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又有一队人马过来,少年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平静。
    你们这些人是在干嘛?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韩敬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白衣少年骑在马上,有几棵树挡住了他的容貌,看不太清晰。
    韩敬不着痕迹的换了个位置,视线不再受阻,看到了那少年的样貌。
    他微微俯身,在沈映雪耳边道:是文凌。
    沈映雪收竿,又钓起来一条鱼。
    他们和少年离得不太远,鱼竿收起的时候,被少年留意到了,他两腿微微用力,马儿往前走了几步,看清那边坐着一个黑衣男人,头发黑亮顺滑,背影纤细,颇有几分风度。
    再一看他手边的木桶,里面已经盛满了鱼。
    好厉害。祝凌惊呼一声,然后问躲在树后面的那几个,你们是在暗中保护那位公子的?
    那几个人看了眼花主,艰难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祝凌打马上前,跟身后的仆从说,我过去瞧瞧。
    二公子,等等我。他后面的近侍追上来,跟着一起下马,亦步亦趋走在祝凌身边,后面那几个侍卫也靠近一些,防备着这群来历不明的人。
    祝凌看了一眼韩敬,直接蹲到沈映雪旁边,看他钓鱼。
    沈映雪侧头看他一眼,祝凌这才发现他脸上的红斑,小小的惊呼一声,啊,你的脸!
    沈映雪看到熟悉的棉花糖马赛克,牢记身份,没有理他,转过头去,继续望着水面。
    只有一个马赛克的时候倒也还好,马赛克一多了,他就有一种身处模拟经营游戏中的错觉。
    你叫什么?也是淮城的人吗?祝凌语气很不客气。
    他从小没人管教,府上的下人都怕他,那些身份没他高的,也都捧着他。祝凌能长成现在这样,已经是个奇迹了。
    韩敬道:你大胆,敢如此对我家主人说话。
    祝凌身后的小太监上来就要给他张嘴,你才大胆,知不知道我家主子是谁?
    韩敬一手握住了那小太监的手腕,用力一掰,他的手腕嘎嘣一声脱臼了,无力地垂下。
    后面那几个侍卫抽出了刀,祝凌见状连忙大喊:这是做什么?不要打架!喂,快管管你的人!
    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沈映雪。
    沈映雪看了一眼,很惊讶人体能扭成那种弧度,看着就很疼,也不知道是不是马赛克。他淡淡道:晶儿,放开他。
    那个小太监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委屈巴巴地看着祝凌,主子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祝凌见沈映雪理自己,再接再厉,你长得这个模样,我要是见过你,肯定认得,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你是刚从外面来的吗?
    沈映雪被他吵的都没法静心钓鱼了。
    最后一条鱼脱钩,沈映雪收起鱼竿,递给了后面的下属,对上蓬松的雪白棉花糖,按捺住伸手揪一块的冲动,保持正常人的目光,没有胡乱瞥,我就住在淮城。
    真的吗?祝凌说,我也是住在淮城,我叫祝凌,家在忠信郡王府,你呢?
    沈映雪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每次都找他,或许这是个和江寒枫差不多的天赋。幸好祝凌的脑子也不太好使,没有扒下他的马甲。
    说起来,是不是只有脑子不好使的人才有这种天赋?
    沈映雪淡淡一笑:我住在簪花巷,你可以喊我花主。
    祝凌没想到这人长得怪吓人,笑起来却十分生动漂亮,他脸上的红纹,也好像变成了一只妖冶的蝴蝶,仿佛有了生命力一般,晃得他有片刻恍惚。
    好奇怪的名字。祝凌道。
    你没有听说过我?
    没有。
    沈映雪瞥了眼少年身后的人,你的这几个下人,可不像没听说过。看他们紧张的,好像我会吃人似的。
    他们总是这么大惊小怪,但凡我和陌生人接触,都是这种反应,你别放在心上。簪花巷是哪里,我还没去过那儿,好玩吗?
    不好玩。
    我在家里呆了许多天,闲的无聊,出来骑马松快筋骨,没想到回来的时候能遇到你。我看你钓鱼挺厉害的,能不能教教我?
    我可没有那个闲心教人钓鱼。沈映雪对韩敬道,收拾东西回去吧。
    天还早,你这么快就回去?不如来我家做客吧。祝凌邀请道,我爹爹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好几天都没跟我见过面了,这些下人又烦得很,在家实在无聊,不如你陪我解解闷。
    祝凌他爹,就是那个忠信郡王?
    沈映雪看了一眼韩敬,发现韩敬眼观鼻鼻观心,默然不语,好像没有自己的思想,全以沈映雪为主。
    沈映雪笑着说:你爹应该是在忙着处理我的事情吧。
    祝凌的随从们更加戒备。
    他们只是普通的侍卫,跟着小公子出来打猎足够了,可要是对上那么多江湖人,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如果花主不讲道理,祝凌根本没有活路,他们这些人也没有活路。
    偏偏祝凌感知不到危险,他好像天生缺了根筋,对别人没有防备。听到花主的话之后,也只是眨眼疑惑道:你认识我爹爹?
    未曾见面,素有耳闻。花主说。
    簪花巷的人收拾好鱼竿鱼饵,还有那一桶鱼,一人拿来一根棍子,插在花主坐的椅子上,接着另一边也插了一根,一番改装后,这椅子很快变成了一个步撵。
    祝凌看的目瞪口呆:我就说嘛,哪里有在外面钓鱼还搬着椅子的,原来是这样。
    你这小子倒是不知者无畏。沈映雪坐在高处看着他,不是说要请我去你府上做客?还不带路?
    祝凌的侍卫纠结地看着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王爷确实在忙簪花巷的事情,他们这些跟着二公子的人,只听了个大概,不知道具体如何。花主要去府上,肯定是为了见王爷。听说花主厉害的很,如果他想行刺王爷,他们几个吃不了兜着走。
    可要是他真那么厉害,别说他们几个侍卫,就是整个王府,加上隔壁安忠王府的人,也未必能抵挡得住。
    祝凌还是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太好了!我之前也认识一个朋友,原本是住在王府隔壁,他身体不好,爹爹听说后,还让我拿了好些药材给他滋补,没想到第二天他人就不见了,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簪花巷的人抬着步撵向前走,沈映雪稳稳当当地坐着,低头看向与韩敬并肩走在一起的祝凌:你的那个朋友是谁?
    他叫凌云,跟我名字很像,我们很有缘分。祝凌说,可惜他走得匆忙,竟然没留个信儿,要是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就可以去找他玩了。
    韩敬知道,义父以凌云的身份与这个少年相交,却没想到此人是忠信郡王府的二公子。
    当初他和伏晟勾结,想把沈映雪带出玉鼎山庄,当时就见到了化名为文海的祝让,还有这个化名为文凌的祝凌。
    那个时候,祝凌亲自带着义父过去,就算是祝让也要给他几分面子。如今祝凌更是对义父念念不忘,也不知义父究竟做了什么。
    祝让和簪花巷结盟的事情,韩敬是知道的。
    之前韩敬还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与祝让结盟,现在遇到了这个小少年,韩敬才猛然意识到,义父早在许久之前就已经出手了。
    说不定祝让以为的结盟,就是义父收网的开始。
    无论是祝让还是那两个郡王,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都在义父的计划之中。
    韩敬再次看向沈映雪,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对沈映雪死心塌地的二师兄。
    义父是否也用了一些手段,才骗的二师兄这么听他的话,甘愿离开玉鼎山庄,为簪花巷效力?
    回去的路上,祝凌都没有骑马,就走在沈映雪的旁边,仰着头跟他说话,即便沈映雪话不多,他一个人也能说好多。
    一路来到郡王府,祝凌才停下来,让随从去开门。
    门童见到自家二公子带了一群陌生人来,犹豫着请教他们的身份。
    二公子却道:这位是簪花巷的花主,是我的朋友,过来做客的!你快去通知厨房,让他们做些好菜,我要请花主吃饭。
    门童刷一下变了脸色,小跑着往前院去,口中喊道:王爷,王爷,不好了!
    忠信王正在书房处理事务,老远就听到有人叫喊,打开门出去,呵斥道:什么事情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二公子他,二公子把花主带回府了!
    花主?祝清仪疲惫的眼神一下变得锐利,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冷哼一声,你怎知道是花主?
    是二公子说的,那人一身黑衣,肤色极白,脸上有可怕的红斑,左边半张脸都是,他被人几个人抬着,有些排场,应该没错了。
    祝清仪道:请客人去堂屋稍等,本王换身衣裳,即刻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的没错,大公子就是沈映雪,不过还有点隐藏剧情。
    第39章 花主滤镜真的强
    郡王府布置得很清雅,池塘花鸟,山石树木,处处都透着别致,看得出来,王府修建的时候花了巧心思。
    沈映雪状似不经意道:府上是你母亲安排修葺的?
    不是呀,我嫡母去得早,姨娘也在我三岁那年没了,我记得这边是我五岁那年重新改了格局,应该是爹爹出的主意吧。
    令尊是个精细人。沈映雪说。
    虽然有马赛克,但是并没有全部打码,沈映雪看到的那一部分,就能感觉到江南水乡的温柔小意,不像是忠信郡王会亲自做的事情,更像是在讨哪个女人欢心。
    到前面去就不好抬着走了,你要不要下来自己走过去?祝凌皱着眉,我虽然不在意规矩,在爹爹哪里,还是得讲究一下,你这么去见爹爹,实在失礼。
    停下。沈映雪说完,步撵停下来。他坐在高处,定定地看着棉花糖,调头,回去。
    诶?怎么啦?为什么要走?祝凌懵懵地看着步撵调头,两三步追上去,抓住沈映雪的衣服,你不会是生气了吧?这就生气了?
    沈映雪甩开他,敲了敲椅子扶手,走。
    请留步,花主请留步。内院跑出来一个下人,四五十岁的模样,胡须很长,眉目慈祥,他赔着笑脸,二公子年纪小,不懂事,冒犯了花主,还请恕罪。您大人大量,不要与小孩子计较,王爷特意更衣,正等着与您相见呢。没有那么多规矩,您这边请。
    祝凌看着管家,这位吴伯伯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好多事情,都是吴伯伯教他的,怎么到了花主这里,就换了一副面孔?
    沈映雪没即刻答应,管家又说了些好话,才劝动他调头,摆足了架子,让王府的人看得面面相觑。
    不过是个江湖人罢了,竟敢不给王爷面子?王爷也是,怎能如此顺着他?
    管家听到底下人的话,疾言厉色:别胡说,误了王爷的事,拿你们试问!
    簪花巷的人抬着沈映雪来到堂屋,王府的仆人过来,去掉了几张椅子,步撵直接变化一下,落在桌子旁边。沈映雪就像主人一般,借着身体不便,丝毫不客套。
    忠信王从外面进来,花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沈映雪淡淡道:不敢。
    祝清仪看了祝凌一眼,觉得他在这里有些碍事,与沈映雪寒暄客套之后,便让祝凌出去自己玩了。
    祝凌虽不愿意,但还是不敢反抗父亲,可怜巴巴地回头看了眼沈映雪,见花主没有阻拦的意思,乖乖离开了房间。
    祝清仪打量着花主。
    这个人今日没有遮掩面容,确实如祝让所言那般,面容清丽诡谲,气势强大,明明没有几分女气,却因为脸上的红色抬起,多了几分阴柔。可他的眼神又是那么锐利,冲淡了那种艳丽感,只会让人觉得畏惧。
    花主比他想象中更强势,也更傲慢。
    他有这个底气这么做,这人虽是最近才有的名声,却一点都不畏惧外界的纷争,恨不得把浑水搅得更乱一点。
    这可就难办了,花主实在太不好掌控,谁也不知他的弱点在何处。
    我听说过你。沈映雪压低了声音,看着这个男人。
    忠信郡王在他眼中也有马赛克,这个马赛克很奇怪,充满了违和感。沈映雪眼中的他,脑袋的部分像是被p上了一张画。
    画上是用工笔细细勾勒的美人,云鬓细眉,面若桃花,唇上胭脂轻点,金翠步摇细巧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只可惜这画,只有美人的脑袋,没有下半部分。
    明明是个很美的女子,沈映雪看到她,心里想起的却是画皮之类的奇志怪谈。
    他有点害怕这个人,他的棉花糖儿子,比这副美人图无害多了。
    沈映雪敛眸,尽量将视线放在他的脑袋以下。
    祝清仪身量不算高,甚至有些纤细,他穿的衣服很板正,玉带勾出的腰肢纤细。只是他气质过于沉稳,行动之间也很规矩,看起来是个很严肃的人,给人的压力很大。
    沈映雪说:忠信郡王素有贤名,江南百姓,没几个不知道您的。像您这样的人,怎会委下身段,亲自面见我?
    你既然已经和让儿结盟,有些事情小王便不瞒着了。让儿做的事情,有一半是出于我的授意。小王与花主目的一致,那便是朋友,既然是朋友,确实该见一面。
    只是尚未来得及邀约,正巧祝凌遇到了你,也算是缘分到了,坐下来聊一聊,喝杯粗茶,又有什么要紧?
    祝清仪的声音听起来与他的体型很般配,温润儒雅,不急不缓,一听就知道是个很有教养的人,不像外面那些打打杀杀的江湖人。
    沈映雪说:原来如此。
    祝清仪命下人离开,沈映雪也让那些抬轿子的出去,只留下韩敬一个人在身边。
    这位是我的义女,名叫晶儿。我素来疼爱她,簪花巷日后也会交给她来打理,她不是外人。沈映雪介绍了一下韩敬。
    晶儿姑娘。祝清仪朝韩敬拱了拱手,姑娘也请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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