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宴!肖远!
    终于挨到星期五下午最后一节课,爱打篮球的几个男生整装待发。
    肖远写完最后一个字,句号挂在走之旁末尾的线上。
    他起身离开座位的第一秒,篮球就朝他砸过来。
    肖远接住后,同样往地上拍两下,问:写好了么?
    奋笔疾书的许宴头都不抬,遨游在物理解答中:等会。
    肖远单手托球,在旁边弯下身子,看他的测验卷:哪题?
    许宴说:这题解出来了,还有两题,我做完再去。
    剩下的两道题,有一题很难,肖远手指摁在那题的下半句,想提醒一下:这里
    话刚出口,就被许宴捂住嘴:我自己先试试,你不要讲!
    他手机握着一杆黑心0.38的笔,捂过去的同时,笔尖从肖远校服的蓝色衣领自前往后擦过去,在白皙的脖子上画下了由浅至深的一笔。
    啊。
    许宴头皮一麻,丢下笔站起来。
    由于动作过大,凳子往后倒,撞上路过准备出去的何展小腿。
    何展停在那,面无表情剜了眼凳子主人的后脑勺,弯腰扶起凳子,故意将凳子靠上后边的墙壁。
    再朝那两人看去,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地眯了一下眼睛。
    肖远被按在座位上,身体端正,半边脖子都在少年骨节分明的大手中,微凉的耳垂藏在拇指下。
    他头往旁边歪了些,方便少年查看有些火辣辣的那处。
    没事吧?前面王猛问。
    班里同学走得差不多了,剩几个纷纷关心询问。
    肖远冲他们安慰笑笑:没事,有事我就不在这了。
    许宴感觉他说话时声带在自己的掌下震颤,有些后怕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肖远低声:知道。
    这好像许宴拇指毫无意识来回抚摸他耳垂,肿了。
    有指尖沿着被笔尖划的那一道肿伤慢慢描摹,肖远感觉心底仿佛被少年拿着一片羽毛撩过一样。
    他嗓音不自觉轻下来:是么,难怪有些火辣辣的。
    这个要么?王猛终于找到书包里的湿巾纸了。
    许宴手掌短暂地离开他脖子,抽了张湿巾纸立马揽回来:你头歪点,我给你这块擦擦。
    肖远照做,瞥见教室后排站着个人,想到刚刚一眼扫过扶凳子的举动,偏头说道:谢谢。
    何展倏尔回神,极快的速度控制好面部表情:不客气。
    肖远感觉脖子那凉凉的,许宴嘴里吹风过来时很痒。
    他自我转移注意力,问何展:你会打篮球么?
    会一点。何展说。
    这样,你和王猛先去。肖远示意手里的篮球,我们就来。
    像怕他反悔似的,何展立刻将篮球拿过来,手指碰到他的手背,何展心跳加快,走到教室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他们。
    少年弯下的半个身子挡住肖远,不知说了什么,肖远很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许宴:我不是谋杀你。
    肖远:知道。
    许宴松了口气。
    肖远又说:像这样的可以多来两下。
    许宴:??
    天气预报:明天有暴风雨。
    31、被发现
    许宴回头看教室后门,确定那人和王猛走了,这才换了张湿纸巾,重复刚刚揽脖的举动。
    他很奇怪。
    肖远:谁?
    你说呢许宴瞥一眼后排,我同桌呗。
    肖远:哪里奇怪?
    奇怪的地方太多了,让许宴说的话,一时不能完全说清楚。
    比如上课时,那人会全程盯着黑板,根本不看书。
    比如下课时,那人会起身活动筋骨,撕纸屑在手里玩,教室后面明明有垃圾桶,那人却只去前面丢。
    再比如他和肖远上厕所,每次都能撞上和那人前后脚同行。
    单单这些说明不了什么,偏偏几件事撞一块,怎么想怎么奇怪。
    你是不是和他认识?许宴松开他脖子。
    没印象。肖远摸摸伤。
    诶,先别摸。许宴低头朝那处吹两下,你们家前线最近有什么顾客纠纷么?
    不太清楚。肖远感觉脖颈被吹热了,问这个做什么?
    许宴直起腰,收拾湿巾纸丢垃圾桶:你最近注意点,不要单独进出,我观察他一段时间再说。
    让我跟着你的意思?肖远扫了一眼他课桌,不写了?
    写啥呀。许宴夸张说,我魂都被你吓上天了。
    肖远朝前门走,嗓音里添了丝笑意:这不是没事么。
    许宴朝后门走:幸好没事,我真怕这辈子还没画上鞋子,就得蹲劳改踩缝纫机去。
    教室前后门都关上了,两人并肩朝操场去。
    由于高三年级课程调整过,高二时期能和他们一块儿打篮球的班级不在了。全班硬抠才抠出来六个人,其中就有何展这么个半吊子。
    当然比之前好,之前五个人玩2v2「做梦」。做梦就是轮空的意思,五个人中有一个人轮空,等到下一轮,就和进分最少的人替换上场。
    现在可以玩3v3自由投篮。
    许宴,肖远,何展。
    前俩极有默契的人配合很好,要不要第三个队友都无所谓,虽然是在总分数比对方落后的情况下。
    许宴进了一球,习惯和肖远击个掌,后退拉开阵型时,不小心撞到后侧方的半吊子。
    说半吊子抬举了,这厮其实只会运球跑,投篮没中过,跑到哪犯规到哪,大家都视而不见不和他计较,反正不是正规篮球赛,打着玩而已。
    许宴一心在想,等等怎么配合,让肖远拿下一球,心不在焉就没说对不起,扯了衣摆擦擦汗。
    你踩到我鞋了。何展不太高兴的话音砸过来。
    言外之意:你没跟我道歉。
    许宴喘着气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鞋面上,边缘的确是脏了。
    他弓下身,扎开马步看球,说:不好意思。
    何展马步扎他旁边,冷不丁砸来一句:学校禁止早恋吧。
    不远处的肖远和程文宇好像在商量着什么规则,暂时不开球。
    许宴抽空答:好像是。
    何展:不是好像,就是。
    许宴奇怪地看了他第二眼,没说话。
    你和肖远何展问,你们俩什么关系?
    同学。许宴说。
    你把肖远当同学,他把你当同学么?何展微笑,谈恋爱的同学吧。
    像为了给何展这个问题交相呼应一样,许宴眼前竟莫名其妙滚过那对舅甥的微信聊天内容。
    试着。「答应」「交往」这些词语填满了他的脑袋。
    许宴忽然想到,似乎已经被自己遗忘了很长时间的电梯吻。
    那个男人唇上的温度微凉,强势闯进的舌尖勾勒着红酒味。
    举止很霸道,舌却很温柔。
    有些片段记不太清了。
    他脑海里出现一幅画面男人在亲吻后环住他的腰,脸埋进他颈窝,懊悔又温柔地唤他:许宴,许宴,你的心是石头做的?
    奇怪的是明明在哀怨,用的语气却是懊悔。
    许宴?
    许宴!!
    不知谁喊了两嗓子,拉回许宴的思绪。
    他下意识望向围观席,前排的几个女生指着他身后的半空尖叫。
    许宴转回头时,半空中橘红色的篮球,迎面砸过来,他挡不及,避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砸来的力道不重,但因他神游天外,根本毫无防备,身体顺着冲劲直接朝地上跌坐了去。
    许宴眼眶发酸,捂住巨痛的鼻子,温热的鼻血从指缝滴下来。
    纸!
    他听见前桌的声音响在头顶。
    肖远暴力拆了整包纸巾,胡乱叠在一块儿,握住少年手腕:许宴,换这个止止血。
    许宴在想,重生回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围绕在这位未来上司身边,为了不确定的因果重生关系,想要改变亲人的命运。
    时而忍耐,时而无法忍耐。
    看似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待遇,可不得不承认,在这个过程中,他本人受到的快乐是大于不快乐的。
    但并不代表,你要和这个给予你快乐的人,发生同学及朋友关系之外的改变。
    给我点反应啊许宴?
    肖远很担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砸懵了吗。
    同学们都围过来了。
    体育老师也过来了,他本就是个粗嗓门,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
    许宴一个字听不进去。
    不止老师,还有焦急、关切着自己的未来上司。
    许宴生出逃离这里的想法,倏地挥开眼前递纸的手,爬了起来。
    少年手上红色的血刺得肖远一阵眼疼,再次递上纸:许宴。
    许宴垂着眼:我自己处理,帮我请个假。
    说完绕过男生,头也不回地离开操场。
    肖远自然不放心他一个人,抓起草坪地上两件外套,和体育老师说了声,匆匆追上去。
    老师非常纳闷:他平常不是灵活的很吗?谁来告诉我怎么回事?你们几个在这里打架了?
    程文宇挠挠头说:他好像在发呆,我们没发现他在发呆,发现他发呆的时候已经晚了。
    老师险些被绕晕:你们自由活动,都给我注意安全。我看看许宴去,可别把鼻梁骨砸坏了。
    大家后怕地散开些许。
    同打篮球的男生过来,撞了下程文宇肩膀,压着嗓子懵逼道:什么情况啊,那球何展明明能接,却跟木头样的杵着!
    嘘。程文宇因为感冒,浓重的鼻音还在,别说了。
    自来水哗啦啦流着,许宴捧冷水洗了几分钟,总算止住血,甫一抬眼,和镜子里的男生对上视线。
    肖远正要说话,少年却垂下眼,和操场上一样,似乎在刻意躲避。
    他唯有咽下措辞,固执地递上纸巾,说:我跟班主任请过假了,陪你去医院。
    许宴越过他:不用。
    诶,许宴你这人!肖远反手拉住他胳膊,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干什么?
    许宴转过身,拿了他肩上的书包,他臂弯的外套,他手里的纸巾,依旧不看他的眼睛,说话冷漠得仿佛回到关系刚磨合那会儿:谢了,不用管我了,忙你的吧。
    肖远拧起眉,勾了勾包带,追上去:你去医院么?
    许宴:跟你没关系。
    肖远:你在跟我置气吗?
    许宴:想多了。
    纸巾很厚,足够擦干少年脸上和头发上的水。路过垃圾桶,他把纸巾胡乱塞进去。
    教学楼那边传来放学铃声响,校喇叭唱起一首流行歌。
    校门卫打开门的第一时间,那两人一个面瘫脸,一个严肃脸,一前一后走出校门。
    步伐一致。
    马路上车辆喧嚣。
    肖远在喧嚣中说:鼻子被砸流血,一般都会造成软骨质挫伤,去医院拍个片吧。
    许宴:要去你自己去。
    肖远:受伤的是我吗?我去医院查个鬼啊!
    许宴嗤笑了声:脖子不是伤了么。
    肖远忽然想到少年帮他擦脖子时的温柔,态度温和下来:我不知道你在发呆,球是我丢给你的,我就要负起责任。你跟我去医院。
    许宴:我不去。
    肖远扯住他胳膊停下:跟我置气重要,还是鼻子重要?你生气你砸回来不就完了。
    许宴嘴角勾起一抹笑,透着两分轻蔑的意味:你这身子骨呵,经得住我砸么?
    这份轻蔑,无疑是在肖远心里某处熟稔地划下一刀。
    他撇过脸:你别这样,这招对我不实用了。
    哦。许宴朝他走近半步,在他耳边说,我弄伤你脖子,你砸伤我鼻子,正好一笔勾销。
    说着,缓缓语速,你的心思,同样对我不实用。
    肖远心里忽然咯噔:你在说什么?
    许宴却不答,往后退退,手在男生单薄的肩上拍了拍,像一种警告,更像划分彼此界限的最后宣告。
    深藏着不为人知的情感突然被对方发现,将毫无防备的主人公打了个措手不及。
    对方不直言却冷硬的拒绝,更是在他被打的地方无情踩上两脚。
    这对初次面对陌生情感的主人公来说,好比在心上绞了把利刃。
    难堪是那么一瞬间来的。
    肖远垂下湿润的眼睛,狠狠咬住唇内软肉,尝到铁锈样腥甜的味道。
    他缓缓蜷缩起手指,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里。
    他神情犹豫,内心挣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喜欢错了。
    但又幡然醒悟,你的犹豫,你的挣扎和自我怀疑,不就是证明喜爱最有力的证据吗?
    如果不在乎,你做的对我来说就什么都不是。
    因为我在乎,你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成为伤害我的利器。
    夕阳落到教学楼后,有学生嬉笑嘈乱的动静传来。
    似乎做出什么决定,肖远抬脚大步前行,任由晚风将湿润的眼睛吹干、吹涩。
    他很快追上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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