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钟元借口去看看青峰山,走出去找来了马宁。两人一前一后往后山走去。
    “公子,你又找借口出来玩了!”马宁有气无力的叹息。
    “这次是真的有事。嗯,心事。”钟元漫不经心的看着周围,看那些干巴巴的树木,看那些无趣的花草,看那些荒芜的石头。觉得这世界无聊透了,原本有心将事情交给马宁去办。可是,他可靠吗?就这么一个嘴巴大得要死的人,能做好吗?恐怕,上午告诉他,下午就整个老虎寨都知道了吧?
    钟元摇摇头。还是再看看吧,或许,还有更合适的人手。可惜,赵玄一没有回来。以他强硬的性子,应该能做到。最棒的是,这人沉默寡言!真正的沉默寡言!
    “公子,为何我觉得你好像在考虑什么的样子?如果公子有什么事情的话,大可以叫马宁去做。马宁愿意为您效力。”马宁自信满满道。不过是些小事而已,既不会很难,又可以接近公子,这多好?更何况,就算公子不记得了,皇天后肯定是记得的!不是吗?
    钟元叹口气,就这么包打听的性子,能相信才怪了。
    “真的没有事情。不过是闷了两个月,实在有些想念外面的风光。更是有些想念那个叫做红月的。马宁,你成家了吗?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啊?”钟元若无其事道。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关心一个二十多岁男子的婚姻爱情,其实挺可笑的。可,不说这个,你叫他跟马宁说什么呢?什么都不敢说啊,遇上一个大嘴巴,什么都不敢说。
    马宁撇撇嘴,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一根野草,好似芦苇一般的野草。一会将它弄成三角形,一会将它弄成四方形,一会又弄成半月形,嘴上还时不时的发出咻咻的声音。好像一个小孩子一般。
    “马宁你小时候是不是挺累的?一根野草你也能玩这么久?”看了一会,钟元忍无可忍道。
    “不是啊,只是这些动作能激发我灵感,比如,出刀会更快一些。”马宁一脸认真道。
    哦,我的天,就一个根草你能想这么多,真是难为你了。难道你是一个被护卫耽误的思想家或者哲学家?钟元闷闷的想着。忽然有些后悔,应该将马宁派去招兵,将齐先生留下的!跟着马宁,真的很无趣啊。
    “马宁,你小时候想过做什么吗?”
    “有啊!就是做大人物的护卫,这样就不用愁吃喝了!你瞧,现在就很好。”马宁得意道。
    “不错的想法,你现在也实现了。然后呢?你想些什么?”钟元指着山下大好风光道。“难道你就没有想着为山下的人,为那些邻居啊乡亲啊做点什么?”
    马宁顿了顿,受伤的动作慢了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尽管很普通,却很难回答。这好像某个时空,忽然有人采访你说,问你要怎么爱国一样。怎么说呢?总感觉好像自己的一切都是自己或者父母取得的,跟你们都没有关系一般。可真要说出口,又有一种莫名的心虚。马宁就是这样。
    马宁不是福州人,而是亳州人。跟朱元璋算是同乡。可惜同仁不同命。亳州的朱元璋快一统天下了,而他这个小老乡,则在山沟沟里待着,做着可能是不切实际的梦想。
    他想了很久,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跟钟元说。如何说才会显得自己不那么无情。如何说又可以叫钟元明白,他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跟所谓的乡亲没有关系。
    可惜,没有等他想出来办法。已经有大事发生了。
    青峰山山脚发生了斗殴。双方都是青峰山的人,一方是老人,一方是新来的人。双方颇有一点不死不休的意思。
    “公子,咱们快去看看吧!”来报信的是钟家军的成员之一。他有些担心自家公子会受到牵连。如果连青峰山都待不下去了,那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钟元没有迟疑,马上跟他一起下山去看看情况。
    “啊,老人了不起啊?咱们是齐先生亲自招来的,你们是谁招来的呀?克扣我们的粮食,打不死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信不信我揍你啊!”
    “来啊!揍我啊!我们几十万弟兄就在外面,你打死我啊!”
    “你以为我不敢是不是?你以为我不敢是不是?我,我弄死你我!谁也别拦着啊!”
    远远看去,山脚上围了好几个人。中间两个确实吵得不亦乐乎。其中一个脸上傲气几乎摆到天上去的。另一个虽然怒气冲冲,却始终保持克制。
    “怎么回事?”钟元拉住一个小哥,笑呵呵道。
    他笑呵呵的,却把小哥吓得半死,他是知道山上有这么一个贵客的,具体身份不清楚。总之连齐先生还有大当家他们都要听他的话的。这样的人,也是可以随意招惹的?
    “先生……大侠……我我,我刚来的,不清楚啊!”那人有些哆哆嗦嗦道。
    钟元微微皱眉,道:“可是为了粮食?”
    “是为了粮食,可为何会闹到这般地步,我就不知道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原因,这人总是有些奇怪的心虚感觉。
    钟元也不管他。点点头就松手放开。抬眼看去,面前乌压压一片,大约有二三十个人左右。大多数都是老兵,他们沉默而愤怒着。另一边嚣张的是新兵。脸上尽管好似得意洋洋,可脸上的汗珠出卖了他的心思。这些把戏,恐怕是做给山上的人看的。难怪没有打起来呢!
    钟元看出来了,但是没有打算拆穿。只是叫马宁过去悄悄跟两人说了几句,他自己则早就回山洞去了。
    “母后,您也在?”刚进洞,恰好看见王艳红微微皱眉,跟田博康说些什么。
    “哦,元儿回来了?外面闹哄哄的,你小心些。”王艳红微笑着说道。
    钟元拱手道:“多谢母后挂念了。外面的事情,元儿已经去看过了。没有大事,不会打起来。”
    田博康忍不住道:“太子殿下,您倒是说得轻巧,都闹兵变了,还叫没有大事啊?”
    钟元笑道:“不过是缺粮而已,哪有什么大事?”
    田博康和王艳红的脸色都变了。莫非,钟元哪里出了问题?为何这么严重的事情在他手里竟然说没有事情?
    “元儿,你……你可还安好?”王艳红觉得自己有些哆嗦。怕不是要出事?
    钟元忍不住笑道:“母后哇,就不算无名山谷的粮草。这漫山遍野的粮草难道还不够吃吗?”
    田博康迟疑了一下,道:“殿下,吃树皮草根尽管可以维持一时,可,人还是饿的。”
    钟元一愣,这人莫不是穿越的?还知道咱的光荣历史?这可不应该啊,若是如此,应该知道粮草从哪里来才对啊!
    “不是,三当家。山下好些农庄之类的,都有一些大地主,他们总是有很多很多田地,然后租给佃户,自家就躺在床上等收租。三当家,这等人,咱们杀了也没人管吧?”
    田博康心中一跳,连忙劝阻道:“殿下想多了,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大地主确实很多,可这些大地主就是百姓的根,一旦咱们去动他们,咱们就要被成千上万的百姓追杀了!莫说招兵买马,就是现在的兵丁不跑都很好了!”
    “为什么?”钟元不理解了,不是说打土豪分田地吗?怎么自己就不成了?这是鄙视我呢还是鄙视我呢?
    田博康看了一眼王艳红,不知道从何说起。
    王艳红犹豫一会道:“这是本质一样。本质上,我们的权利来自于乡绅土豪商贾。若是杀几个人,完全没有问题。但是不应该一股脑打死。那样的话,整个福州的人心就散了!”
    实际上所有的王朝都一样。百姓是不存在的,他们的国民到了地主这一阶级就结束了。草民的存在唯一的作用是割草。朝廷没有钱粮了,草民要去捐助出钱。朝廷没有兵力了,草民们出力,将自己或者自家的孩子送出去打仗。官府找不到凶手,草民们将脑袋送上去交差。这就是千年来的传统风气。
    当官的都知道这一点,皇帝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偶尔有些出格的皇帝同情那些草民的时候,就会有人讥讽,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妇人之仁。这不是说皇帝不能仁慈,而是说皇帝见识短浅,没有看到根本。
    钟元不知道这些,他甚至没有想明白为何会如此。王朝变幻的根本原因也是与此有关。草民能够有几个钱?但是豪杰官绅的就多了,他们都民不聊生了,王朝自然统治不下去。不信回头看,那些做了皇帝的,有没有一个是草民出身?没有,一个都没有。最低级的刘邦,还做过亭长,没有一点背景也想做亭长?没有背景能做流氓那么多年一点事情没有?这就说明了很多事情了。
    钟元的做法在那时候看来,就是挖自家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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