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御前侍候的宫人说,皇帝晨起时还好好的,午后略进了些粥羹,然后与往日一样服用国师最新炼制的金丹,服用后也像往常一样静坐调息,只是不到片刻,宫人就见皇帝的面皮涨得紫红,可还未待上前,就见其一头栽倒下来,不省人事了。
    后宫众人忙成一锅粥,前朝重臣得知皇帝忽然晕厥,一个个连忙授旨进宫,可每个人心里对这个结果似乎都没有什么意外之感,它仿佛是一柄悬于头顶多时的利刃,所有人都猜测过它究竟要何时落下,而今终于走到这天,一直看似平静无波的世界,终究被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而最后究竟谁能问鼎九五,承继宗祧,却还是未知之事。
    湛冲并未急着入宫,而是送南漪先回了格物斋。南漪方才已听到亓官所言,可见他竟然丝毫未见急迫,反而还与自己进了来,诧异问道,“你不打算进宫吗?”
    可那人负手缓步走在身侧,竟是半点心焦也不露,也不应她,却转头吩咐她道,“待会着人收拾东西,不必带太多,只捎些要紧的就行了。”
    这话说的南漪一头雾水,皇帝病重,召他入宫,可他却吩咐自己收拾东西,难道这是……准备安排她逃跑?
    而隐隐的不安与动荡她亦有所感,自己来了这些日子,这里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平静,他日夜殚精竭虑,她都看在眼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似乎在织网,他亦在布局,只是不知布局之人是否却在他人局中。
    她停下来,有些无措,“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
    他却莞尔,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拨开,“你可真聪明。”
    南漪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快,吞了吞口水,声线有些紧绷,“你需要我怎么做?我没什么要紧的东西,现在就可以动身了。”说着,就要往大门上去,却被他一把拉住了。
    “慌什么?”他拉着她往格物斋去,边走边道,“你至少还有半个时辰可以准备,我入宫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你进宫之后呢?”
    他缓缓停住脚步,脸上也终是散尽了笑意,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进宫以后,留给你的时间就不多了,必要尽快出城,我会让亓官带你离开,除了他,不可以和任何人走,记住我说的话。”
    南漪怔怔看着他,“那你呢?”
    “你们先出城,往京州去,我的人马会在途中接应,我随后会追上你们。”
    她却不信他说的,皇帝病重,按理说他们这些非储君的皇子,不论是就藩还是外放,该是打发的越远越好,如何竟要在这时候召他们入宫呢?
    南漪望了望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你若是去了,还出的来么?”
    “你可知蛊虫如何炼制?”
    她皱眉看着他。
    他此时却无意再与她解释太多,直拉她走到院门口,催着她进去,“你只需按着我方才交待你的做就行了,什么都不必想,一切有我。”
    终于他还是走了,南漪在院门上徘徊,看着他的背影隐没在拐角,静默了几息,很快转身往里奔去。
    南漪带着禅奴只简单收拾了几件随身换洗的衣裳,又换上了轻便的装束,禅奴有些不知所措,望了望窗外已黑透的夜色,心里说不出的不安,“阿姐,这是怎么了?”
    南漪并不能回答她,只能按着湛冲先前吩咐的照做,在这里等着亓官来接她们。果然,不久后亓官匆匆而至,脸上神色略有些冷凝,可还是有条不紊领着她们从偏门送到一架马车上,然后一行人悄悄消失在暗夜里。
    马车在坊市的小径间穿梭狂奔,街市上偶尔可见一队队的甲胄加身的兵卫,他们集结的目标似乎只有一个,那是皇城的方向。
    南漪不敢随意往外探看,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亓官亲自架车,好在一路上并无人阻拦他们,马车径直驶到出城的北门才停下来,此时已经落下了城禁,高大的城门紧闭着,马车不得不停下来。
    亓官跳下马车,守城的兵卫见他一身寻常素服,轻挑矛尖直对着他们呵斥道,“来者何人?今日城禁已下,任何人不得出城,速速退去!”
    亓官不再上前,只站定了对其遥遥拱手道,“官爷,小人娘家妹子回来省亲,方才接着消息得知姑舅病重,今日需得出城回婆家去,还望官爷通融。”最后几声略有些高扬,引来一个身着高阶官服的城官。
    这城官从守卫身后上来,看了亓官一眼,亓官又将方才所言对这城官重述了一遍,只见那城官闻言,走到马车旁,伸手掀开帘子往里瞅了一眼,果见是一对女子在内,便很快放下车帘,转头冲那守卫抬了抬下巴示意道,“放他们出去吧。”
    厚重千钧的城门重新开启了一道,一架马车缓缓自内城驶出,待出了城门,驾车的人狠狠扬鞭,策动马车疾驰奔向远方。
    这一口气不知跑了多久,南漪和禅奴被颠腾得骨头都快散了架,马车才又缓缓停下。
    两个姑娘彼此搀扶着下了车来,见已身在郊野,周围黑漆一片,除了空中一轮孤月,连一丝光亮都没有,更夜似无尽头,南漪站在荒野中茫然四顾,只见远处有些火光闪现,渐渐地,嘚嘚的马蹄声纷至沓来,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田婴翻身下马,几步上前来,看见亓官身后只有两个弱质女子,急问道,“殿下人呢?怎么只有你自己?”
    亓官并未回答他,而是转而问道,“你安排一队人与她俩先走,你我带人回上京,殿下人还在禁中。”
    “什么!”田婴竖起眼睛,一把揪起亓官衣襟大吼道,“你把殿下孤身留在宫里了?”
    亓官不愿再耽搁时间,一把拂开田婴的手,转身牵了匹马来翻身而上,催促道,“路上再与你细说,若按殿下计划行事应是无差,快走!再迟恐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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