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和皇上早就不一样了,至少对你是不一样的。”卓昀难得在哥哥面前严肃起来,“我什么事都可以依你,唯独这件事你得听我的。”
    卓亦忱抬眸温和地看了他一眼,“好。”
    用过晚膳,殿里点上宫灯烛火,香炉里燃着梦寒香。卓昀抱过他,低头在他眉间印下一吻:“我前些天去太医院谋了些药,你今晚试试?”
    卓亦忱一听这个就有些腰软,卓昀比他自己还要关心这事儿。
    “真的不用,没效的……”
    “你都没试怎么知道?哥哥尽管放心,此事只有你我知道,不用避讳,也切莫羞赧。”
    卓亦忱有些窘迫,“我并不是害羞,是……是真的不行,你用这些方法帮我是起不到什么效果的……”
    “但你自己说有更好的法子,却从没见你有动静,你又不愿告与我,那我自己只有想办法。”卓昀此话也言之有理,卓亦忱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为好,难道要跟他说必须累积色值才行?这种羞羞的话卓亦忱真心说不出口。
    卓昀又抓着问:“鹿血和补丸吃了没?”
    “我不想吃那种东西……”太凶残了有木有,鹿血啊!
    看到哥哥露出这种神情,卓昀就知道他肯定动那些补品,他用力地揽紧了卓亦忱的腰,“你就不能听我的话?不行,今晚无论如何都得试试药,万不可迟迟拖延。太医都与我说了,这种病症都要尽早截住治好,否则时间一长,你都要适应了!”
    卓亦忱低声道:“其实……其实,咱们现在就在治……”
    卓昀再敏锐也不懂此话的意思,但他也没顾上这些,抬起卓亦忱的下巴,舌尖撬开他的齿关,就这么探了进去。卓亦忱没有拒绝,反正是在治病。
    熏燃的香气萦绕在两人之间,似乎更容易让人情动。然而就在这种时刻,卓昀忽然停了下来,骤然松开怀里的人。卓亦忱被这个举动搞得一懵,那个怀抱太暖和温实,他几乎要溺进去,奈何突然被打断。
    卓亦忱双靥微红,正欲问几句,卓昀却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目光死死盯着窗棂那一边。他顺着卓昀的目光望过去,却并未看到什么。
    卓昀把他揽进怀里,在他耳边低声说,“有人。”
    卓亦忱心里咯噔一下,他原以为卓昀给他调了一半的奴才过来,而后又悉心观察内务府拨来的奴才那么久,也并未发觉他们有异心,以为剩下这些人都可用时,竟还是有不忠的人。
    “该死!”卓昀的目光带上些寒意,心头的热度一点点冷却,“我没逼他们,他们反倒来逼我。”
    卓亦忱知道卓昀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为了争抢储位处处算计到这种程度,连他的沉云院竟也盯上,除了那两位年长的皇子,怕是没有其他人胆敢如此。
    卓亦忱摇头叹息:“看来,咱们必须撤掉这些奴才。可是,就算咱们再换人,也不保那拨人里面也有不忠的,你说这该怎么办?”
    卓昀冷静下来后,心中升起了一个主意。
    “哥,你可还记得靖王府的那些家丁?”
    卓亦忱立刻点头,“当然记得。”卓昀这么一问,他就猜出了对方的打算,继续追问道:“这能做到吗?我对他们自然是放心,而且,那些人离了靖王府怕是真没去处,倘若他们真可以来沉云院,倒是两全其美的法子。可他们到底是宫外人,能进来吗?”
    卓昀道:“你之前也是宫外的人,不还是进来了?我明日就去大理寺走动走动,他们都是清白无罪,想来不难办。这件事交给我。”
    卓亦忱舒了口气,紧抿的嘴角慢慢松懈下来,“这样办便是最好的……”既粉碎了奸细之谋,又收纳了无处可去的人。
    卓昀看着哥哥已然平和下来的侧脸,方才还激愤愠怒在胸腔中难以宣泄的情绪竟也跟着慢慢平复。似乎,每次只要有这个人在,就感觉天塌下来都不必惊慌。细细想来,哥哥似乎从来没有慌张失措过,不论是面对靖王的为难,还是突发危急情况,甚至是逼城平乱、进宫面圣他都是从容不迫。
    卓昀伸过双臂,将人拢到自己怀里,轻声道,“哥,你怪我么?”
    “我怪你什么?”他笑了笑。其实没有人比他更懂卓昀此话的意思,其实就是内疚,歉意,没能让亲密的人过上舒坦日子。
    “其实在哪都一样的,就算我还留在卓家,也是要应付很多七七八八的事,兴许还有难缠的亲戚。或者,爹娘还要催我娶妻生子。”哪怕是在现代,也得面对这些。世事有好总有坏。卓亦忱已经独自面对了这么久,他早已习惯。就算方才他知道奸细之事避不可避,也没有多么惊讶甚至是害怕,一切都还在他意料之中。
    卓亦忱抬起头,眸光清远,“对我来说,或许哪里都一样吧。我如今只是想要你能陪着我,咱们安安稳稳的就好,不管在哪。”
    他看了哥哥一眼,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抱紧了他。
    “在那些人未换到你的沉云院之前,你在我寝殿睡。”
    ☆、第三十九章 :这病得治
    毓麟宫。殿阁内四角都架着火盆、香炉,满室暖融馨香。卓昀携哥哥从沉云院赶过来,俩人皆是沾了一身寒气,一进屋寒意全都消融,又解下大氅交与宫婢。
    卓昀把哥哥带到锦绣屏风之后,又按着哥哥的肩膀让他坐下。然后他自己也跟着徐徐坐下,伸手摇摇一招,让下人拿酒来,姿态舒缓慵适。
    “咱们喝杯酒驱驱寒。”
    卓亦忱点点头,四下环顾一周,连绵的屏风隔出一个私密的空间,殿阁内安安谧谧的能依稀听到火盆毕毕剥剥的声响,萦绕周身的暖香让他感觉非常舒适,这里似乎比沉云院更让他安心闲适。
    宫婢端来小盅热过的酒和几碟糕点。卓昀拿过酒盅,给哥哥倒了一杯酒。
    这酒的色泽不似一般醇酒的清冽透彻,而是带着淡淡乳白色。酒香也不甚明显,卓亦忱端起来闻了闻,问:“怎么会有一丝辛膻味?”
    “因为这是羊羔酒,”卓昀拿起自己的酒杯,跟卓亦忱的碰了碰,这下子轮到他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哥,你可要跟我一起,一饮而尽。”
    卓亦忱依言照办,那酒喝下去虽觉些许辛辣,但味道异常甘清。那杯酒咽下去后就化成了一团火,身子一下子就暖了。羊羔肉做的酒,偿起来果真比一般醇酒多了一种畅快,连着几杯下去,直激得人身上冒热汗。
    卓亦忱说:“我以前只听说过肉类是可以酿酒的,但并没有真正喝过,现在喝了,就觉着这酒同酥油茶那般,有些畅快豪爽之味。”
    “酥油茶?这是哪种茶,为何我没听说过?”
    卓亦忱恍然意识到自个唠嗑都唠到现代去了,于是摇头笑了笑,“没什么,是我扯远了。其实,这算是西疆少数民族的一种传统茶。这羊羔酒是你酿的?”
    “不是我,这酒京城里少有,是北方边疆的战士们常喝。前日镇北将军归京,他也给我进奉好几坛羊羔酒。不过我倒是知道这酒的做法,十三岁加封那年,我跟着皇上和皇叔在北疆呆过不少时日。”
    羊羔酒的做法自然也遵循传统酒类酿制。先浸一石糯米在一口大缸里,十几斤肥美的羊羔肉另起一锅,将羊肉洗净后焯水再放进大锅里,枰十几两酒曲,和一斤煮掉苦味的杏仁一起,同羊肉一起大火炖煮。北疆极寒,羊羔肉在北方是普遍而又上等的肉食。待到羊肉煮烂,大锅里约有整七斗的汁水,就用这熬出来的汁水拌糯米,拌完糯米再扔几两木香、桂角调味,盖缸半月之后,出来的羊羔酒就是浓厚的水泽,味道极为甘清。更重要的是,它能驱寒暖身,补身强肾——大抵很适合哥哥。
    卓亦忱一听提到北疆战士和镇北将军,他忽又想到靖王那件事,便问道:“镇北将军以前可是靖王?”
    “是他,他被先帝玉牒除名,发配北疆镇守边关。皇城的那座府邸,靖王只是偶作停留,但这一次他留在京城的时间委实太久,又勾结朝廷重臣私自谋划。”
    “既然叛乱已平,那靖王的结局呢?”
    “王府已封,靖王未归。兴许他还被扣在宫里。”
    “难不成他还在诏狱?”
    “应该不在。皇上还未当朝宣旨,说不定会出个什么事。虽说圣上的口谕是复位,但详细周密的安排都未定。复位一个亲王,将靖王几族的名字重新纳入天潢玉牒中,这里面的筹备和麻烦就让他们礼部的人去操心吧。”
    卓亦忱本是晕晕乎乎一身惬意,一听这消息他直感讶然,回神问道,“为什么如今要复位?原本又是为什么除位?”
    “这是皇上的旨意,自有考量。咱们还是少管这些。”卓昀把酒盅里酒喝完,看着哥哥摇头笑道,“你怎么一直在问别人的事?不行不行,我也得问问你。”
    卓亦忱笑了起来,“好,你问。”
    “这几天在太常寺和总膳房可有人为难你?”
    “没有。”
    其实,哪里可能没有人为难?回宫第一天,皇帝赐御膳,还放下一个小官职。虽说这官衔小得无关痛痒,但那也是圣恩,可遇不可求。光冲这一点,就会招不少人嫉恨。
    而且,太子也喜欢他,这“喜欢”的含义在不明内情的外人看来或许只是赏识和维护,这也确实,谁让卓昀的两位哥哥都面善心狠、百般算计,太子不反击不报复就算留了手足情谊,如何能亲密的起来?其实,知晓内情的人才明了,太子对世子哥哥的“喜欢”,那可不是一般的喜欢。
    皇帝和东宫的恩宠,小小的沉云院都享了些,怎么可能不招恨?有的人怕是恨不得弄死卓亦忱。给他下套子也不是一次两次,太常寺那头稍微好点,只是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纷纷来笼络,要么粗言恶语地给下马威,要么谄媚逢迎地奉上“心意”,但这些卓亦忱都一一推拒。他不想争,更不想让人利用自己来争。但大内膳房,比宫外的太常寺凶险,只要进了后厨,系统君的警示度就一直亮着。好在他还有这个辨识异能,每次都能把下了毒的菜品一一清出来,那些害人的计谋一次没成。渐渐地,宫里有人传,这个鼎鼎有名的食监简直是火眼金睛,有毒无毒从不错辨。再加上他以前在邵府掌勺辨识河豚那事,更增添可信度。后来,更有甚者说,食神下凡。其实,东宫手下办事的奴才,在渲染“鬼神论”上起到不少作用。古代对鬼神之说可是相当敬畏又忌讳,这是一把无形的保护伞。
    卓亦忱知晓这些传言,但并不解释,只管安安静静地做事。慢慢地,那些想陷害想动手脚的人也不得不收敛点。
    卓昀见哥哥说没有,就起身从柜阁里拿出一个盒子,将它递到哥哥手上。
    卓亦忱打开木盒一看,是一个刺满了铁钉的桐木人。倘若桐木人身上用黑漆写了名字,那就绝对是皇室深恶痛疾的邪教巫术。但下手的那人留了退路,这桐木人身上并没有名字。昨天,它出现在沉云院的小花园里,机灵的侍婢发现了,立刻禀报主子和太子,卓亦忱原本下令把这玩意直接烧掉,但这事还是被卓昀知道了。
    不久前,庄妃派人传话,让卓亦忱到她的宫殿请安,并帮她备一桌生子宴。这庄妃真是想孩子想疯了,这种事情让他一个厨子办?!到时候没有怀上,难道还要怪他吗?卓亦忱当时就推拒说自己帮不上忙这种事还是请太医为好。那个前来传话的名叫珠玉的小丫鬟竟趾高气扬地指着他怨骂一通,斥道他一个狗奴才竟倚着圣宠和东宫靠山仗势欺人。还不知道究竟是哪方仗势欺人呢!卓亦忱没跟一丫鬟斤斤计较,转身离开了。而后,他就在沉云院发现那个邪诡的桐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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