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们衣衫凌乱,不少人挂了彩,然那畿防营的几个也好不到哪儿去,仔细一看,竟还不如几个小郎君。
    “我们是畿防营的人,殴打畿防营兵士,罪加一等!”
    “我呸!”少年郎啐道,“就凭你们几个也配进畿防营?莫不是偷穿了畿防营的军服,出来招摇撞骗的吧!”
    都道畿防营中个个都是身怀武艺的好手,巡防的兵卒哪个不是威风八面,怎么如今瞧着,竟都是些软趴趴的酒囊饭袋,连几个少年郎都打不过。
    且本就是那群兵卒不对在先,险些砸到了人还敢拒不道歉口出狂言,实在嚣张可恶!
    大堂之中嗡声渐起,议论什么的都有。商丽歌于人群中抬眸,与公子的目光撞在一处。
    商丽歌眨了眨眼,蓦然绽出一笑。
    那两拨人皆被楼中小厮请出了红楼,商丽歌同殷千千下台,眼前却骤然一暗。
    拦在身前的人一身锦衣玉带,模样还算周正,然眼中几分轻浮戾色叫那张脸瞧着甚是倒人胃口。
    商丽歌殷千千行礼:“见过怀王世子。”
    赵邝眯眼一笑:“许久不见二位姑娘登台献艺,今日一瞧,还真是叫某心旌摇曳,无法自拔呀。”
    他往殷千千身上掠了眼,又笑道:“瞧殷姑娘这芙蓉色,可是吃了酒?有这兴致,不若再陪本世子喝两杯?”
    说着就要伸手去扯殷千千,商丽歌蹙眉,拉着殷千千退开,然有人比她更快,先一步拦在了赵邝身前:“红楼非声色之地,世子自重。”
    见到宋远时,赵邝的神色明显阴沉几分,冷道:“宋二郎回回都挡在殷姑娘身前,莫不是殷姑娘的相好?”
    宋远时双唇紧抿,殷千千骤然上前一步,拉了宋远时的手道:“是又如何?”
    商丽歌、宋远时:!!!
    宋远时:……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商丽歌:……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殷千千却半点不怯:“我已与宋二郎有约,就不奉陪了,世子殿下自便。”
    赵邝面色铁青,又朝商丽歌望来:“商姑娘莫不是也有约?”
    商丽歌往他身后瞧了一眼,扬眉道:“自然。”
    “呵。”赵邝冷笑,“你们一个两个这般搪塞于我,莫不是连我父王也未放在眼里?”
    “并非搪塞。”那道清如玉石的声音在赵邝身后响起,“是我约的她,还望世子恕罪。”
    赵邝猛地回头,见公子缓步而来,虽说着告罪的话,目中却冷彻如霜,叫人望之生寒。
    赵邝神色几变,撑了半晌终是挨不住,拂袖而去。
    商丽歌甚至顾不上公子,只盯着殷千千和宋远时交握的手看:“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好成这样了?”
    她离开之前,这两人分明还只是两个巴掌一顿酒的情谊吧?
    殷千千清咳一声,面上的红晕也不知是热的还是酒意醺的,见商丽歌看来,忙要松开宋远时,却被他反手拉住。
    宋远时双目灼灼:“殷姑娘,从今以后,宋家二郎便是你的人了。”
    殷千千脸上的胭脂色肉眼可见地蔓延开来,商丽歌终是忍不住笑弯了腰,直到被公子拉回二楼的雅间,还是笑得合不拢嘴。
    “公子觉得,他们可还般配?”
    闻玉看她一眼:“宋家在澧都算得上世家大族。”
    商丽歌面上笑意一滞,是了,宋二虽是庶出,可那样的家族,又如何会允殷姐姐入门?
    方才的喜意尽数散尽,商丽歌拢了眉,冷不丁眉间一点温凉,公子不知何时伸手而来,将她的眉心一点点抚平。
    “他们的事能不能成,在于他们自己,旁人无法分忧抉择。如今他们正是蜜里调油,你又何须先替他们尝了那酸涩苦辣?”
    商丽歌愣了愣,想通后不由展眉一笑:“不愧是公子,通透,通透呀。”
    这马屁拍得好,闻玉却不领情:“莫以为插科打诨便能蒙混过关,让你去观殷千千一舞,怎么自己还上去了?”
    “不是公子说的,今日的人来得越多越好么?”
    商丽歌努了努嘴:“我好意替公子分忧,怎还成了我的不是?”
    之前畿防营擢考,除了选拔上去的人,还有几个名额是直接从武侯林隋那边过的,就是方才在红楼闹事的那几个。
    这几人四肢不勤却能入畿防营,其中猫腻一想便知。
    只是林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几人中有公子一早便埋进去的钉子,铺垫良久,不过是为了今时今日,在红楼当着众人的面,唱这一出大戏罢了。
    “这么说,是我该谢过歌儿了?”
    “那是自然。”商丽歌朝他甩了甩袖,“公子不必言谢,若真心存感恩,不若……”
    商丽歌忽而抬袖,抽走公子发簪,一头乌发散落襟前,如云锦华锻,不输女子。
    商丽歌轻轻扬眉,指尖抵在公子下颌,风流浪荡道:“乖乖美人儿,快给郎君我笑一个。”
    恰逢身后的帘子被人掀起,丛云进来,一眼对上公子目光,顿时双腿一软,险些给两人叩了头。
    乖乖,公子这眼神,是要吃人呐!
    第一百零三章 晋江独发
    宫城之内,任何一个宫婢太监都有可能是圣人耳目,而在宫外,同样有人混迹于商铺酒肆,向宫中传递消息。
    畿防营的兵卒当众打架闹事,不出两日,就有人整理成密折递到了圣上案前。
    毫无意外,圣上再次雷霆震怒。
    之前畿防营屡次疏忽已让赵冉十分不满,如今更是起了疑心。他令畿防营扩招,是为了加强都城巡防,而不是为那些世族的纨绔子弟提供荫蔽之所!
    赵冉派人细查了擢考那日的所有人员,包括初试复试的具体情形和录取名单,对比之下,果见异常。
    一个是新官上任的都尉韩修,一个是兵权在握的武侯林隋。
    是哪个敢借着畿防营擢考结党营私,还是说……
    他们两个早已是一丘之貉?
    赵冉眯了眯眼,疑心一起顿如星火燎原。
    他目光一落,又在密折中看到一人名姓。
    闵州,卫临澈。
    ***
    商丽歌换了身轻便骑服。
    火红的窄袖锻裙极映肤色,珍珠扣的腰封束出纤腰楚楚,愈发显得不盈一握。
    闻玉瞧了一眼,眸色微深,将击杖递去:“来一局?”
    商丽歌跨坐马背,伸手去接,然闻玉却并未立时放手:“马球既有输赢,不若来点彩头?”
    商丽歌扬眉:“公子想赌什么?”
    闻玉望着那明丽眉眼,轻笑道:“若我取胜,歌儿便得依我描眉梳妆,未至暮时,妆容不卸。”
    商丽歌眉心一跳,公子那手妙笔丹青无人能出其右,可这描眉上妆的本事却未能继得其万分之一,自早前公子替她画歪了鹅黄,商丽歌便再不让他碰她的妆容饰物,偏生公子似对此事异常执着,时不时就要提上一回。
    商丽歌顿了半晌,忽而笑道:“如此也成,但若公子输了,也要依着我来替公子束发,不得推辞。”
    公子那一头墨发生得实在是好,上回商丽歌好不容易拢着那墨发调戏了一把,却被丛云打断,丛云被公子撵了出去,她却被公子反调戏了回去,第二日起来,唇瓣微肿殷红似火,委实没脸见人。
    如今想来,犹叫人耳根发烫。
    商丽歌揉了揉耳垂,眯眼想着,若能再得机会,替公子梳个什么发髻好呢,飞天髻还是灵蛇髻?
    闻玉一眼瞧出商丽歌所想,嘴角微僵,松手道:“你不会有这机会,莫忘了,你的骑术还是我教的。”
    言罢策马而行,商丽歌同样挥缰,裙摆烈烈,宛若绽在马背的凌霄花。
    上一次来这马场,还是她密谋逃离之前,那时她不敢在公子面前太过放纵,即便是策马而行也多有拘束。
    这一回的心境却是截然不同。
    她与公子已然交心,再无需顾忌掩藏什么,两人你来我往,击杖高扬马球腾飞,骏马长嘶之间酣畅淋漓。
    商丽歌面上的笑灿若朝阳,闻玉瞧着,也不由跟着展颜。
    都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然他只见她笑颜姝色,便已忘却心事,沉溺其中了。
    闻玉摩挲指下缰绳,眸中微闪。
    他已是她心悦之人,可他依旧盼着,她的爱意能一日重过一日,一分多过一分。
    此时方知,他竟是这般贪婪。
    ***
    这一场马球赛,最终还是公子胜了。
    商丽歌再惋惜,也得愿赌服输。
    公子下了马来,却又跨马坐到商丽歌身后,商丽歌只觉脖颈间微微一凉,一低眉见襟前坠了条精巧挂饰,并非一般的金玉之物,看着像是什么动物的齿骨磨成的,不足一截小指长短,中间还镂了个小孔,很是新奇别致。
    “这是骨哨。”
    “骨哨?”商丽歌头一回见此等物什,试着放在嘴边吹了吹,骨哨的声音低沉,却意外绵长,音落不久,便有两道暗影飞身而至,跪在商丽歌跟前。
    “这是……”
    “知道你不喜旁人跟得太近,这两人是我心腹暗卫,可暗中护你,平日不会靠近露面,但若有需要,你只需吹响骨哨,他们便会近前。”
    商丽歌讶然:“这样一声他们便能听闻?”
    闻玉忍不住勾唇:“他们都经过特殊的训练,对骨哨的声音异常敏感。”
    红楼中本就有公子的暗卫,商丽歌一早便知。早前也有人将她的行踪日日汇报于公子,后来商丽歌为了逃离红楼,故意表达对暗卫跟踪的不满,公子便将人撤下。
    如今公子重新同她提起此事,商丽歌顿时反应过来:“公子是怕韩氏近日会有异动?”
    最近他们的确动作频频,韩氏素来敏锐,有所察觉也不足为奇。
    “马上便是曲文谈了。”
    商丽歌一怔,是了,又到一年一度曲文谈的日子,公子部署已久,如今时机成熟,今年的曲文谈上必会有大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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