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在新京……哦,不,在长春的建国大学教书,我当时在教师宿舍有间单间宿舍,我住的地方比较偏僻,单独的一个小院……”
    听到这里,罗隐嘲弄道:“哎呦,特殊待遇啊,到底是皇亲国戚。”
    毓嵬瞪他:“滚蛋,别打岔,我记得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我才去不久,那天哗哗大雨,我吃过饭坐在窗户边喝茶,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我不单独住一小院嘛,担心是进来贼了。那几天学生放假,一些家在本地的老师也都回家了,后院宿舍住的人本来就少。我就站起身开门想看看怎么回事。结果刚打开门进来一个人,浑身湿透,站在那我一看,好家伙,一地的水还混着血,原来这人还受伤了。血顺着裤脚和雨水一起往下滴。我吓坏了,赶紧问你怎么个意思。”
    毓嵬的话把苏三和罗隐带回五年前夏天的那个暴雨之夜。
    曹人杰发现一个单独的小院,隔着门看着有光亮,便一头冲了进来。
    他浑身湿透了,受伤的腿有些麻木,开门的那个年轻男子瞪大眼睛看着他,曹人杰勉强露出一抹微笑:“日本人在抓我,求你帮我。”
    毓嵬这才急了,回身打开柜子掏出一套干净衣服说:“赶紧先把衣服换了,走哪都是水,藏不住,还有你那伤怎么回事?”
    曹人杰也不客气,随手脱了衣服,毓嵬看清他腿上是很长一道伤疤,毓嵬虽然是个书生,但亲属中不少从军的,从小摆弄枪,一眼认出这是子弹擦伤。
    他平时爱干净,随身备着酒精时刻消毒,急忙找出来,蘸点棉球往曹人杰伤口上一按,曹人杰皱着眉头,心道看着你小白脸一个,够狠的,这玩意杀的真疼。
    这时听着外面有动静,毓嵬急忙将柜子里的衣服都摘了下来,收拾出个地方看着曹人杰说:“赶紧进来躲躲,你可得小心,别弄得哪都血呼啦的,我那衣服可都贵着呢。你赔不起。”
    曹人杰点点头,回头看到毓嵬茶几上铺着的麻布,一把扯下缠在腿上,然后一瘸一拐钻进了柜子。
    毓嵬心道你还真是自来熟不见外啊,可事到如今既然决定救人家那就好人做到底吧。他急忙用拖把将水迹擦干净,接着在香炉里点上沉香,坐在一边咚咚咚拨弄起古筝来。
    砰,月亮门被人踹开的声音。毓嵬头也不抬,继续拨琴。
    “人呢,谁住在这?”
    有人在外面喊叫,毓嵬装听不到。
    哐当门开了,日本宪兵凶神恶煞站在门口,旁边还站着一个点头哈腰穿黑警服的伪警察。
    “有事吗?”毓嵬会日语,气定神闲地问道,说话时手却不停,琴声清雅。
    带头的日本宪兵也算是个向往文化之人,一开门就闻到这屋子里烧的是很名贵的香料,气味特别雅致,而眼前这个人,一身灰色真丝睡衣,坐在那拨弄琴弦,气质不凡,心里就有几分恭敬之意,在一听此人还会日语,立马和气多了。
    “先生可看到一个人进来?”
    “这院子一直我一个人住,没有看到别人,怎么了出事了吗?”
    毓嵬指着桌前的椅子说:“这么大的雨,诸位为国家可谓尽心竭力,不如坐下喝杯茶,红茶喝的惯吗?正山小种,最适合这种天气了,暖和舒服。”
    带头的宪兵见这人风轻云淡的,还请大家喝茶,不像是能窝藏人的样子。旁边的警察是这一代的片警,知道这位爷,就低声在宪兵耳边说了几句。
    “搜噶,原来是位王子殿下。”
    宪兵一个立正:“既然这里没有什么,我们就告辞了。”
    “哎,别走啊,这茶都泡上了。”
    毓嵬追出来,手里拎着一盒茶叶:“既然忙的顾不上喝茶,这包茶叶还请笑纳,感谢你们为维护新京秩序做出的努力,谢谢了。”
    宪兵们高兴地离去,毓嵬关上门,这才长出一口气,往门上一靠:“我的妈妈呀,吓死我了。”
    曹人杰从柜子里爬出来,脸色苍白,靠着柜子门,指着毓嵬:“你是汉奸!”
    “你丫才汉奸,你全家都汉奸!”毓嵬火了,“老子冒多大险救了你,还浪费一盒好茶叶,你丫的还敢骂老子,姥姥!”
    曹人杰忍不住笑了:“活该,人家不喝茶你非送人家茶叶,真是活该,自找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把他们哄开心这过后再找来怎么办?哎呦,你看看,那血都透了,我的衣服呦。”
    毓嵬扑向自己的衣柜,将衣服一件件都抖落出来往床上放,边放边检查有没有被弄脏了。
    曹人杰要气懵了,指着自己腿上的伤口问:“你有没有人性,我都这样了,你还管你那些破烂衣服。”
    “哦,对了,你受伤了,我有云南白药。”
    毓嵬又在写字台前翻了半天,翻出一个小瓶儿,正是云南白药。
    他笨拙地给曹人杰包扎上,曹人杰咬着嘴唇忍着疼,就听毓嵬在一边嘀咕:“怎么伤到了?你不会是个刺客吧?”
    “猜对了,我们这次是打算刺杀日本的伏见宫,没能成功,我和同伴们失散了。”
    不错,这些日子日本那边的确有个王子来访问,毓嵬对这些政治上的东西压根不感兴趣,只是从新闻中听了几句。
    “刺杀日本的王子!就凭你们!”
    毓嵬看看脸色苍白的曹人杰:“都是书生,还刺杀呢,啧啧。”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难道都要像你们这样在这里混吃等死做汉奸?呸。”
    曹人杰被他不屑的态度激怒了。
    “再说一遍,我不是汉奸,真汉奸刚才就把你交出去混点成绩了,何苦大晚上还的给你找药包扎,好吧,看你哆嗦的,是不是冷了饿了?喂,要不要吃点东西。”
    苏三听到这里感慨道:“想不到曹人杰一介书生,长的又瘦弱的,竟然能做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
    毓嵬嘴一撇:“这叫不自量力,我后来打听了,他们那些人,人家王子的毛都没伤到一根,倒是自己差点被人一锅端了。”
    “至少他们努力过了,让日本人,主要是那些高层看到中国人的反抗精神,这样也很好啊。”
    苏三觉得毓嵬说的不对。
    毓嵬想想道:“好吧,我其实是挺佩服他们的,否则也不会一看宪兵抓他就把人救了,这要是当时被搜到,我几个脑袋也不够用啊,我这头衔在那地嘛用不顶,杰二叔,皇上亲弟弟,娶个老婆还是天皇家亲戚,那照样还得受日本人气呢,我算什么呀。”
    “你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是啊,我收留了他,后来还送佛到西天,费好大劲,用我收藏的上好沉香换个良民证把他送走的。光复前收到过他的信,说来到北京这边了。”
    “既然敢于去刺杀日本人,这个曹人杰不是看着这么简单。”罗隐指着盘子里的小包子说,“就说这汤包,看着平淡无奇,其实是鲍鱼馅的,好吃的能叫人吞掉舌头。”
    “鲍鱼馅的!简直是暴殄天物啊。”苏三眼睛又直了。
    “这就叫包子有馅不在褶上,这曹人杰啊,有点意思。”
    毓嵬眉头微皱:“你怀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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