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谁呀……”躺在地上的老头接起了电话,口齿不清,昏昏沉沉。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半晌才道:“爸?我妈呢?”
    “你是谁……嗯?小明?”醉醺醺的老头甩甩头,好容易才清醒了一些,他恶狠狠地说:“你还晓得打电话!你妈坐牢了!”
    “什么?”电话里的男人惊吓,“爸,你不要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老头含混啰嗦道:“你妈那个丧门星……赚了钱不给我,自己跑了……妈的,该!坐牢坐死了算逑!……你个小兔崽子,死哪儿去了……老子养大你,你都不知道要给老子孝敬孝敬——嗯?居然挂了!麻痹的死小子……”
    老头嘟囔着,将手机拿到一旁,转个身,呼噜呼噜地继续睡觉。
    打电话的人是臧明,前些年他担心自己卖毒品的事情被抓,逃到了外地,怕“芝加哥”团伙的人找自己麻烦,一直不敢回家,偶尔打个电话跟母亲谢春兰问问好,却也不敢留下自己的信息。
    后来,他听说“芝加哥”的大老板倒台,所有团伙内的重要干部都被抓、被判刑了,整个霖城的黑社会团伙势力混乱,心中反而舒了一口气。
    他当年也算小心谨慎,所以从来没有留下过把柄,陷害云山吸毒时,自己并没出面,监禁室被抓的那几个小贩子因为畏惧“芝加哥”,不敢招供出他来,因此他并没有被警方强力追缉。
    如今,当一切尘埃落定,芝加哥倒台、没人敢找他麻烦时,他怀念起了家乡,想要回家来。虽然臧明并不是个孝子,但跟母亲谢春兰的感情还是不错的。
    骤然听见酒鬼父亲说母亲竟然坐牢了,臧明简直不敢相信。无论如何,也该回去看看吧。他打定了主意,即刻返程。
    三日后,臧家的大门被人打开。
    谢春兰的老公臧汉已许久没收入了,只吃低保,连酒也没得喝,缩着身子在家里窝着,精神浑浑噩噩。
    听见有人进来,他下意识看过去,竟然是几年没见的儿子臧明!
    臧明偷偷摸摸往外面瞅了几眼,发现邻居没人开门看见自己,连忙闪身进了屋,然后皱着眉头,扫视着乱成了垃圾堆的家。基本上大件的家具都没了,被臧汉抽去卖钱买酒喝掉了。
    看见儿子,臧汉先是一惊,继而笑开了,酒糟鼻红得发亮,他吸着鼻子嘿嘿笑,“儿子,回来了?”踉踉跄跄走上前,往臧明拿的包里掏,“有钱没?先给你老子买瓶二锅头来……”
    啪——!
    臧明嫌弃地打开了臭熏熏父亲的手,厌恶地说:“没钱!有钱也不给你!我问你,妈是怎么回事?”
    “竟然打你老子……你这个小兔……”臧汉气得就想骂人,可瞥见儿子那戾气满满的脸,又畏缩了下来。
    “我问你话!你老实给我说!”臧明吼道,“妈到底去哪儿了?什么坐牢?”
    臧汉踉跄地蹲回他当成坐垫的一堆破棉絮上,“还问,谁知道,说是搞个什么投资,开始还拿钱回家,还买貂皮大衣穿,看着还有点前途的……哪个晓得后面居然是犯罪,过年的时候就跑路了,把老子一个人丢在这点,吃没吃的穿没穿的……”
    臧明也弓着身子,弯腰一屁股坐在破棉絮上,“投资?什么投资?妈的店呢?没开了?”
    “不晓得,不晓得!”臧汉不耐烦地甩手,“哪个晓得那个婆娘做的憨事!反正后来就被抓回来了,钱也全部退回去了,还要罚款,罚哪门子的款,家里哪样都没有!”
    他的叙述毫无逻辑,断断续续,臧明费了老半天劲,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有心想去探视母亲,又怕暴露自己的情况,万一芝加哥的事情还没彻底完结呢?他窝囊地坐在地上,心中一股怨气和怒气交缠。
    臧汉蜷缩着身子倒在棉絮上哼哼唧唧要酒喝,说头疼。
    臧明懒得理他。
    “养你这死小子有什么用哟……你看看人家云飞扬,都是大老板了,开大车……”
    乔纳森投资案时期,臧汉看见过云飞扬带着母亲来找大姨,他虽然不知道云飞扬究竟在干嘛,但是那通身气派的服装、那自然而然的威严气质,都让他感觉到云飞扬的与众不同。
    臧明听见表弟的名字,哼了一声,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云飞扬俊美无双的脸蛋,咽咽口水。
    “你妈这个死女人,好好巴结你小姨多好……非要骗她的钱,结果还不是自己倒霉……”臧汉嘀嘀咕咕说着。
    “你说啥?”臧明徒然转过脑袋,盯着自己的父亲。
    臧汉昏昏欲睡。臧明不顾他是自己的老子,直接一脚踹在他腿上,“嘿!起来,我问你话!”
    臧汉骂骂咧咧,“你个死小子……呃,放开!你敢打你老子……呃!混小子……你反了天了……哎哟……行了行了……我说我说……”
    臧明一脚接一脚的踹,而且还过去压着老头就打。臧汉身体早就被酒掏空,才打了一会儿就受不了的只讨饶。
    “你妈骗了你小姨的钱,又让她去骗了别人的钱,后来你小姨被人找上门去闹,你表弟就报警了,你妈就被抓了……”臧汉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他对谢春兰的事了解的不多,听说她是被云家报警抓的,开始也很气恼,但一想到谢春兰有了钱都不给自己花,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所以也就没了去找云家麻烦的心思。
    臧明听完,气恨得脸孔都扭曲了,“他妈的云飞扬……!”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臧明恨不得宰掉这个家伙。
    他呼的站起身,走出家门,砰的砸上了房门。
    臧汉坐在棉絮上揉着胳膊,刚才被臧明踢踹打的地方都生疼,他小声地咒骂着,“死小子,下这么狠的手,老子还是你爹呢!他妈的,连瓶酒都不给老子买!妈的——咦!”
    提到酒的事情,臧汉糊糊涂涂的脑子就会清醒一瞬,他记了起来,当年这个儿子离开家的时候,云飞扬也上门来闹过,当时走的时候,云飞扬还跟自己说,如果有儿子的消息,去告诉他的话,他会给自己买一箱五粮液!
    想到美酒的滋味,臧汉的口水都快滴了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喝到正宗的好酒,全是去打那种游街叫卖的小贩两块钱一斤的土酒,又难喝又上头,随时有致命的危险。
    若是云飞扬真给自己买一箱五粮液,能喝上一口那种好酒,就是死了也甘心啊。
    臧汉颠颠地爬了起来,小老头在破洞白汗衫的外面套上一件皱巴巴的衬衣,立马出了门。
    他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云飞扬,但他知道冰浆王子一号店的地址。他晃晃悠悠走了好久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店门前,就要找云飞扬。这是最老的一个店,店长还是以前的小刘,他听见这老头嚷嚷着大老板的名字,不敢怠慢,连忙拨打了品牌总监林磊的电话,告知情况。
    林磊过来一瞧,老头说自己是云飞扬的姨父,他又不敢怠慢,给云飞扬打电话说了情况。
    云飞扬一听臧汉在电话里讲到臧明,立刻抛下手边的事,让常安把自己送了过来。
    “姨父,你说臧明回来了,是真的?”云飞扬到了店里,看见老头,几步就向他走去。
    店里有正在吃甜品的女子就发出了惊叹的声音:“哇,今天冰浆王子竟然过来了!天,我都多少年没见着真人了!”
    这女子叫杜冰,是最老的一批甜品拥趸,曾经见过云飞扬的模样,转十年了,如今她也三十多岁了,还是喜欢冰浆王子的口味。
    云飞扬匆匆对她笑了笑,“咦,是你呀,好久没见。”他还记得不少从前的老顾客。
    杜冰虽然已经结婚了,孩子都老大了,却还是被云飞扬的笑容给惊艳到。
    店里顾客窃窃私语:
    “这就是冰浆王子本尊?哇塞,果然名不虚传。”
    “简直就是俊美的代名词。”
    “看到他,我觉得冰浆更好吃了。”
    “……”
    云飞扬心里揣着事,于是没有多寒暄,只笑着说了一句“欢迎大家常来”,就带着林磊和臧老头出了门。林磊识相地告辞走了。
    臧汉搓着手,猥琐地嘿嘿笑着,“飞扬啊,你当年说,要是有你表哥的消息,我来告诉你,你就给我买一箱五粮液,现在还算数吗?”
    云飞扬直接带着他走到小吃街的一个烟酒专营店门口,说:“姨父,我说话算话。你告诉我,我马上就给你买。”
    “好好好!”臧汉喜得眯缝起浑浊的老眼,“我给你说,他今天回家来了!”
    “什么?”云飞扬杏眸一下睁大,“他现在还在家?”
    “没有,他回来了一会儿,问了一下你大姨的事,就走了。”臧汉摇摇头,又生怕云飞扬不高兴,说:“那臭小子肯定还要回家的,不然他住哪里?”
    云飞扬沉吟一阵,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明白从臧汉这个醉鬼这里能得到的有用信息也就那么多,不过还是要感谢老头来报信。既然臧明回来了,他就一定能抓到这个家伙!
    他二话没说,进去就给臧汉买了一箱五粮液,还帮他打了个车,送走了老头。
    看出租车消失在视野里,云飞扬回到自己的车旁,坐了上去。常安正在车里等着他,云飞扬给他下达了集中力量搜寻臧明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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