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一己私利构陷朝臣,这种做法已经与党争无异,是自太、祖起就明令禁止的行为。
    这件事如果被查出来,丞相一家,轻则流放,重则处死,总之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权衡利弊之下,还不如用当年的死士再拼一把,将一切线索抹除,好保住丞相家如今的荣耀。
    他们确实成功了,毁灭了一切证据,杀掉了所有执行计划的死士,并且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司空家的实力不足以颠覆这个王朝,就还是只能以沅国律法的标准评判,好在这个标准也很好利用,抓不到实际证据,一切不过我的推测而已,做不得数。
    而且要不是卓梦告诉我司空尧可能没死,我甚至都做不出这样的推测。
    只有知道司空尧没死,我才能想到唯一的那个可能,就是司空家为了不让刑部查到自己头上,为了让司空家也变成这件事的受害者,做出被威胁的假象,贼喊捉贼。
    我没有把这些都明说出来,只是给了一句模糊的“困兽之斗”,但我想司空暻应该能听懂我在说什么,他此刻选择闭嘴不言,似乎打定主意不再理我。
    我现在简直一点话都憋不住,再接再厉道:“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怎么猜到幕后主使是你,可惜你不能问,问了就会暴露幕后主使真的是你。当然,我这么说也许只是为了套你的话,可能我不确定幕后主使是不是你——”
    “单翎,”司空暻倏然打断我,“你表妹是不是去得太久了?”
    “有吗?”我环顾四周,顾左右而言他道:“这个灵堂真冷,能不能少点冰块?”
    司空暻望了一眼门外,严厉地瞪我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第69章
    司空暻刚踏出屋外,卓梦就带着一脸懵懂好奇的表情回来。
    看到司空暻略显焦急的步子和瞪大的双眼,卓梦甚是无辜地发问,“司空大哥这是要去哪儿?”
    别说司空暻,连我都很震惊——司空丞相家这么大一座宅子,卓梦居然这么快就探查完?猴王的称号还真不愧是虚名……
    司空暻看看卓梦,又转过身来看我,似乎是想从我的表情上发现什么端倪,然而我已经及时换上了一副“我早说我表妹出去没什么猫腻你偏不信”的淡然微笑。
    司空暻狐疑地看着我和卓梦,正紧皱着眉头犹豫时,府里的小厮跑过来,凑到他耳边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
    司空暻听完以后,眉头皱得更深,但总算暂时不再管我和卓梦,跟着小厮大步离开。
    卓梦目送司空暻走上回廊,转过脸来心有余悸地望着我,我一看她这样子便知出了事,忙问,“怎么了?”
    “大白带我去了府里一处隐秘的院落,居然是我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的地方——院门口有侍卫把守,我想翻墙进去的时候被他们发现,对于我这样擅闯的人,这些侍卫直接动用了弓箭。”卓梦紧张道:“我知道若是朝堂机密,兵部会允许士兵带武器帮朝臣镇守家宅,擅闯者格杀勿论,可那些人根本不是士兵,这一点都不正常。”
    “的确不正常……”我喃喃道:“连东平王府这般,因涉及军机要事而守卫森严、可以自备刀兵的地方,见我擅闯都没跟我亮过剑……丞相再怎么说也是文职,弄得这样森严谨慎,不像保护机密,倒像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卓梦因我的话而转移了注意,好奇地问,“你擅闯过东平王府什么地方?”
    “二公子檀旆的书房……欸这不是重点——”我赶紧把话题掰回来,“你觉得阿尧在那个院子里面?”
    “我往大白铃铛里塞了张纸条,它立马就往那个院子跑,绝对是那里没错,可惜我被人发现一路追踪,没能进去看。”卓梦看到司空暻彻底走出视线,确定他再看不到我们这里,举步走进了灵堂。
    “你甩掉了那群侍卫?”
    “哥哥帮我引开的。”
    我跟着卓梦走进去,听到这话心下一惊,“表哥也来了?!”
    “我猜多半是家里故意瞒着我们两个,应该是所有人都来了。”卓梦说着,走到灵堂中央摆放的棺木前。
    我看着卓梦的动作,不禁有些莫名,“你要做什么?”
    “确认阿尧没死不一定非要见到她本人,哥哥提醒我……”卓梦轻声道:“如果棺木里没有阿尧的尸身,同样也可以证明她没死。”
    我看着那方黑色的棺木,再次环顾了一圈四周,“说实在的,我知道这里冰块很多,但我不信灵堂里会一点气味都没有。”
    这可是盛夏,哪有在盛夏时节尸体却没有一丝臭味的道理。
    卓梦抬起手,颤抖地扶上棺木,移动至棺盖,紧张得浑身颤抖,我走过去,也把手搭在棺盖上,“如果你害怕的话,我帮你看。”
    卓梦摇了摇头,“二表姐你只要帮我一起推就好。”
    我闻言便不再多说,伸手和卓梦一起推着棺盖。
    这方棺木的材质很好,棺盖又稳又沉,还带着一缕隐隐的清香,我与卓梦合力去推,棺盖摩擦出沉闷的声响。
    随着棺身中露出的缝隙渐渐扩大,棺盖终于因为重力不均而向另一边倒了下去,砸到地上,发出轰然巨响。
    听声音应该是棺盖把地板给磕坏了。
    我向前一步,低头往棺木里望去,只见一片空空如也。
    “她没死,”卓梦和我一样上前一步,看到了空荡荡的棺木,红着眼睛笃定道:“阿尧没死。”
    我正思索着接下来怎么办,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房檐上翩然落下,然后那个身影快步走进灵堂——表哥边进来边忍不住斥责道:“让你们开个棺而已弄这么大动静,作死啊?”
    看到表哥安然无恙,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你甩开了追杀你的侍卫?”
    “刚甩开,但是你们弄这么大声,应该又要被引过来。”表哥将一柄多余的剑扔给卓梦给她防身,瞥了我一眼道:“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躲我和卓梦身后。”
    我拿剑的后果就是剑被敌人抢去反来攻击我,所以最好别拿什么利器,表哥他思虑周全。
    我老老实实地在表哥身后找了个比较安全的位置,跟着他和卓梦走出灵堂。
    刚才弄出的声响果然导致司空暻果然带着人原路折返,他阴沉着脸看向我们,“几位这是在我司空府上闹完,准备若无其事地走人?”
    现在我们被司空暻堵住,那自然是不可能若无其事了。
    一般这种时候都该由我来睁眼说瞎话拖时间,然而这次没等我打好腹稿,卓梦先一步开口质问司空暻道:“你把阿尧怎样了?”
    司空暻似乎不愿多谈,语气不耐,“卓家小妹妹,此事与你无关。”
    卓梦没有因此闭嘴,反而用一种看令人作呕之事物的眼神看着司空暻,“你强行占有了她?”
    强……等等?!
    皇帝给司空尧和徐子烨赐婚的时候,差不多也是司空尧开始频繁生病、精神不好的时候……上巳节那天司空暻去了西郊樱花林,司空尧却没去,他们兄妹的关系以前一直很好,过节都是一起过……司空暻明明抹除了所有线索和死士的踪迹,本来可以就此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却还是多此一举地污蔑徐家……
    卓梦和司空尧多年好友,对司空尧心情的变化一定比我看得更通透,比我明白得更早,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这里?怀着怎样的心情问司空暻这句话?
    表哥听到这里,气得拔剑指着司空暻“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握剑鞘的手在隐隐发颤。
    我理解表哥此时的心情,卓梦是小辈,司空尧是她的朋友,所以对司空尧,我们都是当和卓梦般一视同仁。
    这就像是我们认识的一个小妹妹受了伤害一样,我们不可能不为所动。
    “她不是我亲生妹妹,”司空暻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冷冷道:“她只是我家收养的孩子。”
    “可阿尧以为她是!”卓梦怒吼道:“她一直把你当哥哥看,她从未对你有过男女之情!”
    司空暻似乎是被触到了什么隐秘一般,眼神骤然变得狠戾,“住嘴。”
    “卓梦,”表哥急忙道:“你也到我身后。”
    “我不怕他。”卓梦讥诮地笑了一声,横剑在前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像他这种只会欺负弱小的人渣,没什么好怕。”
    我敬佩卓梦的勇气,却也和表哥一样担心她的安危,可我此刻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不给他们添乱就算不错……
    我再次看向司空暻,心里总算有了几分计较。
    “那批被埋起来的死士,已经是你所能控制的人里精英中的精英,”我在尽最后的努力,提醒一次司空暻,“你若在这里杀了我们,尸体怕是就不那么好处理了。”
    司空暻挑挑嘴角,从鼻间哼出一声冷笑,“谁告诉你他们是我最得力的?”
    “你派人去刺杀许小五的时候,”我说:“战船上有檀旆和魏成勋还有其他人,两大高手加上人数压制,你却只能派出六个死士,足可见捉襟见肘。”
    司空暻垂眸道:“我只是派人去做做样子吓一吓许智,不一定非要他儿子死,何须派太多人?”
    “你想说自己还豢养着其他武功高强的死士?”我继续分析,“武功并非一蹴而就,而且日久就会生疏,要想保证死士武功不废,必须给他们提供合适的练武场地以及刀兵,别的地方我不敢确定,但最起码在旭京城中,巡防营日夜巡防,你找不到这样的场地,更不可能在兵部眼皮子底下打造兵器以供平日消耗。所以我推测,你所豢养的死士,大部分负责提供情报,少数几人负责暗杀,这才是司空家的财力所能维持的开销。”
    司空暻停顿片刻,平静地望着我,“一派胡言。”
    “好,退一万步说,假设事实当真如你所言,司空家豢养的死士上千,个个都武功高强,你在城郊找到场地供他们平日练武还能提供兵器,如果真有这种事——”我不由得惊叹,“只要找准时机,司空家完全可以凭借这股势力颠覆大沅,何必如今日这般憋屈,被逼得搞什么暗杀?直接夺了季氏的江山,由丞相来坐岂不是更好?”
    庭中一派寂静无声,表哥压低了声音头也不回地对我道:“小翎,论胆子大敢说这种事还是你厉害。”
    我和父亲通过内侍联手演戏给皇帝看的事都做过,说几句话而已,有什么不敢?艺高方能人胆大。
    司空暻闻言,倒没受多大触动,望着我挑了下嘴角,出口的语气冷冽如刀:
    “杀。”
    第70章
    司空府内,那些把守隐秘院落的侍卫一发现卓梦就赶紧追杀,甚至出动弓箭,但中途换了表哥引开视线都没能追上,除了说明这些侍卫武功不高以外,也从侧面证明他们的弓箭制作并不精良。
    沅国自太、祖时期就对全国的刀兵进行管制,至今已是卓有成效,非官方渠道、私人所铸的刀兵大多粗劣,跟正规渠道所铸刀兵根本没得比。
    就拿此刻来说,听从司空暻的诛杀令拔剑的这群侍卫,手中刀剑器型不一,一派杂乱无章之景,剑刃刀锋都给人一种迟钝的感觉。
    反观表哥从刑部拿来的两柄剑,剑身雪亮得能倒映出人影,对着攻上来的人随便一挥,就已经将他们的兵器轻松斩断,这才当得上是削铁如泥的宝剑。
    “私人所铸之兵器根本打不过兵部正统,”我猫在表哥身后躲避攻击时还不忘打击他们的士气,“我劝你们别做无谓的牺牲!”
    表哥和卓梦都是自小跟随兵部的师傅习武,对付这群散兵游勇乌合之众简直绰绰有余,侍卫们的兵器都已被斩断,人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由于侍卫们折损得过于迅速,表哥和卓梦保护我的压力也小了许多,我瞬间气势又起,对司空暻继续挑衅道:“难道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都不肯出动那群被你隐藏的精兵吗?”
    司空暻也注意到了这群侍卫根本制不住表哥和卓梦,沉声对小厮吩咐道:“召武士来。”
    小厮应声而去准备喊人,我听得悚然一惊,惊慌地问表哥,“他真的还有其他杀手?”
    “不可能,你的推断没错,他没有能力豢养更多人。”表哥说:“除非……”
    小厮奔向院们外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因为有人挡住他的去路,将他逼得后退。
    与此同时,有人接上了表哥的话:
    “除非埋尸坑里埋的,根本就不是刺杀许小五的杀手。”
    檀旆的嗓音我不可能不熟悉,只要听到他的声音,我的心也就放下了大半,何况檀旆不是孤身前来。
    几乎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我们所在的院落内涌入了一批将近百人的巡防营的士兵,瞬间就把所有司空府内除司空暻以外的人制服在地。
    檀旆手里握着剑,脸上的表情轻松又悠闲,从院门口一路缓缓走到众人面前,瞧了一眼司空暻,像一个普通登门拜访的客人那样,礼貌道:“不好意思司空大人,在下的未婚妻有些不让人省心,只好多盯着些,我来接她回家。”
    表哥回头对我调侃道:“他直接冲进别人府里,把刀架人家侍卫脖子上,来接你——回家,这阵势整得挺大。”
    我没理会表哥的调侃,气恼地问檀旆,“你说谁不让人省心?”
    檀旆笑着答我道:“我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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