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秋坐在马车内,看着顾参商似乎是同车夫示意了些什么,随即,他在一片四射的光芒之下,静静的扫视了一圈周边围观的众人。
    周围是一片的鸦雀无声。
    然后……
    顾参商似是不屑的朝着众人轻嗤了一声,动作果断而又熟练的朝着车内的谢春秋伸出了手:
    “大小姐,百越城城主府到了……”
    谢春秋在吴国这些时日,只要是出行,无一例外不是同顾参商一起,而只要是下马车,那必定也是被顾参商牵下的马车。
    这会,都不待顾参商说出下半句,谢春秋身体都先于头脑一步,将自己葱白般的玉手放入顾参商温热的掌心之中:
    “嗯。”原来百越城到了啊。
    顾参商手上微微用力,另一手稍微扶着谢春秋纤细的腰肢,稳稳的将她托了下来,眸底带着宠溺的笑,接上了自己那还未说完的后半句话:
    “……下车吧?”
    “……嗯。”
    谢春秋应声着,微微侧过头去,阳光洒落在她娇嫩的脸庞上,也不知是日光照射出的绯红之色,还是她本有些面带潮红。
    她听得见,方才那些对她不知全貌,却还品头论足说的头头是到的众人,仿佛是一团被烈日晒得打蔫了的花花草草,一个个都变的无精打采,便的偃旗息鼓了起来。
    人群之中,就只剩下那么几个小女子在低声的接头交耳,互相耳语着几句:
    “这是谁呀,同谢春秋竟然这么亲昵?”
    “啊!好俊俏的一个儿郎,周正俊朗的不得了!”
    “这这这……”
    “什么什么什么?”
    “……这好像是吴国太傅吧?”
    “……?!”
    顿时,那从无尽嘲讽,再到沉默不厌的众人们,宛如是上了蒸汽的蒸锅一般,水汽上涌一般,嗡嗡嗡嗡的猛的炸开了锅。
    他们嘈嘈杂杂的千言万语,汇集成一句话,那就是:
    这脸啊,它真疼。
    谢春秋,出息了。
    第40章 来省亲
    谢春秋踩着众人的惊诧之声,踏入了百越城的城主府。
    这里的一草一木,看在谢春秋的眼中,依就是那么的熟悉,曾经她记忆中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这座城主府中度过的。
    谢春秋走的不急不缓,甚至慢慢的昂起头来,合上双眼,任由阳光顺着开阔的前院,缓缓的洒落在自己的面颊上。
    就算是闭着眼,她也能清清楚楚的记得那长亭里的盆栽,盆盆都是从江南水乡迁来的好苗子,唯独那尽头的一盆,是百越本土的紫鸢花。
    ——她曾经因为没有吃到百越西街糕点铺的甜点,失手将原本放在那里的盆栽掀倒在地。
    她还能记得,院中的最受雀鸟喜爱,年年春季归来筑巢的数,并非是院中年年开的最盛的白梨花树,而是那靠近东院,自己独居的小阁楼那儿,栽种的一颗梧桐树。
    谢春秋面向东方,微微的睁开眼。
    记忆中的那颗梧桐数,依旧如同自己所想的那般,高大、粗壮。
    它会褪去秋冬季节的一身枯黄之色,在众人的不知不觉中,仿佛是一夜之间,便能生出它所有的新芽,然后迅速的抽的新的树枝,长出新的一年的嫩绿树叶,为归来的雀鸟筑巢支起一片绿荫的屏障。
    甚至就连现在见她不走了,都不敢开口催促她一声的引路小厮,都只敢战战兢兢、偷偷摸摸的瞥几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顾参商的模样,也是一如当年。
    ——就是这个小厮,她分明叮嘱的是要西街的甜点,可这小厮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私藏了她给的银两钱,去买了东市那家便宜粗糙的甜饼来糊弄她。
    ——那长亭中的盆栽,就是这么被她摔落在地的,碎的一塌糊涂的。
    谢春秋独独没想到,这样贪心而又愚蠢的小厮,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能好好的在这百越城城主府里任职。
    她冷了眉眼,低眉睨着那小厮:“今天是我回城主府,你一个劲的看他做什么?”
    然后,那小厮闻言,立马又看了眼谢春秋身后正展着折扇,迎着阳光,满脸惬意的欣赏着这前院中栽种的各色花草树木的顾参商。
    那姿态放松的,仿佛他不是跟着谢春秋顺路拜访百越城城主府的过客,而是这百越城城主府里,真正的男主人。
    眼光毒辣,口齿伶俐,时不时的便挑挑拣拣的点评上两句:
    “哎呀,那东院边上的梧桐树,倒是栽种的巧妙非常。”
    “啧啧啧,可惜啊,这树就算栽种的再怎么巧,长的再如何妙,这遑遑百越城城主的府邸,竟然也是这般的不修边幅,这长亭中一水儿的江南盆栽,怎么那尽头偏偏就换了盆紫鸢花呢?这败笔可真是,明显的出奇了吧?”
    “……”
    顾参商点评,那叫一个句句精准到位到,以至于原本是冷眼看着那糊涂小厮的谢春秋,都被他那听起来似乎只是信口一说的点评吸引过去了。
    谢春秋侧眸,望见顾参商被日光拉长投射在地上的剪影,微微皱了皱眉:
    仿佛……
    顾参商并不是所口一说,而是……
    谢春秋视线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顾参商那似笑非笑,微微勾的唇角上。
    她看着这般的顾参商,忽然自己也看的有些微微出神了:
    谢春秋凝眸,细碎的微光便洒落在她的水波似的杏眼之中,而她的心里,也莫名的荡漾了起来:
    ……就仿佛,顾参商曾经也如同现在这般,在这百越城中的某处她忽略了的地方,亲眼目睹了她渐渐长大的全部过程。
    可是……
    顾参商虽然也是百越人,但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巧的同她一样,曾经也就生活在这城主府里呢?
    那怯懦的小厮心里有鬼,面对谢春秋本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这一路领着谢春秋走去城主府的会客厅,都是低头含胸佝偻着脊背,仿佛是肩上扛了块几千金的石头似的。
    旁人向来都觉得这谢春秋向来是生的糊涂,过的糊涂,只可惜,那只是因为谢春秋懒得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便也都假装没有发生过,就让那些不愉快的、尴尬的事情就这么不知不觉的翻过一页。
    可是,又有谁知道谢春秋这双眼,不仅仅是明媚动人,更是一双火眼金睛呢?
    哪怕那小厮再如何伪装、再如何逃避,奈何谢春秋早就在步入城主府看见这小厮的第一眼便认出了他来呢?
    谢春秋也没做什么陈年往事拿出来翻旧账的这种掉档次的破事情。
    她只不过是瞧见那小厮三步一回头,五步一顾首,次次目光都落在顾参商的身上,心中觉得奇怪,才会按捺住心中的不满,突然开口质问了那小厮一句罢了。
    谢春秋是看不惯所以才会发问,可那小厮却是如临大敌,被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吓的腿脚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浑身抖抖索索的抖得跟个筛子似的。
    还是趁着谢春秋看着顾参商出身的时候,才敢压制住心中的恐惧和心虚,气若声小如,蚊讷嗡嗡一般,弱弱的回上一句:
    “我我我……”
    “我以为小小姐你这是带着姑姑姑爷回来省亲了……”
    那小厮的声音虽然小,可是飘飘忽忽的传进了谢春秋和顾参商两人的耳中,却如同铜铃震震了一般。
    谢春秋皱眉,开口说出那两个字,觉得颇有些陌生、不习惯,语调上扬的明显非常。
    而顾参商听了那两字,才回过头来,目光准确的投落在谢春秋身上,缓缓的慢慢的嘴角的笑勾的越发上扬了,他极其珍惜的将那两字轻轻吐了出来。
    “……省亲?!”
    “……省亲啊。”
    小厮头低的更厉害了,声音抖的宛如此刻是寒冬腊月极冷时:
    “……不是来省亲吗?”
    谢春秋微微愣了愣。
    如果,她和顾参商现在因为两情相悦而确定了关系,那么此时她大可以自己做主,高昂着头颅,然后不以为意的睨着小厮,轻飘飘的回上一句:
    “是啊……”
    然后,让这碍眼的小厮,滚得要多远有多远。
    可是,她只是感受到了,也能确定顾参商对自己确实有那些别的情愫。
    但是,他们谁又不是感受到了对方的宠爱、纵容,所以才敢这般吵吵闹闹的一同比肩携手走到了这里呢?
    一时之间,谢春秋忽然沉默了。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足尖,侧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立场,来回答这个问题。
    好像他们两人都默认了似的。
    可恰恰就是这样,他们谁都没有开诚布公、宣之于口的将这感情方面的事情拿到明面上来,好好的谈一谈、说一说。
    谢春秋什么都可以抢先,唯独这件事情,她有自己的矜持。
    总之,她这会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只打算站在一边,安安静静的当一个小哑巴。
    好在顾参商为人活络惯了。
    他眼见着谢春秋在一旁隐了身形闷不做声,加上那小厮一副被报应找上门来,鬼事无常夜叩门,都快被吓的都只有呼出的气,没有吸入的气了。
    这气氛,是肉眼可见的就凝固了起来。
    顾参商当然也知道此情此景的症结何在,但是这里既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间,更不是风花雪月的好地点,所以……
    他朝那小厮轻笑了一声。
    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可偏偏那语气语调,听入了耳中,却只觉得讽刺至极:
    “我竟然不知道,这堂堂百越城的城主府,竟然也是这般尊卑不分?你们小小姐的事情,何时轮的到你来猜测了?”
    小厮本就是瞧着顾太傅一副文质彬彬的风流墨客的打扮,心中琢磨着对方应该是个好脾气、好说话的俊俏才子。
    可……
    这下,那小厮不仅是都的宛如筛子了,一时之间更是紧张的汗如雨下,慌的跟被人破了一大盆冷水似的。
    “不不不,不敢……”
    “哦?怎么就不敢了?”顾参商这话问的语气自然,恍若是当真不知道这小厮不敢的缘由。
    小厮战战兢兢的,整个人跪俯得都恨不得化成一张软饼,贴在那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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