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继彤跟洋人有勾结?有,也没有。
    说他有,这个人是上进心极强的。在姜文曰死活带不动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找下家了。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一家,竟然和洋人有关系罢了。
    事情是这么个事情,话却不能这么说。要说得好听一些,圆滑一些。起码现在姜文曰这颗大树还没有倒下的迹象。那就不能将姜文曰看做一个不能投资的废物。
    “老大人,下官现在也算是小有成就了,乡下的,山村的那些亲朋就一个个找上来不是。唉,其中一个算是表弟的,就该死的烧错了香!他去找秦大人了!”闫继彤愤愤道。好像对他的表弟极为不满。
    “秦大人?哪位秦大人?”姜文曰一阵疑惑。朝堂的大人物没有秦大人呀?
    闫继彤松口气,他就知道姜文曰是不可能知道小人物叫什么的。只有自己这种,才会去用心记下人家的下人有多少,门房姓什么!
    “就是玄武军夏良纯夏将军的偏将,秦兆秦将军。他原本是徽州人,他祖上是白莲教的教徒,所以他也是白莲教教徒。本来下官想着,既然他是白莲教教徒,而白莲教的圣女现在是咱们的皇后。这个人应该是最为忠心的才是。下官着实没有想到,他这么一个人,竟然涉险去跟洋人媾和。实在是难以置信!”
    玄武军?秦兆?夏良纯?不可能!姜文曰紧皱眉头。
    别的人都可能,也可以叛变,唯有夏良纯是不可能的!玄武军的夏良纯,出身亳州,和小明王有点关系。跟朱元璋很有关系。前者是君臣关系,后者是仇敌关系。而且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关系。怪只怪,在夏良纯刚刚得到重用的时候,朱元璋弄死了小明王韩林儿。
    “闫继彤,老夫怎么觉得看不透你了呀?”姜文曰皱眉,下意识的摸着胡子。这是他的习惯,当他在想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就会下意识的摸胡子。若是问题想不通或者问题很严重,就会变成揪胡子。
    闫继彤一惊,他并不知道夏良纯的过往。他知道的是,夏良纯这个人恨天恨地的,很是不好相处。见姜文曰有些怀疑,他不由自主的抱拳道:“大人,下官对夏良纯了解不多。都是下官那堂弟说的。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大人的意思,莫不是里面还有别的门道?”
    姜文曰若有所思。了解夏良纯的人都知道,这就是一个孤臣。是绝不会弄什么派系,却做什么结党营私的。所以,应该是闫继彤想要另攀高枝?嘿嘿,我姜文曰还没有倒下呢,就想要另攀高枝了?更何况,我姜文曰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武,你就这么抛开我姜文曰去找夏良纯是几个意思?
    文武百官正在纷纷。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八点钟。按道理,六点钟就应该早朝了。
    但是本着老年人一定要多休息,年轻人一定要睡眠充足的道理,钟元成功的将原本五点半的起床时间延迟到了七点。吃吃喝喝,整理清楚以后,恰好八点能够正常上班。
    这当然是因为他还在长身体的缘故。至少宫内是这么说的。
    准时到达金銮殿,一言不发,神情沉痛,内心抓狂的大臣们想的是什么,钟元就不知道了。或者说,他也不想知道。
    钟元舒舒服服的洗了脸,叫人伺候着穿好衣服,这才一摇一摆的走去金銮殿。走得好像是一只鸭子!不要以为他是勤劳,而是因为,这厮为了方便,金銮殿就在明德宫前面不到五百米的地方!五百米,正好是他起来走走消消食的距离!
    论起养生,恐怕没有比他更厉害的了。只不过,世上的人欣赏的很少,都以为这是懒惰罢了。
    朝堂中,皇帝升起宝座,值班的太监挥挥拂尘,值班殿直立刻高呼三声:“陛下升坐,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后面一个退潮是拉长音的。对于陛下想要早早退朝的心思,殿直们一致认为这是极有道理的。作为一个少年,哦,现在是青年,要求他早上六点起来上班,十二点下班吃饭,如果有事,下午一点还要来上班。期间,除了上厕所,任何时候都要稳重而端庄的坐在椅子上,这是何其残忍的事情!简直不可理解!太凶残!
    姜文曰等人毫不迟疑!只怕慢一点,皇帝立刻示意退朝。
    很奇怪,这个皇帝不喜欢在金銮殿升坐,倒是喜欢在御书房跟大臣聊天。对于这一点,也是姜文曰等人深恶痛绝的。儒家立国,讲究的是礼数!天地君亲师,三纲五常,就是儒家统治世界的手段和标杆。作为皇帝,竟然连三纲五常都不讲了,怎么能叫儒家的人不着急!
    若不是还有追求,儒家的人都能够急死!
    “陛下!臣有本奏!”
    “陛下!臣,也有本奏!”
    “陛下稍候!!”
    “陛下等等!”
    “陛下陛下陛下!”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正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大武今天的早上,不管男女老幼,都是充满了活力!很好,很有朝气!
    钟元开心得浑身发抖。自己不过是离开几个月,怎么好像是几年没有回来这样的?讨厌啊,看起来,以后要出宫,难了!想到这里,他有气无力的随意指了指。
    巧了,他指着的恰巧就是姜文曰……身边的闫继彤!
    闫继彤觉得自己日子没发过了!他不过是怕皇帝走了,跟着姜文曰举举手而已。凭什么就叫自己呢?凭什么呢?
    这一刻的闫继彤想死,死的那个就算不是皇帝,也可以是姜文曰。唯独不能是自己。
    “臣!吏部侍郎闫继彤有本奏!”闫继彤满头冷汗的走出来,双手供起来,瑟瑟发抖。
    钟元微微皱眉,有些不高兴。“朕知道你有本奏。你说来就是了。”
    【说什么?难道说陛下我是开玩笑的,您开心不?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肯定会被打死的呀!那说说那狗屎黄明凯没有礼数?好像陛下也是这样的样子。那,那我能说什么呢?】
    外人看来,闫继彤可能是身体不舒服,有打摆子,身子更是抖个不停。
    闫继彤却觉得,自己的这个早朝,时间实在太久了一些,他觉得皇帝目光充满了侵略性,不但如此,还包含着种种难以言喻的感情,有讥讽,有轻视蔑视,还有杀机重重。他很希望,他的老大人姜文曰能够站出来帮帮他,就算不站出来,起码也给个暗示也是极好极好的啊!
    可恨的是,闫继彤细长的眼睛给了姜文曰很多很多个眼色,姜文曰还是没有动弹。
    【好一个老匹夫!】闫继彤怒极!恨不得拿把刀上去就杀了姜文曰这个伪君子!正在这时,他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立刻就有了把握。
    腰也不酸了,腿也不抖了,说话也大声了。
    “陛下!昨日夜里,人心惶惶!京师动荡!今日朝会,少了许多的旧面孔!不知道陛下知道不知道?”他哈哈一笑,脸上竟然显露出癫狂的本色来。“若是陛下不知道,那就是有人欺君!微臣,愿意为陛下手刃此贼!若是陛下知道,那么陛下半夜拿人,搅得京师乱哄哄的,人心散乱!微臣觉得,陛下难辞其咎!”
    难辞其咎的不是钟元,而是姜文曰!
    几乎在闫继彤话音刚落的时候,姜文曰几乎是咬着牙骂了一句竖子。但是他没有吭声。
    这时候就不能吭声。因为闫继彤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就已经进入圣战模式,什么是圣战模式?那就是为了儒家圣人而战,那是其他人不能插手的地方。赢了,就是圣人在世,输了,就是万古流芳!臭名远扬那种。
    钟元虽然只是听说过这个事情,第一次遇上的他,是兴奋的。所以他压抑着悸动的心,颤抖的手,悄咪咪的坐得板直板直的。他的眼皮微微下垂,只留下一条缝。这不是看不起人,而是叫自己神光内敛,收敛精神。
    打架的时候是瞪着眼睛,而一旦开始辩论的时候,说话的人眼睛一定是比平时小的。因为他九成九的精力都已经给了脑子。在他的眼前,你不是你,而是一团空气中包裹着的异端道理。只有将你驳斥倒了,他才会恢复过来,活过来。
    钟元就是学的这个人。
    文武百官静悄悄。都不说话,坐等着他们自己掐起来。
    闫继彤不慌不忙道:“陛下,您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他依然纠结这个问题。不要小看这个问题。这代表一个很重要的点,那就是钟元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里面还有一个陷阱,那就是钟元是真的不知道呢,还是将手下当做弃子扔出来?
    一刀见血!
    钟元微微点头:“朕知道!不但知道,此事还是朕亲自吩咐下去的。那时候,爱卿不也是在么?”
    反戈一击。你知道假装不知道,还来问我,你又是什么东西呢?
    闫继彤无声的笑了笑。“陛下,苛政猛于虎呀!微臣以为,陛下乃是圣君,用的应该是春风化雨的手段,而不是猛虎下山的气势。现在看来,好像是微臣误会了。”
    “春风化雨?君不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么?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朕要的是这些乱臣贼子一个个心惊胆战,要的是我大武的子民个个能够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这就是朕的目的。手段用在对的人身上,那就是好手段,手段用在错误的人身上,就是坏的手段。爱卿,你说对么?”
    “臣,不敢苟同。或许陛下的目标是繁花似锦。可若是一路上烈火烹油,难免不美。更何况,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手段严厉了些,总是有一些无辜人受伤的。陛下的子民不仅仅是那些善良之辈,还有一些微微有些小小狡黠的山民。陛下的手段过了些。”闫继彤咬死一点,那就是不同意陛下的手段,而不是不同意陛下的意思。
    要不然,他就将自己的尾巴露出来了。就算今日全身而退,他日还是难免遭殃!
    皇帝微微摇头,觉得有些无味。说来说去干巴巴的,就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没有半点建议。
    “那么,按照爱卿的看法?”
    “臣以为,宁可放过一千,不可枉杀一人。陛下,京师乃是首善之地。若是京师不稳,大武,就不会稳。”
    钟元忍无可忍道:“那么前些时日,四大军营是在唱戏么?你们六部是在看戏么?”
    闫继彤哑口无言,浑身冷汗涔涔。怎么忘了这茬!姜文曰只是叫皇帝暂时放过这一点,而没有说服皇帝不追究此事。
    这事说起来其实就是文武之间企图分个高下的原因。这哪里是能拿到台面上说的?若是拿出来,今日说出来,明日世上就少了一个叫闫继彤的人了。明年的今日,就可以算是闫继彤的祭日。
    钟元低沉道:“朕很不明白。朕要做一点事情的时候,你们就说,朕的天下不是朕一个人的天下。好,朕的天下是朕的几位功臣和朕一起打下来锝,朕认了!可前些时日,朱雀军团在城墙上整日里流血,城内却鸡犬相闻,平静得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朱雀军团的人素质好到了极点,竟然半只脚都没有进入城内。呵呵,是诸位的威风呢?还是朱雀军团的威风?”
    钟元呼的站起来。“朕就不明白了,八大军团也好,你们六部也好。上上下下无数官吏做事情,不就是为了大武越来越好么?大武越来越好,你们难道还能越来越差?疆土大了,你们的管辖范围就大了,人多了,你们的权柄就重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还要朕来说么?嗯?你们一个个不都是圣人子弟么?嗯?”
    闫继彤变成了木头人。所有的文武百官也都变成了木头人。
    这里面其实有一个误会。那就是文官看见的是天下太平,武官看见的是无数的功名等着马上取。一个内敛,一个外扬。这不就冲突起来了?
    皇帝在的时候,皇帝就是其中的天平和平衡点。谁都知道大权是在皇帝手中。谁都没有意见。
    等皇帝不在,大家忽然发现,大事不好!偌大一个京师,竟然还有朝廷不能管的地方?
    武官就更奇怪了,怎么皇帝一走,咱们的衣食住行就都受到影响了?
    七个主力军就这么坐着看朱雀军团在闹,就连玄武军也是皇帝命令不得不听。结果玄武朱雀打了一个回合,死的人还不足一千!真是见鬼的仁义之师!
    钟元叹口气道:“昨日皇城司就来告诉朕,说军营确实是不容易。他们那里不容易你们知道么?”
    钟元斜视文臣。尤其是闫继彤。
    闫继彤大汗淋漓,怎么又转到这里来了?今天不应该是说昨天晚上抓人的事情么?不是应该说洋人的事情么?怎么就扯到这里来了?
    他不懂钟元的心思。钟元的心思很简单。昨天中午就已经定下来的事情,他是不打算说第二次的。炒冷饭并不好吃不是?
    “闫继彤,你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闫继彤啊的一声,好似在梦中惊醒。然后左右看看,苦着脸道:“陛下,文武相隔,这是陛下您自己的主意。如今出了这等事情,当然,是跟这个,有那么一点点关系的。”
    他心惊胆战,既希望皇帝将责任抗走,又不希望皇帝发现是自己给他的想法。
    这其实就是推脱责任了。话说一个吏部侍郎,整日还叫人要守礼数。做事情就是这么一塌糊涂的么?以身作则何在?以德服人何在?天理何在?
    钟元冷笑一声道:“好啊,原来你们这些人,想要管管军事了?这么看来,兵部不但要负责军方的武器装备粮饷。如今,你们兵部出了人才了,还想要指挥指挥军方了?莫不是,大宋的阵图叫你们领悟透彻,能够飞天遁地不成?”
    钟元说的典故是大宋时期一个笑话。但凡大将出征,皇帝必然授予机密。然后还会有阵图赐下,据说凭借着阵图就能百战百胜。最终大宋变南宋,南宋变没宋。
    尽管大宋的失败跟文人有说不清的关系。可是,这阵图的事情上,难道就一点责任都没有么?若是文人三成责任,皇室就要负责五成的责任!
    前车之鉴,谁敢说自己就是想要捏捏军方的脖子?
    兵部尚书,兵部侍郎等人急忙出列,跪在地上,连连道:“臣等冤枉,臣等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想!这倒是挺实在。
    钟元不置可否。摇头道:“看见军方的力量,你们就想着将权利关进笼子。就好像你们看见朕的权利,总是觉得朕的权柄太重了。却不想想,若不是朕和诸位将士,你们哪里来的权利去管束天下黎民百姓?真是不知所谓!朕说一句话,你们都给朕记着,天下永远没有平安的时候,权利进不进笼子,朕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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