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安看着那张纸,半晌,问,“大哥觉得我娘的死不是秦姨娘动手?”
    听到他这么问,李章安一愣,点头道,“对!”
    “既然如此。”李少安看向他爹,“不如交由县衙来查?哪怕苏家有罪,但我娘她死的时候苏家还没定罪,也是一条人命。”
    李父皱眉,“不行。如此一来,我李家在凛城的名声不要了?”
    “爹,律法规定,出了人命必须交由衙门处置。”李少安寸步不让,吩咐道,“把秦姨娘带着,我要为我娘申冤。”
    “不成!”李父呵斥道,“凶手已经抓到,还是我们府中自己的人,不必麻烦县衙。再说了,衙门办事向来拖拉,我素日事务繁忙,可没空与他们纠缠。”
    李少安嗤笑,“如果我们冤枉了秦姨娘,这可又是一条人命。且秦姨娘虽然府中的人,但她膝下有大哥,已经不是普通的下人。”说着,他看向李章安,“大哥,你认为是私底下处置了秦姨娘比较好,还是送去衙门严查,查清楚秦姨娘身上的冤屈为好?”
    私底下处置她哪里还有命在,去衙门还能有一线生机。
    李章安避开他灼灼的眼神,眼睛看向别处,“我听爹的。”
    “果然是孝子!”李少安拍拍手,“但我如今已有了功名,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还是送去衙门比较好。”
    他拉着楚云梨率先出门,“不带秦姨娘,等衙门自己来拿人也一样。”
    “少安!”李父警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非要这么逼我?”
    “爹,是你逼我才对。前脚我找到了一个疯婆子指认凶手是秦姨娘。后脚你就把人压到了我面前让我处置。”李少安看向李父,“爹,你不觉得太急切了吗?”
    李父气得胸口起伏,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
    屋子里的人退得飞快,很快就只剩下了几个主子,李父和李章安夫妻,再有楚云梨两人,地上跪着的秦姨娘地方都没挪。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当初确实是秦姨娘对你娘动手,我那时候……确实是知情的,只是我脑子不清楚,由着秦姨娘出手了。”李父看向他,“如果你去衙门,到时候她肯定要招认出我来,你是想要把你爹也送进大狱吗?”
    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李少安反问,“那我娘就白死了吗?”
    “当初你娘本来也病入膏肓,活不了多久。是这个女人等不及了,她就是不动手,你娘也最多再活两年。”李父一脸肃然,“你娘活着,很是痛苦。她那病还会染人,平时足不出户。丫鬟都不愿意伺候她,其实死,对她来说是解脱。”
    听了这话,就连楚云梨的嘴角都忍不住勾起了嘲讽的笑意来。
    李少安毫不掩饰脸上的讥讽,“这么说,你和秦姨娘还是帮了她的忙了?”
    李父不说话,半晌道,“为父做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李家,为了你们。我承认,当初李家周转确实动用了你娘的嫁妆,一会儿我让人找出嫁妆单子,全部补回去,她就只得你一个孩子,我把它清点出来库房钥匙给你,如何?”
    “还有这李家,最后还不是你们两兄弟的。我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为了你们兄弟俩人殚精竭虑,难道你要让我晚节不保,把我送进大狱?”
    声音低沉醇厚,说到后来,眼圈都红了,已经哽咽起来。
    屋子里一片安静,只剩下李父哽咽的哭声,好半晌,才他低声道,“少安,你要怪就怪我没有照顾好你娘。她都死了那么久了,最要紧的还是活人。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但是万万不能去衙门报案。”
    “我们李家的生意……其实经不起细查。”
    最后一句,他声音面色都无比严肃。
    到了这时候,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就是李父怕李少安非要寻根究底跑去衙门报案,然后演了一出戏,让人带着他们去找疯婆子,指认凶手就是秦氏。
    这边李父再把凶手交出,本来处置了秦氏此说就告一段落了,却没想到李少安拆穿了他的把戏。
    李父又开始动之以情,最后甚至还威胁上了,李家家业经不起细查,一个不小心就会如当初的苏家一般,查操家产,男丁斩首,女眷发配。
    事情到了这里,其实僵住了。如果李家的产业真有问题,无论李少安知不知情,可都是要受牵连的。
    好半晌,屋子里才响起李父的声音,“处置了秦氏,你娘的嫁妆我还给你,等我百年之后,这家中所有东西,你们兄弟一人一半,此事就罢了,如何?”
    李章安不说话,地上的秦氏身子颤抖了下,还是沉默。
    李少安扫视一圈屋子里的人,问,“爹如何能够保证,以后这些隐秘不会被查出来?”
    顿了顿,他看着李父的眼睛,认真问,“还有,我想问爹一句,当初和官员勾结私底下串连的,真的是苏家吗?”
    “苏家罪有应得。”李父看着他,冷笑道,“你们自小日子舒适,许多事情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么简单的,凡是在这凛城出头的人家,其实都差不多。”
    第203章 寡嫂十七
    听到这里,屋子里众人都静默了下来,李父伸手,“起来吧。”
    手却是对着秦氏去的。
    秦氏抬起头,满脸是泪,伸出手就要搭上李父的,楚云梨眼疾手快,一把掐住她手腕狠狠一甩,冷笑道,“扯这么半天,还是没说出凶手是谁。既然爹说你是罪魁祸首,还起来做什么?难道我婆婆白死了吗?”
    对着儿子,李父还有些耐心,对着这个儿媳妇,他是真不喜欢,眉心皱紧,“我都说清楚了,当初苏仪已经病重,活着每日都疼。秦氏动手,对她反而是解脱。”
    “这样就能掩盖她杀人的恶行了吗?”楚云梨寸步不让,冷笑道,“我婆婆病情如何,到如今还不是你上下嘴唇一碰,谁能证明她病重?就是你吗?你都能容忍妾室对她动手,你说的话可信?”
    李父冷哼一声。
    “就算是不交到衙门,她也应该交由我们处置!”楚云梨说着,扫视一眼李少安手中的卖身契。
    “弟妹,”李章安出声,“她是我娘,就像是你说的,她已经不再是普通的下人,能不能……”
    “不能!”楚云梨声音冷如霜雪,“说了这么半天,你们都在混淆,我们夫妻二人要状告的是我婆婆的死,而不是李家和官员勾结。既然你们之间有勾结,如今不过是查一桩命案而已,如何会牵扯到生意上面?”
    李父面色难看,沉声喝问,“少安,你就由着她这么胡闹。”
    “我早就说过她不合适,一个丫头而已,见的世面不多难免心思狭隘,不会顾全大局!”
    “少安,你贺伯伯家的女儿对你一见倾心,也不在意你娶过妻,要是你愿意,改日我亲自上门给你提亲。”
    李少安垂着头,声音清冷,“兰月说的话,也正是我想说的。”
    他讽刺地笑,“家产兄弟一人一半?”
    李父点头,“在我眼中,你们兄弟二人没有不同。都一样是我儿子,自然一人一半。”
    李少安垂眼看向地上跪着的秦氏,“所以,你帮他认罪,就是为了给儿子挣一半家产?”
    秦氏眼神慌乱,“不是,当初你母亲确实是我……”
    “既然如此,一命还一命。”李少安看向楚云梨,“麻烦你帮我熬一碗药。”
    又看向地上的秦氏,“一会儿你把那药喝了,此事我就不再追究你。”
    楚云梨转身就吩咐丫鬟去买药,看着丫鬟隔着帘子领命而去,秦氏睫毛颤抖,身子也颤抖起来。
    李章安面色难看,“少安,你能不能饶过我娘?”
    “你娘当初,为何又没饶过我娘呢?”李少安反问。
    李章安欲言又止。
    何氏抱着孩子,算起来她还没出月子,这么半天手已经开始颤抖,实在忍不住,颤声道,“爹,我想坐会儿。”
    李父摆摆手,何氏忙不迭走到一旁坐下。
    “二弟,人死如灯灭。还是活着的人比较要紧。”李章安咬牙,“你想要如何才肯放过我娘?”
    李少安恶劣地笑,“李家的家业你全部留给我,我考虑考虑。”
    李章安就不说话了。
    李少安嘲讽的笑了一声,看向秦氏,“你儿子对你,也不过如此。”
    秦氏抬眼看他,“你羡慕吗?这种母亲对孩子不求回报的爱,你从来都没有过。这一辈子,你都不会有!尤其是如我这种……”
    她突然飞快爬起身,踉跄着往屋子角落跑去,头对着墙角的柱子狠狠撞了上去。
    血光飞溅。
    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就是楚云梨都怔了怔,李父面色大变,飞快奔了过去,扶起软软倒在地上的人,秦氏露出一抹虚弱的笑,“老爷,你要记得……承诺……”
    话落,眼神看着反应过来后奔过去的李章安,渐渐地暗淡下去。
    楚云梨上前,手伸到她脖颈间,已经脉息全无。
    正常人自己撞墙,如果不是心存死志,撞上墙的那一瞬都会下意识省力。只有那想着必死的人,才会不管不顾。
    李章安终于奔到了近前,弯腰去抱秦氏,然后嚎哭起来。哭了两声,大喊,“你们满意了?”
    却是对着楚云梨两人吼的。
    还真是会挑软柿子捏,秦氏会死,根本不关他们的事好么?
    “这就是你要的。让你两个儿子自相残杀,互相怨恨。”楚云梨冷笑着看向蹲在地上的李父,“罪魁祸首都是你。”
    李章安不管不顾,跳起来挥着拳头就朝着李少安的脸去,被他避开,皱眉道,“你娘会死,可不是我逼的,她不是让爹遵守承诺么?分你一半家产!”
    最后几个字,话音尤其重。
    重重地砸在了李章安的心间,他哀嚎一声蹲在地上,嚎哭声悲痛欲绝。
    屋子里只听到他的哭声,一时间没人说话,何氏捂着嘴一脸惊吓,此时赶紧站起身,“我要回何家。”
    路过李章安时,却被他一把拉住,“我娘死了,你该守孝的。”
    恰在此时,丫鬟托盘上端着一碗药进门,“夫人……”
    看到那药,李章安崩溃大喊,“还说不是因为你们,要是你们没逼迫,我娘就不会死……”
    楚云梨一把端过药碗,自己几大口就喝了下去,然后把碗往地上一砸,伴随着瓷器碎裂声,冷笑道,“怪这个怪那个,最该怪的是你自己,是你们母子的贪心害死了她!”
    她本来就没想要秦氏的命,可以取人性命的方法多了,何必这样把仇恨拉到自己身上。没看这会儿秦氏自己死了,李章安还怪到他们夫妻身上?
    李父缓缓起身,“你娘的仇人死了,你们满意了?可以罢手了吧?”
    “谁说我娘的仇人是她?”李少安讽笑,“没看熬来的药都没毒么?”
    李父眼神骤然狠厉起来,“难道你要逼死我才满意。”
    “就像是方才兰月说的,我娘到底怎么死的,交由衙门去查。”李少安声音冷然,“不是你找个女人死在我面前,就算是凶手伏诛了的。”
    那边地上的李章安突然出声,“爹,我娘的丧事怎么办?”
    屋子里又是一阵安静。
    想要大办,肯定绕不过李少安的。但是看他如今和父兄这样冷淡的关系,怕是不会答应。
    李章安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失态,声音哽咽,“我想带着我娘出府,到时候守孝也是我自己的事。”
    李少安眉梢一扬,楚云梨嘴角嘲讽更深。
    “好。”李父答应了。
    李章安不意外他的回答,继续道,“出去了之后,我不会再回来了,所以,爹,你答应我娘的承诺,何时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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