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放在平日,裴继欢都不愿意去想,原因是没时间。对于一个对财富看得很淡的年轻人而言,他很不容易想到这方面的事,而现在,这个念头却是忽然就跳了出来。
    而且他的内力似乎也正在慢慢地恢复,虽然未曾全部复原,也许是饭菜里仍然放有少量的酥骨散之类的药物之故。
    目下他不想多想,刚吃过了饭,因为困意上头,他想躺下来好好地睡一觉,等醒来再说。反正他在这黑暗的牢笼里也不知白天黑夜,什么时候累了什么时候就睡。于是他躺在潮湿的稻草上,枕着一只手臂,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外面说话。
    墙上是一条缝隙的,透过缝隙,勉强能看到外面昏暗的烛光。
    裴继欢把耳朵贴在墙上,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近,其中一个人脚步蹒跚,要么喝多了酒,要么腿坏了,走起路来一拖一踏的。
    而且这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听得出来,不像是那神秘人的声音,也没有女子的声音,也许是两个负责看守的人的声音吧。
    其中一个说:“这次累死我了!真想好好睡上一觉,没想到又被他们派到这里来看守这个小子!”另外一人也似乎颇为不满,道:“反正这小子已经中了夫人的毒了,把他放出来他也跑不掉,偏偏我们刚回来,就倒霉轮到我们了!”先前那人道:“那又怎样?白白劳累了一场,吃没得好吃睡没得好睡,还不许有怨言。他妈的!”
    他那个同伴说:“你说二夫人让我们去大马群山,挖了那么深的洞却又一无所获,到底是为的什么?”
    大马群山正是裴继欢依照喀丽丝给他的地图挖到九鼎中其中一鼎的地方,听到这里,裴继欢立刻紧张了起来。而这两个人明明白白说的是“一无所获”,那就是说,这个被裴继欢挖到并打碎了的鼎,在这两个人一道去的众人到达之前,已经被人挖走了。
    挖走这个鼎的是什么人呢?
    是霍山吗?
    其实当时在关中拦截百忍上人,似乎这些人也并未说到霍山的名字!
    到底是谁挖走的呢?
    他想脱离这牢笼,却一时无计可施。但听到九鼎的事,他情急生智,狠狠地憋了口气,把脸憋得通红,然后躺在地上,大叫起来,一边叫,还一边在地上滚来滚去。
    那两个看守吓了一跳,开了洞门,隔着铁栅栏看见裴继欢满脸通红,双眼也是红的,面目狰狞的样子,慌里慌张地道:“快,快去叫夫人他们来!这小子莫不是要死了么?”两个人中那个胆子大点的身材高胖,道:“夫人他们出去了,要下半夜才回来,我们找谁去?这样,你跟我进来,拿着刀对着他的脑袋,他敢乱动一动,你给他一刀,我看看他到底怎地了?”
    裴继欢心中暗喜,叫得更厉害了。那两个人急忙打开了锁链,从洞门外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果然拿着刀对准裴继欢的脑袋。正当他准备并力一击的时候,忽然听见好像有人在叫:“继欢,继欢哥哥!”这个黑牢是山洞改成的,声音透过层层岩石的缝隙传进来,听起来飘忽不定,好像变了调,忽大忽小,忽远忽近。但那个声音尽管变了,裴继欢仍然听出来是谁在叫他。
    那是霍紫鸢的声音!两个人已经互相承认了爱人的关系,而且也得到了两个长辈的承认,还有不少的见证人,霍紫鸢跟着他私下里一直是叫他“继欢哥哥”,他已听过无数次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霍紫鸢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到这个地方来!
    两个进来的看守也听见了声音,不禁对面一愣,裴继欢就趁这个时候,猛地站了起来,砰砰两声,把两个人一起打倒在地!
    但那个胖子武功不弱,虽然脸上中了裴继欢一拳,居然立刻就蹦了起来,沉肩缩肘,猛地向裴继欢的肩膀抓来。裴继欢靠着桑吉法师赠给他的解毒丹丸和深厚的内力已经把自己的内力恢复到了差不多八成左右,那胖子看似凶狠,却不是他的对手。他五指还未抓牢,裴继欢肩头一晃,已是身若游鱼般地摆脱了这一抓,但那胖子显然是心有不甘,又怕裴继欢跑了,自己被责罚,于是一个“跨虎登山”上前一步,肉山一样的身体,挡住了裴继欢逃出牢笼的去路,左掌一个虎爪擒拿,抓向裴继欢腰间,裴继欢顺着对方来势,反手一拽,那胖子站脚不住,倏地从他身边斜跌了出去,啪嗒一声,跌了个四脚朝天,大声呼痛。趁此时机,裴继欢飞身就出了牢门。
    霍紫鸢的叫声越来越紧,叫声中夹杂着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脱开牢笼的裴继欢忽然振声长啸,他所在地道里一阵轰响,两名刚刚发觉不对的守卫刚奔到地道口上,立刻就被裴继欢的啸声震得耳朵流血,登时晕倒。他发出这声长啸,一来是试试自己的内力到底恢复了多少,二来则是呼唤霍紫鸢,告诉他自己在地道里了。他的武学修为已到了自己都未想到的境界,以他现在的造诣,纵许未能战胜那神秘人,但逃出牢笼,却并非不可能。
    外面有事,地道里也有事,登时乱了起来。三四名守卫冲进了地道,但地道勉强只够两个人并肩行走,三四个人一拥而进,登时就把道口给挤了个严严实实,裴继欢一时出不去,三四个人也不敢过来。裴继欢心中不耐,倏地伸出右手横劈一掌,石沫纷飞,壁上一块石头被他掌力所击,变成粉碎。一见他横掌立威,那三四个守卫吓得脸都白了,一窝蜂又向外跑,猛可里噗通砰砰几声,三四个人同时跌了回来,躺在地道的地上哭爹叫妈,原来是霍紫鸢跑进来了。
    霍紫鸢陡然见到神色有些浑噩的裴继欢站在地道中央,叫了一声“继欢哥哥”,喉头就哽咽住了,她飞快地跑了过来,一头钻进了裴继欢的怀里,久久都不说话,肩膀微微抽动着,裴继欢只好把她抱着,一面亲着她的头发,一面安慰她:“好啦,我不是好好的吗。我们快走吧!”霍紫鸢刚抬起头来,冷不防裴继欢低头就吻了她一下,脸上带着泪珠儿的霍紫鸢顿时羞红了双颊,把一把宝剑交给他,道:“好,我们出去!”
    两人刚刚跑出地道,只听有人喝道:“想走?没那么容易!”裴继欢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酷似远在海外的舅舅裴玄的神秘人,正手持宝剑,拦在地洞的出口附近。他一见裴继欢和霍紫鸢跑出地道口,刚说到一个“易”字,剑光已如匹练般卷了过来,拔剑、飞身、出招、攻敌,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姿势极其美妙,剑法也颇为凌厉。这一招剑法,裴继欢一看,竟又是似曾相识。
    裴继欢虽然靠着桑吉法师给他的解毒丹丸解了一部分迷毒,到底有些手脚酸软,紫霞剑又不在手上,不过数招,竟被那人攻得手忙脚乱。那人怪笑道:“你在我面前,现在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话尚未说全,裴继欢足尖一点,已是带着霍紫鸢一道腾空飞起,飞出三丈开外,陡地一声大喝:“可是你要杀我,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双臂一振,宝剑挟风,向那人拦腰斩去。那人不敢硬接,一个斜身换步,剑尖一引,以四两拔千斤的巧劲,把裴继欢的长剑拔过一边。那人的手法固然巧妙,裴继欢的剑法也不弱,只听他喝道:“接招!”双剑一交,那人的剑锋比裴继欢的剑锋向前多伸三寸,裴继欢险些被他所伤。幸好他见机得早,微微一挫身,剑势反击,有如渊停岳峙,那人刺过来的一剑,又被他解了。
    他的剑法,裴继欢在这被囚的几天里,仔细翻来覆去地想了个明白,一见他剑尖连划剑圈,已知他又要故技重施,但相持的局面并不如他估计的那样漫长,相反,对方似乎并无拖延的意思,他力透剑尖,居然攻不破对方的防守圈子,对方坚韧抵御,竟隐隐带着反击的苗头。宝剑一伸,双剑相交,裴继欢居然无法震落他的宝剑,两剑的剑身好像忽然生出了一股磁力一般,悄无声息地粘在了一处。原来那人知道他剑法高明,自己无法抵挡,转了个念头,和他比拼内功。
    裴继欢吃了几天带药的饭菜。虽然有解毒丹丸的帮忙,内力未复,若是比拼内力,多半无法胜他。想到此际,裴继欢猛然大喝一声,内力一振,竟然把两口宝剑震得同时片片碎裂。两人都没了宝剑,那神秘人倏地扑起,如影随形,掌挟劲风,猛拍了过来。好个裴继欢,面临强敌,倏地向前跨了一步,掌缘一带,使出借力打力的功夫,那神秘人的身躯被他带得收不住脚步,狂冲向前,把四五个家丁模样的人撞得东倒西歪,成了倒地葫芦!
    不过他内力未复,体内余毒未清,面前的神秘人又是个厉害角色,短短地拼了这几招,裴继欢已觉心头剧跳,气血翻涌了。那神秘人陡地一声大喝,双掌齐飞,拍击裴继欢两边的太阳穴。裴继欢当然不可能被他拍着,身躯后仰,猛地使了一个“太极圆手”,力道巧到极点,那人被他一带,又是几个踉跄,连退三步。那人掌力刚猛非常,而且好似洪波冲破堤防,一泻千里,裴继欢用的都是节省内力的以柔克刚的功夫,对方猛力攻他,他是好整以暇,求之不得。那人一见半晌无法击倒裴继欢,掌法立变,着着抢攻,凌厉之极。而就在这当口儿上,裴继欢霍地一个转身,左手一拂,那人正使到一个“连环探掌”,双臂伸出,若拍若按若挤若推,裴继欢这反手一拂,恰好不但躲过了那人的杀手绝招,左手拂出的掌势,恰好擦着那人肘底的曲池穴飞过,那人双臂登时如中电击,哎呀一声,飞了出去。
    “既圆且直”本是个矛盾的说法,但用在武学的门派上,却能大放异彩。少林派的拳掌功夫受人推崇备至,许多着名的武功,也从这个表面上看去矛盾相生的字眼里得到完美的印证。身在牢笼中的裴继欢想通了这个道理,随手应之,那神秘人的肘骨几乎被他一掌拍裂。裴继欢只不过一个移形易位,脚踏中宫,抱掌划圈,就化解了神秘人的攻势,这几下兔起鹘落,快如电光,正在和几个守卫打在一起的霍紫鸢无意中看了,不觉暗暗叫好!此时她已夹手夺来了两口宝剑,一口扔给了裴继欢,一口自己用,反手刷刷几剑,伤了几名守卫,其他人吓得不敢近前,一窝蜂似地跑了。而那神秘人也拿了宝剑赶回来,紧紧地粘上了裴继欢。
    裴继欢果然看到那人的剑法有些变样,原先他从那人剑法里看到的三个破绽,都被弥补得严丝合缝,再也看不到了。令裴继欢感觉不对的是,那人的剑法果如他预料那样修补完满,但在功力方面,虽然不弱,却比他预料的差了许多。要知内家剑法,练的是“精、气、神”三元合一,那人的剑法凌厉无极,功力也该逐渐增加才对,为什么他剑法的破绽弥补好了,功力反倒更加不堪?论理他的功力应该胜过之前许多的。而且,那人的剑法虽然毫无破绽,但在裴继欢眼中看来,竟然有点儿“稚嫩”。“稚嫩”的缘故当然是由于功力未到炉火纯青,剑力的深浅和内功资质的厚薄有极大的关系,并不是说修习时间长就一定功力精深。那人的剑法已是相当了得,但现在看来,裴继欢剑法虽然胜过他,却在几天的时间里大有分别,那人显然剑力远不如他,这又是什么原故?那人的剑法的确别出心裁,但他现在用的剑法,和几天前他使出来的剑法却隐约有些不一样,阳刚略少,阴柔增多了。个中似乎有些细微差别,却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两人越斗越烈,忽见那人接连退了几步,裴继欢剑势大张,那人的长剑划了七道剑圈,以每道剑圈来消解他的攻势,好不容易才重新站稳脚步。但裴继欢无疑是占了七成以上的攻势。
    那人看上去有些恼羞成怒,但神色中却隐隐有些慌张,但见他飞身跃起,倏地使出了一招鹏搏九霄,剑势四面张开,到处都是剑光,纷纷杂杂,宛若大星天坠,向裴继欢当头罩了下来。按理这招应当是他六十四路剑法中的第四十三招,也是一招杀手神招,那人这一招应该早也就使出来了,但他却直到胜败将分的关键时刻,才使出此招,猛下杀手。裴继欢看到了这些疑点,心中虽然不解,还是身形倏长,剑势斜飞,应了一招白鹤梳翎,剑光斜展侧收,形成一道貌似平躺着的剑圈,只这一点微小的分别,当地一声,火星迸飞,双剑相交,那人连翻了六七个筋斗才能站稳!
    那人心头大震,只见剑光如丝,绕成一个圈圈,陡听得霍然声响,一道寒光从剑圈中飞出,那人避无可避,霍的一个凤点头,剑锋刷地一声反截敌腕。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裴继欢若是全力施为,本来可取他性命,但也难免被他所伤,当下长剑下垂,剑气嗤嗤有声,剑势纵横飞舞,端的神妙莫测,他一抖手就是连环三招,疾刺那人胸口“璇玑”、“玉衡”、“天阙”三穴。那人用剑格挡已是不及,当下横掌一劈,中食二指伸缩不定,看似点穴,其实却是虚实莫测的剑法。裴继欢的宝剑有如银蛇如掣,极得轻灵翔动之妙,那人的掌力虽然刚猛,却也透不过他布下的剑气圈子。
    裴继欢喝道:“你是想学禹王神剑,为何不跟我说!?我勉为其难收你做徒弟也未尝不可,何必拐弯抹角用这些阴谋手段?”只见他剑尖一抖,剑身之上飞起了七朵剑花,正是禹王剑法中的一招“八骏西来”,那人八处要害同时被攻,倘若还是要硬攻硬打,他的手臂会不会还在他身上,那都难说。而裴继欢这一招随机应变的反击,可算已到了剑法“通玄”之境,两人动作都快到极点,几乎同时变招,那人的长剑正在划圈,圈子未曾合拢,已是滴溜溜一个转身,果然如裴继欢在黑牢中所想,他的一剑正从圈子中间飞了出来,一大团剑光朝着裴继欢当头飞下,疾如闪电般地扫了过来!
    只听“叮”地一声,那人连退三步,长剑挥处,一个个光闪闪的剑圈陆续划了出来,大圈小圈圆圈斜圈层出不穷,圈中套圈,划一个圈圈,就消解裴继欢的一分攻势。但裴继欢在这样剧烈的激斗之中,竟然宛若闲庭漫步,长剑随意挥洒,但每一招都恰到好处化解了对方攻势,猛听裴继欢一声长啸,声若龙吟,闪电似的剑光突然暴长数倍,但见他一声叱咤,身形平地拔起,猛地凌空下击!这一招鹰击长空盘旋而下,在那盘旋曲折的剑势之中,最少藏有十八种不同的变化!
    只听当当当当四声金铁交鸣,那神秘人踉跄后退,手中长剑断成四截,胸口衣衫,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被裴继欢刺了八个大小不一的孔洞,露出了惨白的肌肤!
    比起数天前两人恶斗两百多招,如今只不过三十招上下,裴继欢的剑气就已将那神秘人重伤,这也是他得了空隙,在黑牢里想通了那人的剑法原理的缘故。正当他要上前把那人抓起来时,忽然后面起了一阵劲风。这一阵冷风,冰寒刺骨,好像寒冬腊月的北风一般,刮骨生寒,裴继欢一觉背后有异,立即飞身前窜,一只脚刚一落地,身体倏地转了过来,反手一掌,正迎着偷袭的那人伸出来的一只手掌,但觉那人手掌冰凉柔软,竟然是一位女子。
    那女子和他交了一掌,立刻飞身退开,淡淡地道:“这个人你可不能杀,杀了你就是大逆不道了!”
    其实这时裴继欢已然是恍然大悟,心道:“这人和舅舅如此相像,他应该多少也跟裴家有些关系的。”把宝剑交给霍紫鸢,问道:“我和你们有什么过节,为什么要设下这个陷阱来害我?”沉沉的夜色里,裴继欢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只听那女子冷冷说道:“我们和你没什么过节,而是你和我们有过节!嘿嘿,事到如今,也不怕和你说真话,你找到的九鼎都在哪里?”
    裴继欢道:“原来你们是为了九鼎来的。其实你们好好地跟我说,我未尝不会答应你们的要求,但你们为了引诱我上钩,白白付出一条人命,是不是太过不择手段了?!”那女子冷哼一声道:“这件事事关裴家五大支系,我们凭什么认为你会老老实实把九鼎的秘密交给我们?”裴继欢也冷冷地道:“为了一己私利,我是的确不会把九鼎的秘密告诉你们,哪怕你们有本事关我一辈子,也别想从我嘴里得到一个字。”
    那女子怒道:“你还是姓裴的吗?”
    裴继欢道:“正因为我是姓裴的,所以才不能放任由你们胡来!”
    那女子怒气勃发,道:“母亲死后,谁最大?这个道理你不懂么?”、
    裴继欢听她说起“母亲”二字,不禁暗暗心伤,冷冷地道:“不错。娘亲舅大,母亲去世,的确应当奉舅舅为家里的长辈。但我的母亲当年不幸罹难,二十多年来,谁管过我?谁敢出头为我的母亲鸣冤?那个时候舅舅在哪里?”
    他回过头拉着霍紫鸢的手,道:“你们不用寄望我会把九鼎的下落告诉你们。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九鼎我已经全部都毁掉了,就算你们能找到九鼎的碎片,也已于事无补。如果你们还把我当作外甥,请你们回去好好地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这次相聚,是最后一次,下一次再让我们看到你们为了九鼎或者什么东西不择手段,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拉了霍紫鸢的手,就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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