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一切与信任一切是同样的错误。
    ——乔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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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基完全不顾梁小夏的求救信号,给她一个“为你祈祷”的眼神,硬卡着穆尔赛特的肩膀将搞不清状况的暗精灵学徒拖走了——他一直很想试试,据说手刀强力砍在后颈上,能造成短暂的失忆。刚好,眼前有一个绝佳实验体。
    留梁小夏一个人面对处在暴怒之下的马塔基尼。
    梁小夏直觉不妙,这感觉太像小时候犯错误后被父亲抓到现形的样子,她不自觉地想要将脑袋低下去,回避父亲钢针一样戳在她脸上的眼神。
    “夏尔,我曾以为你是我见过最为早慧的孩子,无论是学习、处事或应激方面,我在总体上都是满意的。因此,基于你在各方面的成就,即使你还未进行成年礼,我也将你像一个成年精灵一样对待,给予你更多的自由与选择。
    解决问题的方法是多样的,可让我吃惊的是,一个经历过无数战斗的高阶弓猎手,一个游历过半个世界的耀精灵,一个担负整个精灵族未来的女王,会选择最不稳定最危险的方法处理问题。”
    马塔基尼的语速不快,声音低沉,句子中也没有任何辱骂的意思,可嘴唇间吐出的单词还是一个一个的敲在梁小夏心上,震得她身子一抖一抖的。梁小夏听出来了马塔基尼话后的隐含的失望,还有深深的无可奈何。
    她也明白,自己在成为精灵女王后,和“任性”一词就要分道扬镳。为了整个族群利益,她再没有权利做很多事情,她的一言一行,一个眼神一个指示,都会被奉为整个族群未来的指向。她一天的二十四小时应该被定好,被安排得符合一个女王的样子,围绕族群事物不得分身。更不要说像今天一样,用自己引开涅滋对法师们的注意力,放开一切和涅滋生死相搏,享受战斗的乐趣——即使她知道,自己死不了——这也是不被允许的。
    可她也改不了。
    梁小夏心中有一条清晰的线,线上的事情,都是可以退让与妥协的,线下的,她半分都不会退。她不想变成前任女王那样的人,也不想成为一个戴着王冠的行尸,在自我与族群间的平衡,梁小夏一向掌握得很好。
    面对父亲的不满,最好的方法是沉默,什么都不要说。
    梁小夏只睁着眼,委屈又倔强地抬头看着马塔基尼,四只耳朵微微下垂,绿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尖细的小牙还轻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马塔基尼看到女儿的样子,心里软了半截,又头疼起来。他伸手想揉揉自己发麻的太阳穴,举起手指才发现自己属于蜥蜴人的指甲搭向太阳穴只会戳瞎眼球,又丧气地垂下手臂。
    一个聪明又任性的女儿本就让人头疼,他养的小夏尔偏偏还是个非常有主意的,不再犯了错误战战兢兢,已经明白如何讨巧她的父亲,朝着身为父母最为脆弱的地方攻击了。
    父母就是这样的,不管嘴上如何狠,行动如何刻薄,心中永远都不会责备自己的孩子,他们能包容孩子的任何错误,哪怕罪恶滔天。
    “洛基,今天怎么轮到你出来了,我记得你不是在遗弃里和甲虫怪打架打得正欢么?怎么,甲虫怪们开始不符合你高尚的审美了?还是你开始喜欢地下城独特的气候,准备在此定居了?”
    记仇的梁小夏一回来就向着洛基发难。
    “陛下啊陛下,你这么久都没去看自己敬爱的老师,现在我来了,你就是如此欢迎我的?一大堆讽刺?…我幻想中的美食呢,柔软舒适的房间,殷勤的招待,甜甜的笑容呢?”
    洛基穿着件渔网一样的衣服,身上鳞片大开,什么都没遮住,在寒冷的地下城看起来格外透心凉。他张开大爪,在梁小夏脑袋顶上胡乱揉搓,没有半点对女王的尊敬,手指还很恶意地在梁小夏脖颈的伤口上深深一压。
    “那只是你的幻想,而幻想通常指高于现实的荒诞与抽象,就是永远不会实现的意思。”
    梁小夏按住洛基的脑袋,将他的魔爪从自己头上扔掉,一本正经地将洛基按到壁炉边的椅子里:“有事情就快说,没事的话,我可要走了?“
    “有事,怎么能没事呢,师傅我好久都没有和你聊天了呢,咱们应该每周都固定交流一下感情,这样我也能给你辅导辅导心理问题,你看啊…“
    洛基硬拉着梁小夏,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从梁小夏安排的住处说到她的发型说到她不符合品味的老土装扮。梁小夏也只得穿着一身破烂的外袍,身上的血都未擦干净,一边给自己养伤,一边听洛基啰啰嗦嗦说个没完。不知不觉地就坐在了洛基腿边的毯子上,脑袋靠在椅背上一点一点地想闭眼。
    “哦,对了,你散开法术结界前不久,有个长得像老虎一样的人来找过你。她好像很急,有什么事情要说,看没找到你人,又匆匆地走了。“
    洛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梁小夏猛醒,捏住洛基大腿面的裤料,瞪大眼睛看着洛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幸运右耳一直在发热,她以为是战斗时耀精灵遗物给她的提醒,却未想到麻烦根本不是说她,而是另有其人。
    梁小夏记得,遗弃之地的药材不多了,卡贝拉姐弟带着易容过的泥球去材料市场买药材。如今二十几个小时都过去了,泥球都未回来,卡贝拉又来找过,她肯定出事了!
    “哎——哎,你急也不能扒我裤子啊,松开松开。“
    洛基看到梁小夏脸一红,松开小手,也未服用变形药剂,急冲冲地就向外走,急忙反手拉住她的胳膊。
    “陛下,你想好了,就这么出去?“
    洛基捧着梁小夏的脸,看清楚她眼中毫不作伪的焦急,隐隐一笑。
    梁小夏这才反应过来,火急火燎地咽下一瓶人形药剂,开启身上隔绝种族厌恶的铭文阵,一张手,弓一出现在手心,她抄着弓就向外走。
    从她得知泥球出去到结束和洛基的对话,已经过去二十多个小时了。拖延的时间太长,她甚至都不敢断定中间发生过什么——希望不是最坏的。
    “洛基,你说,泥球她…她会不会…“
    梁小夏急急飞奔,嘴唇几乎是哆嗦的,脸色白得不像个活人。
    她害怕,害怕到了骨子里。
    苦棘死了,千鹤死了,现在轮到泥球了吗?她是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和她一起长大,一起分享快乐的亲近之人一个个离开?
    “不会。离开时,赫尔莎是有人跟着,遇到麻烦是可能的,却不会是你想的大麻烦。别忘了,迅风和她在一起。“
    现在就是考验这份感情到底值多少的时候了。
    以迅风的实力,不是倒霉得遇上了地下城的老怪级人物,即使打不倒对方,还是能拖延几十个小时的。
    洛基虽然不太信任迅风这个一直潜伏在西晶刺探情报的南薇叛徒,可仔细清算起来,迅风却并未做过什么真正伤天害理的事情,一直老实安分地在西晶过日子,没有到处添乱。
    而且洛基生活在遗弃之地,比梁小夏看得更明白,迅风对赫尔莎,不是没有一点感情的。
    洛基笃定的口气,让梁小夏绷紧的神经轻轻松了一下。她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了,接二连三失去朋友的打击,使得梁小夏在听到消息的第一刻,就失去了自己本有的镇定。
    她坚强又脆弱的心,无法再承受与任何一个亲近之人的生离死别。
    “陛下啊,我倒是觉得,你该担心他们若是暴露了怎么办。以一敌十对百,只要你不是神,就不可能挑翻整个地下世界所有的暗精灵。哦,师傅我深深地觉得,你会被暗精灵们追杀到世界的尽头的,不如…“
    洛基的话还未说完,就觉得气氛不对。
    梁小夏闭上眼睛,脸定得很平,说出去的话坚定如铁:“只要泥球活着,我不在乎。哪怕是和整个世界为敌,我都不在乎。
    这样的建议,不要再让我听到了。“
    洛基释然了。这么多年,他其实早就该看清楚了,早就明白了,却迟迟地未走出去。
    梁小夏手指放在嘴边吹一个响哨,命令涅滋先一步去寻找泥球,不惜一切代价要确保泥球的安全,眼见一抹极快的黑光穿过她身边,才呼出长时间来第一口气。
    涅滋的速度无人能比,想要暗暗刺杀或救走人都不在话下。若连涅滋都救不出泥球,梁小夏自己去了也没用。梁小夏自己给自己不停安慰着,却还是觉得心里发慌。
    “洛基…“
    梁小夏握紧了洛基的手,她能感觉到,自己手掌中全是汗,湿湿冷冷地黏在她和洛基的皮肤之间。
    “啊呀呀,女王陛下,晃晃你的脑袋,将你正在想的那些都扔出去。“洛基松开了梁小夏握住的手,等她手心一空,又看到面前一张捉狭的,放大的蜥蜴人脸。
    “信任是一筐黄金,别傻乎乎地全交出去,也别像个守财奴一样全揣在怀里沉重地向前。“
    洛基一把挽在梁小夏的腰上,将她扛起来向城里飞奔而去。这一次,他动作粗鲁,将梁小夏颠得双眼发晕,却快得感觉像是在急速飞跃。
    梁小夏不明白,洛基为什么要将事情拖住不告诉她,也不明白现在如此配合她去救人,又在图什么。
    好像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洛基变了。
    她旁边,那颗鳞片覆盖的头一直向前看路,微笑幅度小得像错觉:
    “夏尔,你的黄金,我拿走一块了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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