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程度上来说,刘姨娘真相了。
    刘姨娘低下头,恨不能将自己缩进地缝里去,只暗自希望张夫人不要太蠢。
    张夫人确实不蠢,她叹息道:“当初我知道了逼嫁之事后便严查手底下的人,发现了管事悄悄跑去柳城的事,急忙将人抓了回来,询问之下知道了一些内情。后来红玉回去,我二人闲聊时大概被她身边的丫鬟听到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秦夫人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而是看向了张红玉。她意思很明白,今日一定要张红玉说实话。
    张红玉如果不说,那就休出去。
    她这态度很明显,张红玉又不瞎,当然看得出来。她揪着帕子,心里挺纠结的。
    “红玉,你可要想好了再说。”秦夫人一字一句道:“这可关乎你下半生。”
    张红玉上次听了刘姨娘那番话,心里就已经对母亲起了疑心,再说这女子嫁人之后,回娘家那就是客。一生荣辱与富贵皆系于夫君身上……如果被休回去,她不可能嫁得比现在还好。
    与其去拼那些未知,还不如抓紧自己所拥有的,张红玉一咬牙,很快有了决断:“当初逼嫁……我有听母亲跟管事商量。那时候……”她看向了林端玉:“我刚和夫君认识,并没有对他有多余的心思。还是后来母亲一再劝说,告诉我嫁进来会有的种种好处,我才对夫君有了几分期许。当然,母亲对我的心意是真的,帮我选的夫君也是真的好,只是……她这手段不太高明。”
    “其实我心里也不安过,毕竟那时的大嫂是无辜的。可母亲觉得他们做了七年未婚夫妻,人一辈子没几个七年,觉得二人会互相牵挂,这才做下了糊涂事。”
    张夫人气得七窍生烟:“你胡说。”
    “我没有。”张红玉已经做出了选择,便不再迟疑,道:“那个尤婆子没有孩子,但有一个远房侄女佩仪,二人亲如母女。她死了的那天,你刚把佩仪送到大哥的房中。我还私底下找佩仪打听过,你承诺让她生一个大哥的孩子。如此一来,她就彻底脱了奴婢的皮,变成了主子!”
    张夫人面色格外难看:“你倒是知道得多。”
    此时她已经不再否认。
    因为佩仪和尤婆子的关系虽然隐秘,但并非无人知晓。而她儿子的房中确实在那天多了一个丫头。并且,那叫佩仪的丫头已经有了身孕,全部都能对得上,她根本就解释不清。本来她没想留这么大的把柄,想着等佩仪月份大点后一尸两命,至此再无人知晓真相。
    可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么!
    她没有见过田兰芝,只以为田兰芝是运气好被秦府看上,走了狗屎运而而已。
    正因为她的小瞧,才会想出让夏长平跑出来污蔑她名声的事。不过,这件事她做得隐秘,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插手,只不过是撩拨了几句,从头到尾,都是张红玉干的。
    因此,她今日才敢坦荡荡上门。
    当然,如果知道秦府要翻旧账,她说什么也不会来。
    张红玉低着头:“母亲,女儿知道您是真为了女儿好,以前我并未怀疑过您对我的情分。”
    张夫人满脸嘲讽:“若是没怀疑,又怎么会想着去问佩仪?”
    张红玉一脸恍惚,半晌才道:“大概……我潜意识里还是很难相信你会真的把我当亲生女儿一般吧?”
    秦大人得知了这样的真相,心情不甚美妙。没耐心听母女俩掰扯她二人的情谊,不耐烦道:“张大人,你有何话说?”
    张大人叹口气:“秦大人,我是真的不知内情。”
    秦大人也不知道信了没有,道:“这件事情,因为两个管事的死,人证已然不够。那就不用麻烦姚大人,你给我,还有给我儿媳一个交代就行。”
    张夫人眼泪唰就下来了:“大人,我这也是想让红玉嫁一个好人家。”
    张大人看着她,面色复杂:“既然从头到尾都是你的算计,那你就该知道,端玉之前就已经有了定亲的人选,你为何还要让红玉缠上去?我张家的女儿是不如尚书府尊贵,但也多的是人求娶,你这真是为她好吗?你敢说自己没有一点私心?”
    说真的,当着外人的面,他万分不想和夫人掰扯这些。实在是听不下去张夫人的辩解,简直忍无可忍。
    张夫人微讶,记忆中的男人是不会在乎家里的这些小事的,可现在看来,他分明门清。
    张红玉出嫁的时候,这男人只念叨女儿败坏名声,从来都没有责备她,甚至也没有在别的地方阴阳怪气。张夫人还以为他不知道呢。
    “你们走吧,回头给我交代也行。”秦大人不耐地摆摆手。
    他还有家事要处理呢。
    张家夫妻的离开,让张红玉松了一口气。没让双亲带走她,应该是没有休她的意思。她当然也知道留下来讨不了好,那边夫君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对了……可嫁都嫁了,她已经没有退路可走。夫妻嘛,往后还有几十年的相处,哪怕夫君是一块石头,她也能早晚给它捂热喽。
    张红玉放松,刘姨娘一颗心却提了起来。
    秦大人瞪着她:“你可有话说?”
    刘姨娘起身,到堂中冲着他福身:“老爷,妾身真的不知。”她抬手就发誓:“如果妾身有插手逼嫁的事,一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只庆幸方才张夫人没有牵扯出她来。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就见门口又来了人,是张大人身边的随从。
    随从也不进来,只站在门口低着头道:“秦大人,我家夫人说,最开始提议逼嫁之事的是您府上的刘姨娘,据说您当时看端玉公子和未婚妻已经定亲七年,有些想结这门亲,哪怕婚事没成,姨娘也怕您旧事重提,这才跟我家夫人商量逼嫁之事。然后……刘姨娘的那位管事,是我家夫人派人收买的。这也是刘姨娘的意思,她不想暴露自己太多。是我家夫人太想要结这门亲,这才答应了下来。”
    话落,他行了一礼,很快退了下去。
    此言一出,堂中一片安静。
    刘姨娘正在发誓的手还抬着呢,听完了管事的话,此时一脸的尴尬。对上大人的目光,她急忙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秦大人冷冷看着她:“你想怎么不得好死?”
    刘姨娘被吓得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大人……张夫人胡说的,您不能听她一面之词,妾身是真的不知道。”
    林端玉看到母亲如此低声下气,心里明白,如果刘姨娘此次不得脱身,他也会受些影响。心下一叹,也上前跪下:“父亲,就算我姨娘做错了,那也是为了我。如果您要责罚她,那就先责罚儿子吧。”
    楚云梨满脸讽刺:“你倒是个孝子。我只问你,你是何时知道真相的?”
    林端玉看了她一眼:“最近才知道的。”
    楚云梨并不放过他:“最近是多近?”
    林端玉:“……”
    第1860章 被逼嫁的姑娘二十四
    林端玉还没有开口,刘姨娘已经道:“就是前些日子才知道的,也是我告诉他的。他之前并不知道我做的那些事。”
    她都这么说了,林端玉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楚云梨沉默下来。
    秦大人皱着眉,一脸严肃的看着林端玉:“端玉,男儿存世,该有所担当。你自己没长嘴吗?”
    林端玉吓得手指蜷缩了一下。
    刘姨娘一把拉住他的手,不知不觉间泪水已落了满脸。满眼的哀求。
    林端玉看着这样的生母,叹了口气:“确实是姨娘才告诉我的。”
    刘姨娘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大人,您不要听张夫人的一面之词,她那是污蔑,她就是想让我们一家不得安生,您要是信了,那就中了她的计了。”
    张红玉此时缩在角落,并不敢冒头。
    秦大人看着这几个人,只觉得糟心得很,他看向林端玉,不耐烦道:“你已经娶妻,算是个大人。有些事情你要自己学着处理,不要什么都指着我。下去!”
    林端玉在他的目光中只觉得度日如年,听到最后一句,如蒙大赦,一拉张红玉,又伸手去扶了刘姨娘,飞快退了下去。
    几人到了门口时,秦大人再次出声:“你回去之后得反省,是你的妻子做错了事,你得给你大哥一个交代。”
    林端玉顿住脚步,在婆媳俩煞白的脸色中,答应了下来。
    秦大人没有多言,很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秦夫人很是不满,不过,她从来都不在孩子面前抱怨他们的父亲,只恨恨拍了拍桌子,再次落在小夫妻俩身上的目光就变得格外温和。
    “兰芝,今日的事使你受了委屈。稍后端玉那边的处置你要是不满意,就直接来跟我说。”
    楚云梨笑着答应下来,又道了谢。
    秦夫人又看向儿子:“你不要太费神,为了那些人不值得,养好身体要紧。你媳妇受欺负的事,有我呢。”
    秦丰安哭笑不得,好像所有人都当他是生鸡蛋似的护着。
    两人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洗漱过后,楚云梨刚刚擦好头发,就听到有管事前来禀告说林端玉夫妻二人到了。
    “请进来吧!”
    就算没有秦夫人那番话,楚云梨也打算为自己讨个公道,就得偶尔露一下爪子,真见了血,他们才不敢随便伸手。
    走进来的夫妻俩和往日不同,张红玉背了一根荆棘,进门后直接跪下。
    “是我对不住嫂嫂,今日上门,就是来领罚的。”
    竟然是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
    看着她这样,楚云梨似笑非笑:“林端玉,你是觉得我下不了手吗?”
    林端玉一脸肃然:“先前我在乡下长大,没有碰上过这种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让她主动来认罪最好。至于罚不罚,或是怎么罚,都由你自己看着办。”
    楚云梨缓步上前走到张红玉面前,垂眸问:“你不后悔?”
    张红玉有些后悔,但事已至此,她已然没了退路。背着荆棘前来是刘姨娘母子的意思,她已经没了娘家,只能听他们的话。当即低下头来:“嫂嫂,我只后悔自己做错了事。”
    楚云梨笑容温柔,伸手取下她身上长长的荆棘:“这玩意放在背上,不好背吧?”
    看她态度温和,张红玉生出了几分侥幸:“有些扎人,我感觉背上应该都流了血。”
    对于这些从小养尊处优的官家女来说,出血就已经是很严重的伤了。在张红玉看来,如果田兰芝没打算教训她的话,她这已经算是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楚云梨比划了一下,拿了块帕子包着荆棘一头:“平白被人污蔑名声,今日若不是我机灵,这秦府的大少夫人我怕是做不下去了的。当初那道长可说,我和夫君八字相合,如果我做不了这大少夫人,已经嫁过人的女子算是毁了一生,夫君这条命大概也会交代。弟妹,你一出手就是两条人命。这般狠辣,着实吓人得很。”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既然你这般有诚意……”楚云梨尾音拖长,手中荆棘高高扬起:“我又怎好辜负?”
    “负”字话音落下,荆棘也已经落下。
    楚云梨用了些巧劲,荆棘落在张红玉背上后,刮破了绸缎所作的衣衫,还在身上拉出了血道道。
    张红玉惨叫一声,控制不住的在地上打滚,看向楚云梨的目光中满是惊惧。
    楚云梨饶有兴致地把玩着荆棘:“你怕我?”她一步步靠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痛得发抖的人:“当时夏长平说那些话的时候我也很害怕,这最怕夫君信了他的鬼话。就算夫君不信,若是父亲母亲信了,我也完了。弟妹,这些可都是拜你所赐。”
    话音落下,荆棘再次落下。
    张红玉再次惨叫出声,又滚了几圈,恨不能离楚云梨越远越好。
    “我错了……”
    楚云梨拔着荆棘上的刺:“知错了?”
    张红玉忙不迭点头,颤着声音道:“嫂嫂,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饶?”楚云梨冷笑一声:“我和你无怨无仇,你只是因为嫉妒就对我下手。我不打你也行,回头我也找个男人在外头宣扬你的名声,如何?”
    张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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