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晋江独发
    安比仁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愣了半晌又问了遍:“你要告谁?”
    “嘉元县主,杨蕊。”
    商丽歌神色不变,将状纸递去,安比仁迷迷瞪瞪接过,看了半天却没一字入眼。
    嘉元县主是谁?
    那可是平杨郡王家的女儿,平杨郡王前段时日剿匪有功,不想嫡女却死在了匪徒手中,白发人送黑发人,自是更为宝贝剩下的这个。且圣上亲口赞了她仁义忠勇,将一个庶女破格封为县主,可见圣上对平杨郡王的安抚优待。
    这桩案子绝不能接!
    安比仁立时下了决断,看了商丽歌一眼,叹道:“商姑娘可要想清楚了,这打官司可不如戏文里写的,姑娘如今也是澧都里的红人,那位嘉元县主更是贵族娇客,如何会做出那等凶残之事?”
    “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不若这样,让本官的夫人做东,请两位将话说开可好?”
    商丽歌笑了笑,这位都令尹在官场多年,练就一身和稀泥的好本事,不是推三阻四就是打太极,显见是不想接这案子。
    “也罢。”商丽歌将讼状取回,动作小心地卷起,“安大人既如此说,我便不为难大人。”
    安比仁刚想松口气,却听商丽歌又道:“安大人不接这讼状,那我换个法子。公子这些年少有墨宝传出,这一纸讼状,大人不愿看,想来还有许多人想亲眼瞧瞧。”
    商丽歌卷了讼状转身便走,安比仁听得一愣,忙将人拦下:“这讼状……是公子所书?”
    “一笔一划皆由公子亲笔,上头还盖了公子的私印,大人若是不信,我便回红楼将公子请来。”
    安比仁重新将讼状接过,一展开果见上头盖的公子闻玉的私印。若在平时,他定然要好好赏鉴一番,可眼下,他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这烫手山芋竟还甩不开了。
    安比仁咬牙,转身到案前坐下,收了方才和事佬的态度,一拍惊堂木道:“堂下商氏,当真要状告嘉元县主?”
    “是。”
    “来人!”安比仁扬声道,“将商氏压下,重打二十大板!”
    立时有衙役上前要将商丽歌扣住,商丽歌抬眉:“安大人这是何意?”
    “依澧朝律例,以民告官是为不敬,按律当先打二十大板。嘉元县主虽非官身,却为二品尊阶,享封邑百户,而姑娘,虽为行首大家,但终究也只是一介平民。”
    安比仁摇头道:“商姑娘执意要告,本官也是按律行事,这二十大板不得不打。姑娘此时若想收回诉状,还来得及。”
    商丽歌扬眉浅笑,自己都未曾发觉,她现在的模样颇有几分公子的神韵。
    “这诉状我既递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执迷不悟!
    安比仁暗斥一声,冷道:“还愣着干什么,押下去!”
    “慢!”商丽歌蓦而抬手,将手中之物高高举起,“大人可要看清楚了。”
    安比仁抬了下眼便忍不住倏尔起身,朝前探出了半边身子,只见商丽歌手中的玉牌上,赫然用金漆写了“南宁”二字!
    “南宁王将此玉牌相赠,便视我为王府中人。小女不解,不知此等身份是否还需再挨那二十大板?”
    安比仁冷不丁出了一身冷汗,亲王令牌能有几块?此令牌一出,眼前这人便位同郡主,比那嘉元县主还要高了一阶,若是真将她押着打了,岂非在打南宁王府的脸面!
    安比仁的面上一阵白一阵青,斟酌半晌,终是咬牙吩咐:“去,请嘉元县主过来。”
    衙役一惊,犹豫道:“若是县主不肯……”
    堂堂县主,怎可能踏入都令府衙的地界,衙役为难,安比仁更是头疼。
    商丽歌又从袖中掏出一份状纸来:“她若不肯现身,便在平杨郡王门前将这状纸念了,越大声越好。”
    “哦,一份不够。”商丽歌又从另一袖中掏出一叠来,“多去几个人,每人都带一份,省得一些蛮不讲理的仆妇撕了状纸,闹得都令尹大人也面上无光。”
    安比仁看得双目圆睁,这莫不是每份都是公子亲笔?!
    “大人放心。”商丽歌抬眸,仿佛一眼瞧透他心中所想,“这每一份都是公子手书。”
    昨儿个夜里,她可是陪着某人写了整整两个时辰,为表谢意,又是端茶倒水又是铺纸研墨,还附带按摩服务,按到后来,被公子反按在了桌上。
    她没逃过,又被拢在掌中讨了回利息,不小心打翻了笔架,还毁了最上头的一张讼状,最后,被公子提着手重新写了一张。
    商丽歌略略抿了抿唇,将那些叫人面红耳赤的画面挤出脑海,对安比仁道:“大人以为如何?”
    安比仁掐了掐太阳穴,声音听起来都显得万般无力:“就按她说的办。”
    ***
    都令府衙的人将平杨郡王的府宅大门围住时,下人正给房里的杨蕊呈上一盏甜酥酪。
    杨蕊看了一眼,便冷笑出声。
    她并不爱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但她那位嫡姐在时却很是喜欢。嘉和县主喜欢的东西,底下的人自然要准备妥当,故而每当盛夏时分,府里都习惯给各房的主子送上甜酥酪。
    杨蕊吃了许多年,如今再看,只觉得恶心腻味。
    人都不在了,还留着这令人厌烦的习惯作甚?
    只一个眼色,她身旁的仆妇便知道该如何做,上去接那甜酥酪时,指间一个不稳,酥酪洒了一地。
    “怎这般不小心?”杨蕊淡淡抬眼,“看着就叫人发腻,以后都不必送了。”
    丫鬟吓得面如土色,一边应声告罪,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
    杨蕊懒得再看一眼,抬步就往院中去。
    “查到了吗,究竟是什么人?”
    仆妇摇头:“怪就怪在这儿,那人像是突然出现,又突然失踪,怎么找都寻不到踪迹。”
    那日她外出回府,途中竟遇刺客,大街之上便敢公然刺向她的车驾,若非郡王府的侍卫个个善战,只怕还当真要被那人吓出个好歹。
    这两日她闭门府中,对外只道受了惊吓,实则是在反复琢磨当日情形。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心下隐隐不安,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自从得知那小贱人未死,杨蕊胸间的戾气一日盛过一日,此人不除,她要如何安枕!
    她就不信,她会有那般好命,回回都能逃过一劫!
    “上次你说玥桦公主近日在护国寺进香?”
    “正是。”仆妇道,“听闻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让公主在护国寺多留几日。”
    杨蕊弯了弯唇,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找个时间,我们也去护国寺祈福。”
    玥桦公主这把刀,她还未用呢。
    正想着,廊下急急奔来个丫鬟,朝杨蕊道:“不好了县主,都令府衙的人堵在门口,扬言……扬言要县主去府衙一趟。”
    杨蕊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召她去府衙,简直荒谬!
    这都令尹自己窝囊,这么久了连个刺客也没抓到,还好意思请她去府衙?便是要问话,也该是他赔着笑脸亲自上门才是!
    “安比仁亲自过来,我还要考量着见是不见呢,区区几个衙役就敢张狂!府兵呢,都是死人吗?”
    丫鬟急得语无伦次,只道:“县主还是出去瞧瞧吧,他们当街诵读讼状,外头已围了好些人了……”
    “讼状?”
    杨蕊蹙眉,抬步往府门外去。然未至门前,便已听到外头喧闹,有一人尤其高声,正在诵读什么。杨蕊听了几句,面色骤变,不等她开口,她身旁的仆妇已快步上前,一把夺了衙役手中的纸,“唰唰”几下便撕了个粉碎。
    “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郡王府门前闹事!来人,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待郡王回来处置!”
    平杨郡王的府兵日日操练,个个都生得孔武有力,这般往门前一罗列,原本议论纷纷的众人顿时一静。
    打头的衙役瞧着那一地纸屑目露古怪,竟当真被那位姑娘说中了,此时见这阵仗,也忍不住心里发虚,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县主莫怪,只是府上下人一直不肯代为通传,小人只好冒犯。”
    “有人状告县主□□,虽小人也觉得荒谬,可毕竟事关县主,安大人唯恐损了县主闺誉,这才急急命人过来,想还县主一个清白,还请县主配合。”
    杨蕊眯了眯眼,神色倏然沉下。仆妇道:“笑话,凭着一个空口白牙的指控,便要县主之尊进府衙,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仆妇还待再说,杨蕊已然抬了抬手,温和道:“我毕竟是闺阁女子,怎好去府衙抛头露面?不知原告何人,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原告乃红楼商大家,县主身份最贵,那位商大家也是南宁王府中人,大人也觉得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然事关县主,还是请县主同我们走上一趟,否则……”衙役顿了顿,又命人将讼状递来,“小人只好无礼了。”
    杨蕊唇边的笑意险些绷不住,正如那衙役所说,眼下郡王府门前已围了不少的人,若不走这一趟,不出一日她就会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日后还怎么在贵女面前抬起头来。
    她好不容易才爬到如今这个位子,万不能因那个贱人毁于一旦!
    杨蕊攥了攥手中的帕子,面上却看不出半分不妥,只无奈道:“那我便同大人走上一趟,也好自证清白。”
    那小贱人既敢找上门来,就要做好输得一无所有的准备。
    这次她要叫她身败名裂,永不翻身!
    上车之前,杨蕊低头同那仆妇吩咐了几句,仆妇趁衙役们不注意便钻入了人群,几息之间便寻不见了。
    第九十八章 (二更合一)晋江独发……
    偌大的澧都城,传得最快的便是佚闻消息,尤其是涉及风月和权贵。
    此次的两位主人公,一个贵为县主,一个是红楼大家,只一个名头便能夺人眼球,何况还是买/凶/杀/人案。
    故而县主的车驾到都令府衙时,闻讯而来的百姓已将府衙围得水泄不通,还是郡王府的府兵在前,才清出条道来。
    即便如此,杨蕊仍是一眼就瞧见了站在大堂的那人。
    她似乎比之前所见还要更美一些,鸦鬓雪肤,纤腰楚楚,只是站在那儿便甚是扎眼。
    似是察觉了她的目光,那人偏头望来,眼尾轻轻一勾,媚色横生,却叫杨蕊倏然心头一紧,然她面上没有显露半分,在一干平民的注视下愈发走得仪态万千。
    人已到场,安比仁忍不住擦了擦汗,一时不知这案子该如何审。
    商丽歌道:“大人,可需民女陈述案情?”
    安比仁忙道:“好好好,你说。”
    商丽歌便从青山祭花神说起,如何遭刺客追击,如何险些命丧悬崖,九死一生之境光听陈述便已叫人觉得惊心动魄,很快便讲到了魏午的部分。
    “我见到他时,他已被郡王府和幾防营逼得走投无路。是他告知我,青山刺杀乃县主之令,他本是拿钱办事,不想任务失败,县主命人索命,才叫他在末路之时孤注一掷,行刺杀县主之举。”
    众人哗然。
    “一派胡言!”
    杨蕊冷道:“我身在闺阁,如何会结识这等凶徒!他既敢行刺于我,说不准就是与郡王府有仇,此人之言,又如何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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