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通的事情太多,坊间猜测纷纷,各种传言都有。
    每个府城的衙门,其实都不是知州一家独大,尤其桐城富庶,皇上派来的知州和同知从根本上就政见不合,两人互相提防,平时都盯着对方的错处。这一次秦知州疑似故意打死对他儿子不利的外甥,同知回去后立刻连同记录闻冤鼓的官员,写了此事,上禀御前。
    而楚云梨在家中时,接到了秦盛昱下的邀约,想要再次约她喝茶。
    楚云梨直接当着来人的面把那帖子丢到了痰盂中,冷笑道,“他想要害我,还要我见他,以为我蠢么?”
    他乐意请,好像给她多大面子似的,也不问问人愿不愿意去!
    秦盛昱没邀到她,翌日吴兰伊再次上门,却连聂家大门都没能进去。
    也是这个时候,晏雨兮突然去了当初去过的庵堂小住。
    晏家最近请了不少大夫,隔壁各大城中有名的大夫也去接了来,众人都在传,晏家老夫人兴许要不行了。随着晏雨兮搬去庵堂,晏家也传出消息,原来是晏家的一位姑娘生病了,这才请了许多大夫。
    秘密这东西,其实有人知道,早晚会有更多的人知道,现在街上已经有人在说,那些大夫不是为别人,就是为了晏雨兮而请,并且,还是因为她脸上的疤。
    堂堂第一美人,何时脸上留了疤?
    不过晏雨兮已经好久没出门,也没有哪个外人能见到晏雨兮的真容,流言只在小范围内有人传。
    这个小范围内,自然包括了时刻注意着她的秦盛昱,听到这传言,顾不得自己满身的麻烦,立刻备了马车去了庵堂。
    对自己容貌很自负的美人来说,脸上起了疤是特别难受的事,虽然上次也长过,但痊愈之后没留疤。这一回比上次严重了许多,疹子自愈一颗,脸上便多一个坑。各处求医无果后,晏雨兮突然想起来,上一次就是在庵堂不药而愈的。这个时候,任何一点点希望,她都不愿意放弃,不顾这还是冬日,直接收拾了行李搬到庵堂,甚至要求,住的屋子和吃的东西,必须和上一回一样。
    其实这时候她已经有些绝望,几个月不出门,她发现别人的追捧对她来说已经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如果没有了别人眼中的惊艳,对着自己满身伤疤的脸,她近来偶尔还有想要去死的念头。
    秦盛昱再次看到的晏雨兮,浑身散发着绝望的气息。他心里疼痛的同时,也不再和以前那般遮遮掩掩自己的情意,直接拥住了她。
    其实让姚奇堵楚云梨那回,他本意确实是想要教训聂家,但他非要见过楚云梨,其实就是因为递帖子晏雨兮不见他,他想要让她着急,没想到……她不是不见自己,而是不敢见。
    晏雨兮被心上人拥住,大喜之下,满脸惊讶,“你?”
    秦盛昱的食指放在她唇边,“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对你的心都不变!”
    晏雨兮眼泪汪汪,却是喜悦的。不过又别扭的转过身去,“那是你没有看到我的脸,你走吧!我想要你以后但凡想起我,脑海中便是我最美的模样。”
    “你想要离开我?”秦盛昱从身后抱住她,“你怎么忍心让?”说着,不由分说直接掰过她的肩,扯下她的面纱,对着满是疹子的脸吻了上去。
    楚云梨要是知道这事,大概得感叹:果然是真爱!
    其实两人真正表明心迹的时间和上辈子差不多。
    那日相拥之后,秦盛昱怕她做傻事,丢下知州府中的事情和自己身上的麻烦,就住在庵堂的山下,每日上山陪着她。
    好景不长,和春日一起来临的,还有京城中专门为了去年闻冤鼓一事而来的钦差。
    钦差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去拿了住在城郊山脚下的秦盛昱。
    第335章 小姑子十三
    秦盛昱被衙差请着回城的时候刚好是午后,春日里也就这时候天气好点,楚云梨和徐乐媛两人坐在二楼包间中正喝茶,恰巧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果然是报应!”徐乐媛恨恨道,“这个混账,还读书人呢,我呸!斯文败类,那姚奇也是个蠢的,听了他的居然还真想和聂家扯上关系……好在你机灵,要不然就真的只能嫁进姚家了。”
    最后一句话,语气里满是庆幸。
    底下秦盛昱被衙差带着,似乎察觉到楚云梨的视线,抬眼就看了上来,刚好对上了她的眼神。
    楚云梨浅笑盈盈,端着茶杯一敬。
    秦盛昱眼神骤然冷了下来,阴冷的打量着她,徐乐媛本来也盯着下边,看到他这样的视线,顿时不满,“妹妹,别看他了,他有今日,难道不是他自找的?我们也没有冤枉了他,他那眼神……好像我们故意污蔑他似的,这做没做,他自己心里没数吗?”
    是啊,这谁都知道这道理啊!
    难道只许他做,不许人家计较?
    底下的秦盛昱也不知怎么想的,到得如今,居然恨上了楚云梨。
    为了一己私欲,他找人想要奸污一个未婚姑娘,难道不应该是聂家恨他吗?
    “你哥哥还想请钦差饮宴喝酒,只是来的这位周大人出身贫寒,最是刚正,他出身贫寒,最讨厌官商勾结,所以,你哥哥还没有去请……”徐乐媛低声给她解释。
    刚正不阿好啊,多余的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就是了。
    秦盛昱被接回来的翌日就开堂审问,就在接他回来的当日,钦差大人那边就派人告知聂家,翌日早上需要楚云梨去公堂上。
    一开始,是姚奇跑去自诉,说秦盛昱指使他侮辱聂家姑娘,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杖毙。钦差一来,聂慕楠就以苦主哥哥的身份写了状纸,状告秦盛昱和姚奇欲对自己妹妹行为不轨,算计聂家姑娘和银子。
    公堂之上,由于钦差手握皇上旨意,高居上首。左右两边坐的才是桐城本来的官员。因为要避嫌,秦知州只能旁听,并不能参与审问。
    周大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威严男子,一脸肃穆,边上的师爷把聂家的状纸念了,他问,“聂慕楠状告你指使人侮辱他妹妹,此事你认还是不认?”
    “不认。”秦盛昱是举人,可见官不跪,此时站在公堂上还一派潇洒写意,扫一眼楚云梨,道,“原先我是知道聂家姑娘心悦我的,我每到一个地方,只要行踪暴露,她必然也在。我爹身为桐城父母官,平时得罪人无数,此事……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周大人一拍惊堂木,“是不是栽赃,须得本官来定夺,你既然已经考上举人,难道不知公堂上须问答简洁,不能答非所问?”
    如此反问,当真是一点面子没给,楚云梨心里畅快无比。
    很快就轮到了她。
    周大人果然冷面,并没有因为她是苦主便温和一些,同样冷声问道,“你说当日姚奇带着人拦住你,并且想对你不轨,他是如何说的?又是如何做的?又怎会突然离开反而来衙门自诉?”
    聂慕楠有些担忧,楚云梨则坦然把姚奇的护卫拿刀要砍车夫的事情说了,还有姚奇那番生米煮成熟饭的话,末了道,“他说完便想要对我动手,我拦住了,只说我是愿意的。只是非要他说出谁是幕后主使我才答应……他说完了主使之后,我便不信。秦公子光明磊落,如何会是欺负女子的小人?再说,我们聂家与他无冤无仇,他何必害我?”
    “当时我推说地方简陋,就当我们俩之间的事情已经成了,他找人上门说亲就是,洞房之事以后补上。只要他愿意来衙门把事实说出来,我便心甘情愿与他做妾。他才放了我的。”
    “当时车夫被挟持,就我和我的丫头两个弱女子,答应这个只是权宜之计,但我没想到他真的愿意去衙门说出实情,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敲闻冤鼓,再有……”楚云梨声音低了许多,“我没想到他姑父居然能真的狠心打死他。”
    最后一句,暗指秦知州杀人灭口。她话落,那边秦知州面色肃然,秦盛昱的脸色也不好看。
    惊堂木一响,周大人一脸冷然,“一派胡言!传护卫。”
    乌泱泱进来一行人,正是当时的那十个护卫,让他们说出当时的情形,都大同小异:先是听到姚奇在车厢中惨叫,然后她的丫鬟掀开帘子看到姚奇在地上打滚,听到她问为何秦盛昱会为难她,而姚奇答是因为她欺负了晏雨兮,秦盛昱为心上人报仇。之后帘子落下,就听到姚奇很大声的求饶声,很是痛苦,还有什么解开,再也不敢之类的话。
    “当时你拿什么威胁他了?”周大人沉声问,“姚奇之死,是否与你有关?”
    楚云梨一点没心虚,她的动作要是仵作能验出来,今日也不是这样的情形了。“我一个弱女子,想要保住清白只能和他周旋,并没有威胁他。”
    周大人皱眉,“那他为何要惨叫?”
    无论是公堂中的人还是外面围观的百姓,早前只知道姚奇带着人挟持了聂家姑娘的车夫和丫头欲行不轨之事,可都没听说过姚奇还惨叫了这事,当下疑惑,这会儿都暗暗上下打量着楚云梨。
    楚云梨轻咳一声,声音细细,“这个……姚公子自己喜欢叫,说出来的话我也听不懂……咳咳……还让我找事情质问他。”她抬眼,看向堂中众人,“当时我都吓着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奇怪的人。”
    男人在床上什么样,平时是看不出的。聂慕云一个小姑娘,以为夫妻之间哪怕不如她爹娘那般恩爱,也是如舅舅舅母那般相敬如宾。男女之间行房,她隐约知道一点,但确实不知道还有这种事情。
    上辈子她嫁给姚奇之后,才发现夫妻之间相处还有另外一种方式……她经常被捆起来打,也质问她一些有的没的,这姑娘根本不知道怎么答,所以,经常挨打,遍体鳞伤,严重的时候甚至下不来床。
    姚家人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对于姚奇的妻妾根本不管,只在意她们能不能生下孩子。聂慕云哪怕身为妻子,也并没有得他们多几分关注,最后,甚至被活活打死了。
    她坦荡荡说出这话,公堂中的人都有些不自在,倒是上首的周大人面色不变,“传姚奇的妾室,还有伺候过他的丫鬟和花姐儿。”
    一刻钟后,姚奇的妾室和丫鬟都到了,又等了一刻钟,来了一群花姐儿,乌泱泱挤了满堂。没想到姚齐回家不久,就招惹了这许多女人。
    聂慕楠脸色很不好看,心里恨不得把秦盛昱活撕了,尤其方才楚云梨口中的求饶之事,简直不能忍!
    问完了,都说姚奇确实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把女人捆起来打确实是有过的,床上还喜欢有人对他求饶。
    虽然不知道到了这里怎么反过来了,但他确实有这癖好,也实在找不出楚云梨伤害他的证据,只得先放下。
    最后又找来了姚奇身边的然后和秦盛昱身边的人来问,各有各的说法,事情僵持住了。
    姚奇确实想要伤害聂慕云,但是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秦盛昱指使。
    楚云梨突然想起一个人,道,“大人容禀,当日天气太冷,我本来没打算出门,是吴家姑娘上门相邀。我之所以会怀疑秦公子,是因为当日吴姑娘说是逛街,但其实哪儿也没去,直接把我带到了他面前,与其说吴姑娘要见我,不如说是秦公子想要见我。”
    提到了吴兰伊,周大人又让人去她,一副非要查个底朝天的架势。
    秦盛昱深深看她一眼,楚云梨假作不知。
    吴兰伊来时,吓得面色发白,和镇定的楚云梨比起来,她这样似乎才是正常小姑娘上公堂的反应。
    周大人一拍惊堂木,吴兰伊吓得直接扑跪在地上,眼泪都出来了,“我没有做什么,只是带聂姑娘出门逛街而已。”
    边上的众人都有些不忍,周大人却面色不变,“为何你要把她带到秦盛昱面前?”
    吴兰伊看了一下秦盛昱,迟疑道,“是偶遇……”
    “并不是偶遇。”楚云梨出声反驳,“当时茶楼的伙计可以作证,是她拉着我直奔茶楼包间,要是事前不知,为何她会知道里面是秦公子?再有,秦公子才名在外,平时颇为清高,她又是如何知道,秦公子一定会见我们的?”
    也只能证明吴兰伊故意带她出来见秦盛昱,并不能证明姚奇之事与他有关。
    事情再次僵住,聂慕楠上前,道,“早前我妹妹从马车上摔下来,腿骨断了,当时我请的是桐城是接骨最厉害的李大夫,并许下重酬,让他帮我妹妹接骨。后来我妹妹的腿痊愈,李大夫当时表情不对,后来我才从妹妹那里得知,原来腿骨没接对,是她自己私下里找了大夫重新接的。我再三逼问,李大夫最后只留下一个“秦”字,之后举家搬离了桐城。”
    “当时我便疑惑,我聂家与知州府从未结过仇怨,何以秦家会害家妹,一直暗地里让人打听,才发现原来当初我爹娘的死,似乎也和秦公子有关。”
    最后一句话落,公堂内外一片哗然,当初聂家夫妻惨死,原来里面也有秦盛昱的手笔?
    当时他才……十六岁啊!
    “我实在不知何时与秦家结下了这杀身大仇,直到前两天,我得知秦公子住在庵堂的山脚下,每日还上山陪着晏姑娘,我才恍然,一切的缘由,皆是因为我那门不合适的亲事而起!”
    “我爹娘会死,是因为有人不想要我成亲!”
    “我妹妹的腿骨也因为他,差点不能痊愈。”聂慕楠眼圈通红,“当下女子存世本就艰难,若是妹妹跛了,我如何与爹娘交代?更何况,他们也是枉死,这一切,皆是因为他秦盛昱觊觎我未婚妻!想要我们晚一点成亲!”
    “现在我只庆幸,我没有强迫晏姑娘圆房,要不然,不知道我会不会也和我爹娘一样做了枉死鬼?我要是死了,留下我妹妹一个人,还是晏姑娘不喜欢的人,我不知道到时候我妹妹能不能善终?”
    说到这里,他眼圈已然通红,还有些哽咽,深呼吸几口气,继续道,“当初我与晏雨兮和离,许多人都说我无情无义,伤害一个痴等我三年的女子。到得如今,再次想起当初,我不知道那三年她等的事我,还是别人!”
    第336章 小姑子十四
    虽然众人今日没看到晏雨兮,但却都知道,她要等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未婚夫,要不然,何以足足等了三年,却成亲三个月后还不答应圆房?
    看着堂上一派风流的男人,众人眼中再没有原来的艳羡,盯上人家未婚妻,不想让人家成亲,就害死人家长辈,让其守孝拖延的婚事的人,竟然真的存在。
    这人也太执着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世上的女人,真正美的,也不是只有晏雨兮一个,何以就这样放不开?
    聂慕楠语气沉沉,带着悲痛,“好在我聂家没有其他长辈,要不然,秦公子再次动手,岂不是又是三年孝?”
    公堂外众人议论纷纷,公堂内气氛凝滞,众人面面相觑过后,都看向了秦盛昱,还有人看向面色难看却尽力自然的秦知州。
    太狠了!
    “我没有做!”秦盛昱语气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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