能的。”
    有关先太子府一事,打从入了京后,听魏珩说,听婉柔说,颜熙将这些零碎的东西拼凑在一起,大概也能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珩说谢大小姐是同当年的太子府公子情投意合,颜熙是相信的。毕竟今日一见,她也能看得出来,凭谢大小姐的气度和涵养,以及谢家当年的地位,谢小姐足以匹配皇家嫡长孙。
    只是……
    只是她所言也非虚,在前世,谢小姐后来的确是同魏珩定了亲事。
    若不是确有其事,颜熙自也不敢拿出来说。
    颜熙道:“你说的这些,我也相信。只是想问,当年你们都多大?”今上登基都有十二三年的时间了,若没算错的话,他们追随在当年嫡长孙身边的情景,也是十多年前了。
    而那时候,不论是谢小姐,还是魏珩,不过也才十一二的年纪。
    颜熙想了想自己十一二岁的时候,她那时候根本还不知男女情爱为何物。就只知道吃,只知道玩,脑子里根本就不会有这些。
    所以魏珩说,谢端嬅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坚定不移的喜欢上了皇长孙,颜熙总还是不太信的。
    她更信可能谢小姐当年同她十一二的时候一样,根本就不知情为何物。大家都以为她是喜欢皇长孙,但其实她真正喜欢的人是魏珩。
    而后来,哪怕是二人因祸事而天各一方了,她也仍坚守着自己的心。
    直到如今,她随谢家一起被圣上召回。
    魏珩能明白颜熙的意思,他突然也想到了他那个时候。
    他当时除了会很欠揍的起哄御兄和谢小姐外,好像还会给他们制造独处说话的机会。至于感情之事,他的确也是一窍不通。
    尤其是如今他也尝尽了情爱的滋味后,再回想当年,他更是觉得自己当年那是懵懂无知。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同谢端嬅彼此都对对方并无情意。
    在颜熙面前,魏珩倒并不藏着自己对当年往事的追忆,和恋恋不舍。
    他轻喟一声,语气有些怅然的道:“当年我的确不懂情爱之事,当年我只知道跟在表兄跟前,听他的话,为他冲锋陷阵。而我若去外头闯了什么祸事,也一应都是表兄替我扛着。那个时候的我……还算是个热血少年郎。”
    如今再回想起从前的自己,魏珩自己都觉得那很陌生。
    颜熙望了他一眼。
    其实这些日子她从婉柔那里也听到了许多关于魏珩过去的事,婉柔说,她那时候虽然小,但有些事隐约还是有印象的。她说魏珩在她小时候的记忆中,并非是如今的这个样子。
    她记忆中的魏珩,会把她举得高高,会扛她在肩膀上,带着她偷溜出去玩儿。
    他还会当街痛打勋贵权臣,被皇.祖父碍于面子不得不训斥意思着罚他时,他在烈日底下跪得晒裂了皮,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当然,他后来学坏了,捉弄人不会明着来,他会暗中偷偷的耍计使坏,叫那些人挑都挑不出错来。
    颜熙当时听到婉柔这些说时也颇为惊讶,原来后来言之规矩礼数的魏珩,他年少时,才是最不守礼数约束的一个。
    思及此,颜熙总有一阵唏嘘。
    谈及过去毕竟有些沉重,而魏珩也并不想把这些负面的情绪再传给颜熙,所以他点到即止。
    只粗浅提了一二句后,并没再继续说下去。
    谢端嬅到底意欲何为,他会继续去查问清楚。但魏珩还是想把碧竹和玉兰二人差遣过来,放在她身边伺候。
    颜熙仍是没接受。
    魏珩又静坐了会儿,直到外面天渐晚,他实在也无理由借口再继续呆下去,魏珩这才起身。
    魏珩若再不告辞,颜熙也是要给他下逐客令的。
    好在他是在天黑之前提了离开。
    颜熙不免又想到当初她还住在魏家雅菊轩时,事实上,若非前世她以迷香算计了魏珩睡了他,魏珩自始至终都恪守着君子之礼。
    比如说到她院中坐,他也从未在晚上来过。
    他一直都在尽力的避嫌,在全她一个名声。他当时应该想的是,等他娶了正妻进门后,再给她一个名分,再来碰她。
    颜熙其实有时候心里也很矛盾,她恨魏珩,也厌倦前世后来那样的日子。可回首细想想,那样的日子,不也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吗?
    当初舅母和卫伯娘都劝她三思,她不听,非要跟来京城。之后魏珩待她疏远又恪守规矩,她却以迷香算计之。
    她看不清形势,看不到她和魏珩之间有一道根本就无法越过的鸿沟。她急功近利,急于求成,甚至不惜施以卑劣的手段。
    其实她更该怪她自己。
    许是今日又想了许多有关魏珩的事,有关前世的事。所以,颜熙晚间入睡时,又再次做了那个梦。
    梦中的魏珩,仍是一身尊贵的黑袍,头戴金冠,贵气尽显,盛气凌人。他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殿宇内,大殿空空荡荡,他身边无一人侍奉。
    昏暗中他那双黑眸如鹰般犀利,但在看到她时,他目光却又渐渐柔和了下来。
    颜熙身子不受控制的朝她走去,然后下一刻,她就被他打横抱卧在了怀中。颜熙被迫对上他那双眼眸,然后就听他在自己耳边说:“颜娘,你莫要怪自己,你没有任何错。”然后他突然俯身,那张脸在她面前无限放大,直到最后二人近得她什么都看不清了,然后她感觉到他温热的唇压在了她唇上。
    颜熙觉得他在蛊惑她的心,但她仍存有一丝理智,于是她挣扎着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她觉得她不过才睡下不久,但其实,这会儿外面天已经蒙蒙有些亮意了。
    颜熙只觉得浑身疲惫。
    没休息好,没睡好,但这会儿再让她睡,她也睡不着了。
    外面值夜的丫鬟闻声问了句:“姑娘怎么了?”
    颜熙答了句“没事”后,便披衣起身,去了窗下坐着。
    清晨的风透着凉意,吹了会儿风,颜熙彻底冷静下来后,她认真想了想,忽然觉得好像每次做这样的梦都是因为白日时发生了些同魏珩有关的事。
    昨儿傍晚魏珩来找,所以她便是想着前世的事入睡的。
    好像每回都是这样。
    既想到有这个可能,颜熙便在心中暗暗记下了。下次临睡前,她必不会弄再想有关魏珩的事,有关前世的事。
    思定之后,颜熙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口干舌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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