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息之间,周柔兰想了许多,擦干了泪,认真道:“既然你这般看不上我,那我们就分开吧。”
    胡启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想到要和这个女人分开,他又有些舍不得。可他也实在不能原谅她惹来了高家这样大的仇家。心里纠结难言,冷声道:“你把我害得这么惨,现在想要走,门都没有!”
    一句话落,他摔门而去。
    留下周柔兰在屋中痛哭失声。
    任她哭得再大声再悲戚,那个男人也没回头。
    ……
    胡家夜里被抢的事,翌日一大早就传遍了镇上。
    倒不是胡家透露,而是镇口处有人亲眼所见胡家的牛被人牵走。看到四五个壮汉,那人没敢喊。只是第二日天蒙蒙亮就跑来问胡家是不是卖牛了。
    其实也是好心侧面的提醒。
    李氏这才知道,昨晚上不止儿子儿媳打架,在那之前家中还招了贼。不只是周柔兰的私房没了,家中的牛都被人牵走了。
    想要找儿子问,家中找了一圈。除了床上默默流泪的周柔兰,就没看到儿子的人。
    “启励呢?”
    周柔兰背对着她,抽泣道:“走了。”
    李氏有些无语:“我知道走了,我问你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想到负气而去的胡启励,周柔兰悲从中来,眼泪落得更凶。
    听到她哭得呜呜的,李氏本就不喜欢她,愈发烦躁:“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们居然不来叫我?这也就算了,他大半夜出去,你就不知道拦着?就算拦不住,你好歹告诉我一声啊。长个嘴就是留着哭的吗?”
    周柔兰不吭声,还是呜呜的哭。
    李氏真想上去打她一顿,可儿子的安危要紧。急忙忙去街上打听。
    牛车已经没了,大半夜的他去不了府城。应该就在镇上。
    家中丢了这么多财物,他们完全可以报官嘛。这会儿李氏只想找到儿子,然后去城中报官,让衙门帮着追回财物。
    胡启励确实在镇上,昨晚上他跑出来没地方可去,看到镇上的酒楼还亮着光,便进去要了一碟花生米和一壶酒,喝到了现在。
    李氏找到他时,看到他正趴在桌上睡觉。边上的掌柜正打算吩咐人去胡家叫人。
    李氏自己是搬不动儿子的,在边上请了两个人,正准备抬人,就看到儿子身上到处是伤。她面色大变,这才恍然,应该是昨夜那些歹人打的。
    她当即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上前就去揪儿子:“你是不是傻?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说报官,反而跑到这里喝得烂醉如泥,你怎么还是不懂事?”
    胡启励倒是想喝醉,可他囊中羞涩,怕付不出酒钱来,又累又困就睡着了。睡梦中他化身高手,将昨天抢他的那五人打的嗷嗷求饶。
    熟睡中被揪醒,只觉得耳朵一阵疼痛。下意识就推了一把。
    李氏毫无防备,一下子被推得摔倒在地上。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母子二人出了酒楼,李氏急忙忙道:“那么多银子和财物,咱们得追回来。你赶紧报官去啊!昨晚上那些人,你看清楚他们的脸了吗?”
    胡启励有些意兴阑珊,摆摆手道:“那是高家派来的人。报官有什么用?”
    李氏讶然,这才想起昨夜夫妻二人吵闹,大抵就是因为此。嘴上却道:“高家又如何?难道能一手遮天吗?这天底下总还是讲王法的,你试都没试,怎么知道告不动?”
    这么一劝,胡启励怨愤的脑子冷静下来,觉得此话有理。于是,李氏去借了本家兄弟的牛车,母子二人去了一趟府城。
    这边楚云梨母子三人没出门,厨娘去街上买菜回来,试探着说了胡家昨夜发生的事。
    兄妹二人面面相觑。
    胡青霖惊讶:“挨打了?”
    胡青荷正在理线,动作微微一顿,又继续理线。
    厨娘试探着道:“听说昨晚上他们夫妻打架,还骂周家那女人是灾星,说倒霉事都是她带来的……”
    楚云梨心里了然。应该是那些劫匪在动作间暴露了他们是高家派来的事。胡启励这是怨上了周柔兰了。
    她饶有兴致:“打架了?”
    厨娘拿了盆子在院子里剥菜,颔首道:“外面人都说打架了。周家那女人脸上挨了两巴掌,今日一早就回娘家了。”
    楚云梨嘴角微微勾起:“不是真爱么?怎么还打架呢?”
    厨娘知道主家和胡家的关系,不好多说。她会说胡家的事,也是猜到母子三人有兴趣。
    午后,胡家母子带着几个衙差一起回来,把他们家里里里外外搜寻一圈后才离开,衙差临走前道:“已经记下了,如果有了消息,会告知你们的。”
    李氏大喜,连声道谢。
    胡启励也有些雀跃,跟着母亲一起亲自把人送走。
    周柔兰靠在门框上,冷眼看着。
    胡启励回头看到她冷淡的神情,不满道:“我出力费神,银子追回来之后,分一半给我。”
    两人撕破了脸,周柔兰本身也不是温柔贤淑的人,现在也不装了,嗤笑一声:“衙门命案都查不过来。每天都有这样的案子记录在案,人家只是场面话。你们反倒当真了,除非那几人再去抢,要不然,早晚变成悬案。”
    她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道:“你也说了,那些人是听了高家的吩咐。人家根本也不是劫匪,这会儿人都不知跑去哪儿了,拿了高家的谢银,这辈子都能过得滋润,怎么可能再动手?”
    反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银子追不回了。
    胡启励越听越气,这女人不帮忙就算了,还站在一旁说风凉话……当即上前,一把把人揪回了后院。
    周柔兰任由他揪,顺着他的力道往里走,尽量让自己没那么难受。
    进了院子后,胡启励一脸冷然,质问:“你看谁的笑话呢?冷言冷语什么意思?银子找不回来,你能有什么好处?”
    周柔兰昨夜哭得太多,今日已经不再哭了。
    胡启励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发泄,因为他是相信了刚才周柔兰的那番话的:“银子没了,铺子开不起来。以后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孩子?
    周柔兰手放在肚子上,她确实想要孩子,但那是她日子优渥的情形下。现在她身无分文,孩子生下来也是受罪。
    她低垂了眉眼,没有回答。
    胡启励发疯一般吼了半天,又窜出去喝酒了。
    周柔兰回了房,没多久又出了门回了周家。然后,周母就去了医馆。
    傍晚的时候,胡启励喝得醉醺醺回来,却发现周柔兰不在,四处一问,得知她回了娘家。
    如果说之前的胡启励对自己还有几分信心的话,现在被高家压制住的他就有些自卑,对待周柔兰的感情复杂得很,每每看到她就觉得厌恶,可又想留她在身边。譬如这会儿看不到人,他下意识就去周家找。
    周母看到女婿有些心虚,毕竟落胎这种事没有告知孩子父亲,怎么都是周家理亏。
    周家的厢房中,周柔兰面色惨白靠坐在床上。
    胡启励有些醉,进门就道:“天都黑了,你怎么还不回家?跟人挤在一起睡着舒服吗?”
    周柔兰一脸虚弱:“孩子没了。”
    胡启励:“……”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惊声问:“你说什么?”
    周柔兰再次道:“孩子生下来也是受罪。所以,没了。”
    胡启励几步奔到床前,恨声问:“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没就没了?”
    周柔兰低垂着眉眼:“你别问。反正没了,我们俩之间已经写了和离书,等养好伤之后,我会去府城。实话跟你说,我过不了洗衣做饭缝缝补补的日子,在府城十年,我已经被养娇了……”
    她还要离开!
    胡启励瞪大了眼,这女人把他害成这样,现在居然要离开?
    那他抛妻弃子,为了与她相守丢掉近百两银,为了她得罪高家……林林总总这些事,又算什么?
    做出这些事的他,在外人眼中,肯定是个蠢货吧?
    事到如今,胡启励什么都没有了。要是这个女人再离开他,他的前半生都是失败的。
    “不!”胡启励缓缓靠近:“你把我害成这样后想跑,门都没有!你这辈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他喜欢动手,周柔兰提着心,解释道:“我并不是一个好妻子。等我走了,你再娶一个贤惠的,能孝敬你娘能照顾你的。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我很感激,这辈子我都不会忘。可是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日子,咱们终究是有缘无分。或者说,我从高家出来,就不应该回镇,不应该来打扰你。”
    到了现在,周柔兰是真的后悔了的。
    今日她躺在床上等着孩子下来时,想了许多。其实在她喝落胎药之前,她就已经想好了以后的日子。
    如果留在胡家,节衣缩食肯定能过日子。可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凭她的容貌,回到府城肯定能寻求一条出路。
    实在是她在镇上的名声难听无比。之前她有银子,外人议论起她来,还会多几分顾忌。现在胡家一无所有,连铺子都开不起来,她若是再留下,一辈子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她当初拿着大笔银子回镇,想过的可不是这样的日子。之前她已经错得离谱,不能一错再错。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胡启励听到她的解释,更加生气:“不应该打扰你也打扰了。我为了你家破人亡,现在你想抽身离开,哪有这么好的事?”
    周柔兰咬了咬牙:“以后我会补偿你的。”
    “我不信。”对于她如今的话,胡启励是一个字都不信。
    二人争执不休,吵吵闹闹。
    院子里,周家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当下的人很忌讳外人在自家吵架和哭闹,认为自家会被别人的眼泪给带得越来越倒霉。
    而这会儿,周柔兰和胡启励这件又吵又闹又哭,周家妯娌几人不愿意,跟周母提议:“妹妹,这样也不是办法。一日夫妻百日恩,想要分开得好好商量,怎么能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了呢?这里面还有长辈的事,也得说清楚。要不然,以后麻烦多着。”
    周母觉得有理,再有,二人在屋中吵吵闹闹,也吓着了孩子。
    于是,上前道:“你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或者说不过了,都得好好商量一番。我们家人多,去胡家说吧。”
    胡家安静。
    李氏今日也想了许多。儿子如今这样,想要再娶,比没被抢之前还要艰难。
    但儿子还年轻,才刚三十岁的人,不娶妻不现实。最好呢,是不让周柔兰离开。
    周柔兰要走,母子二人不让她走,说胡家因为她损失太多,想走可以,先把这段时日损失的银钱算一下。
    周柔兰哪里拿得出来?
    于周母来说,她虽然听了女儿的话给她买了落胎药落了孩子,可也不想女儿在去城里与人为妾。一开始她还帮着女儿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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