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鬟是楚云梨自牙婆子手中挑的,平时用着还算顺手,话也不多。这么一句话出来,楚云梨扫了她一眼,见她飞快垂下头,“主子岂容你议论?”
    丫鬟垂着头,忙道,“奴婢知错。”
    楚云梨看向一旁的嬷嬷,她是原来就在绍安院的,“劳烦嬷嬷帮我叫牙婆来,这丫头嘴太碎,我不想要了。”
    丫鬟一惊,真没想到不过一句话而已,不喜欢听斥责几句或者罚她一下就行了,这怎么就要发卖了?
    这发卖过的丫头想要再找到合适的主子很难,尤其是现如今她可是理国公世子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丫头,如果没岔子,这辈子都稳了。忙磕头求饶,“夫人,奴婢多嘴,求您责罚。”
    她跪在地上,楚云梨吩咐完嬷嬷,抬步就走,丫鬟膝行几步想要追,又被嬷嬷拦住,这么一会儿,园子里的粗使婆子已经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嬷嬷招手她们过来,帮忙拖人。
    丫鬟见求情无用,婆子已经不由分说拉着她要走,忙大喊,“夫人,奴婢有话要说,奴婢会说那些话,是有人指使。”
    楚云梨顿住脚步回身,丫鬟忙道,“是二少夫人。她让奴婢挑拨您与国公夫人之间的关系。”
    哟,没想到她还挺有想法,楚云梨又问,“给了你多少银子?”
    丫鬟眼神避开她的,“不敢欺瞒夫人,给了两千两银票,就是奴婢的枕头中。”
    也算是情有可原了,两千两银票,这丫头要是出府,还能在城郊买个小院,省着点还能买两个下人伺候。也就徐胭儿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娇娇女能对着一个丫头给这么多银子。
    从徐胭儿捐银子就看得出,银子对她,不过是银票上大小不一的数字而已。对银子多寡和银子的用途,她基本上没什么认识。
    “你走吧。”楚云梨淡声道,“我不卖你了。”
    丫鬟一脸茫然,她自小学的就是伺候人的规矩,无依无靠身如浮萍一般,让她这么出去,出去做什么?靠什么为生?
    婆子飞快把人拖走,楚云梨回了房,没多久嬷嬷就拿了一个小匣子进来,里头有一张两千两的银票,还有些散碎银子,看起来不老少,看来徐胭儿没少往这边使劲。她拿起银票,盘算着拿去买粮食给粥棚熬粥。
    “盯着她。”楚云梨沉声吩咐道。
    然后,她回去睡了一觉,等起来时就听到婆子低声道,“先是二少夫人身边的丫头回了一趟伯府,然后伯夫人就带着大夫上门了。”
    这是不信任府中的大夫?
    看来她还是觉得自己有了身孕,还真是一点都不遮掩,就她这种性子,别说姚氏这个婆婆,就是换了月姨娘这个亲婆婆掌家,大概心里也要不高兴的。
    府中大夫刚诊脉,她就找外头的大夫,满府的下人可都盯着呢,这时候不用说都知道,府中的二少夫人不相信国公夫人。
    姚氏再是不喜欢他们夫妻,应该也不会再子嗣上做手脚,她要是真容不得,秦启逸也不可能长大娶妻生子了。
    后来又得了消息,伯夫人离开前,特意去主院赔罪,和来时一脸兴师动众想要问责的情形大不相同,徐胭儿确实是没有身孕。
    不过是因为她自小挑食,而最近她没有银子让厨房特意给她做菜,饭菜不合胃口,才吃得少,以致脾胃虚弱。
    又过两天,那边又有消息传来,秦启逸有差事了,是去兵部做了主薄,简单来说,就是专门记账的。这事情别说姚氏,事前就是理国公都是不知道的。
    秦启逸自小就请了先生教导,前年才得了秀才功名,要理国公的意思是让他参加乡试,然后会试,一步步科举入仕,当今皇上近年来尤其喜欢提拔寒门子弟,虽然没有收回爵位的模样,但各家的子弟都受了打压,勋贵子弟被寒门子弟压上一头的事不是一两件,理国公看出了苗头,奈何自家儿子不听话,知道他有了差事后,还叫了他去书房。
    “不听,说是花了七万两银子。”秦绍坐在床前脱鞋,“还说此事与国公府无关,是他妻子的嫁妆求来的。不能辜负了妻子和伯府的期待。”
    说到这里,他嘴角微勾,有些讽刺地笑了笑,“堂堂国公府的二公子花七万两去求了一个不入流的主薄,把他能耐的。”
    “你别管了,我会盯着。不会再让他们把手伸到我们身上。”秦绍摸摸她的脸,“再伸手,就给他剁了!”
    说完,他起身进了小间洗漱。
    楚云梨靠在床上若有所思,难怪徐胭儿不叫厨房特意给她炒菜了,她嫁妆不一定有十万两,这么一用,基本上就没了。
    没过几天,秦绍让人送回来两套金钗,姚氏的厚重端庄,楚云梨那套就俏皮些,做工精巧,实打实的料子,看起来金光闪闪的,“挺不错。”
    姚氏很满意,秦绍这么多年来就没给她买过首饰,现在沾了儿媳妇的光。不过,给儿媳妇买首饰还不忘她这个母亲,确实有心了。
    恰巧是午后,刚刚用完午膳,徐胭儿都还没走,看着精致的匣子里的首饰,徐胭儿垂下眼眸,突然想起她自成亲到现在近三个月,这都要过年了,她还没添过一件衣衫首饰,往年这个时候,她母亲早已张罗着给她准备过年的衣衫了。
    而由秦启逸送出的礼物……努力想了想,似乎都是园子里的花,再回想,还真就没有别的了。
    一个念头窜入脑中,秦启逸娶她,不会就是为了银子吧?
    细思极恐,她距努力甩开脑子里纷乱的想法,眼神却控制不住往匣子那边扫,这样的一套首饰,得好几十两银子,他就是有心,也拿不出的吧?
    夜里,秦启逸回来时,已经是深夜,外面寒风呼呼,他裹着披风进门,一眼就看到坐在窗户前的人影,“胭儿,怎么还没睡?你坐在那边,小心着凉。”
    看到他回来,徐胭儿心里一阵喜悦,但等他走近后闻到他身上满身酒气,忍不住皱眉,“你喝酒了?”
    秦启逸抱着她,头搁在她肩上,“我也不想喝,但是想要往上爬,有些必要的人该请还是要请的。
    “胭儿,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徐胭儿心里一软,但想起白日那两个匣子,道,“快过年了,这半年我都没添衣裳首饰,明天你能带我出去转转吗?”
    秦启逸已经有些模糊了,眼睛都闭上了,“对不住,我得去点卯,我才一开始,不能告假。等过几天……”
    他已经睡着了。
    没有他领着,姚氏根本不让她出门,这事情秦启逸也是知道的。听着他带着酒气的粗重的呼吸声,徐胭儿坐在窗前,久久没有动弹。
    第160章 代嫁丫鬟十二
    临近年关,要说现在京城中涨价最多的,还是衣料和粮食,再有就是药材,外面天寒地冻,外地的药材运不进来,真是一天一个价。
    楚云梨这边想要开个医馆,至少得多花上一倍的价钱才能开张,不过她还是请了大夫和掌柜,多花点银子也没关系,趁着年前开张。
    腊月二十,楚云梨的医馆开张,她身为东家,去不去都可,但自从她嫁入国公府以来,还真没怎么出过门。禀告了姚氏过后,打算亲眼看着医馆开张,顺便去京城中各处逛逛。
    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有人唤,“大嫂。”
    国公府中唤她大嫂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徐胭儿,楚云梨回身,看到她小跑着追上来,“我跟你一起出去。”
    楚云梨扬眉,“弟妹出门有事?母亲那边……”
    “母亲答应了的,让我和你一起出门。”看得出来,徐胭儿很兴奋。
    姚氏答应了?
    看到不远处姚氏的嬷嬷也没反驳,看来是真的。
    妯娌两人上了马车,徐胭儿笑着问,“你去哪儿?我想去布庄和玲珑阁看看今年的新款首饰。”
    “那你去吧。”楚云梨随口应道。
    本来徐胭儿的打算就是买衣料和首饰,做两身好看的衣衫过年回家,定安伯府虽然只有她一个嫡女,但庶女还有几个,总不能被她们比了下去吧?
    但这会儿看着楚云梨面上的淡然,她对衣料首饰似乎没什么兴趣,徐胭儿好奇,“你去哪儿?”
    她再次询问,楚云梨收回视线终于看向她,“今天我的医馆开张,我得看看去。”
    医馆?
    想起什么,徐胭儿面色难看了些,“在哪条街呀?”
    见她面色不好,楚云梨心下恍然,笑着道,“奉贤街。”
    奉贤街的铺子那都是有主的,不是有些底蕴的人家根本拿不到地契,哪怕徐胭儿被娇宠过了头,大概也猜到那应该是她的嫁妆铺子,脸色越发难看,“我能看看去吗?”
    “当然。”楚云梨心情不错。
    说是去看医馆开张,还真就只是看看,楚云梨根本就没去,只去了医馆斜对面的茶楼,从包间中往下看,一片热闹,外头还熬了驱寒汤,京城中富贵的人虽多,但还是有不少身着布衣的人正排队领。等以后,外城那边再开一家,到时候应该会有更多的人来领。
    徐胭儿站在窗前,看着底下的热闹心情复杂,“问你点事,”她抬眼看向楚云梨,“借我一些银子。”
    楚云梨摊手,“我手头银子没多少,全部花到医馆上了,买成了药材压着。”
    俩人都挺理直气壮的,徐胭儿气得脸通红,“你那些银子和铺子都是我的。”
    “或许,”楚云梨点头,“但是你不要了,都送给我了呀!”
    徐胭儿恼了,“我那是送给你?”
    “难道不是?”楚云梨笑盈盈看着她,“你让我上花轿,让我带着嫁妆嫁进国公府。要不是送给我,你何必让我去?”
    徐胭儿气急,这门婚事她几次提出要退,偏偏她爹娘都不答应,眼看着婚期临近,左思右想之下她实在不愿嫁,尤其秦绍跟个冰块一样不解风情。那时候她没想这么多,只想着只要不是自己拜堂,这婚事指定就不能成。
    谁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她无意中伤了秦绍推他下山崖,反倒成全了她。要不然就凭着她一个丫头,要不是救了秦绍的命,哪怕三跪九叩拜了天地,这世子夫人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她,国公府厚道一些让她做个妾室,要是不厚道了,病逝也是可能的。
    现在想来,她之所以会有今天,都是她一步步在后面推动。
    “你怎么知道世子遇险?”徐胭儿眯起眼睛,狐疑的上下打量她,“你知不知道幕后主使?要不然怎么那么巧?”
    “直觉啊!”楚云梨摊手。徐胭儿质疑得没错,如果没有深查的人都会怀疑她,为何她就知道秦绍带兵出城会遇险?
    要么是得了消息,要么她也参与了。
    但是呢,楚云梨根本不怕查,紫蝶上花轿前,只是一个二等丫头,普普通通连伯府都没怎么出,又怎会和秦绍遇险扯上关系?
    “什么直觉?骗鬼呢吧?”徐胭儿语气犀利,“我看世子遇刺,绝对和你有关。”
    说的跟真的一样,国公府都查不出来,凭她几句话就猜出来了?
    楚云梨不以为然,看向底下的医馆。
    见状,徐胭儿冷笑,“你心虚了是不是?”
    楚云梨看她一脸抓住把柄了的模样,摆摆手,“随便你怎么想,提醒你一句,我过一会儿可是要回府了的,你的衣料首饰再不去看,可就买不着了。”
    徐胭儿再想要说话,听到她这句,转身飞快离开了。
    回去的马车中,气氛沉闷,徐胭儿一脸郁闷,还有些恼怒,不停地揪着手中的帕子。楚云梨看她几眼,也没问她到底为何生气。
    她这边不问,徐胭儿却沉不住气,“怎么衣料那么贵?好一些的料子要几十两一匹,首饰就更不说了,通透些的玉镯,都要上百两了。”
    京城中衣料涨价,那只是针对普通料子,这些贵重的衣料,其实到了过年都会往上稍微涨些,很正常。楚云梨睁开眼睛,“往年不都这样吗?这些东西本来就贵。”
    话出口,楚云梨恍然,往年这些东西也轮不到徐胭儿自己来操心价钱,都是伯府中于氏给她备。再说,以前徐胭儿也没为银钱发过愁。
    徐胭儿沉默下去,手中揪着的帕子更紧了些,本就是丝质,被她这么一扭,彻底不成样子了。
    就楚云梨知道的,当日回去之后,徐胭儿身边的丫鬟回来一趟伯府,然后又过两日,秦启逸得空带着她出门一趟,备了首饰和衣料回来。
    接下来她沉默了许多,一直到过完年,都再没闹事。
    楚云梨当然不觉得她就这么老实了,这姑娘一直暗搓搓想要问她要银子,惦记着这份本该属于她的嫁妆。
    到了正月,楚云梨跟着姚氏四处拜访,认识了不少人,也有到国公府来拜访的各家夫人。姚氏也会带着她接待。
    这是看重她的意思,不过,其间也发生了一些堵心的事。
    比如面前这位夫人,据说是姚家远房亲戚,跟着姚夫人来的,一脸笑容,还有些谄媚,“我这女儿,素日最是乖巧,女红厨艺都会一些。与柔婉兴趣相投,姐妹俩经常一起说话。”
    推销的意思明显,楚云梨瞄了一眼那夫人身后满脸羞红的姑娘,刚好对上她怯怯看过来的视线。两人目光一对,那姑娘先是愣住,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重新垂下了头。
    徐胭儿也在,看向楚云梨的视线中有些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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