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继欢和霍紫鸢见叶红花大叫,当下也不及细想,先后跳下水去。那水潭岸边离水面尚有六七丈高下,裴继欢抱着霍紫鸢腰身直冲进水,但觉水寒如针,刺得肌肤生疼,但两人都是心中一喜,知道性命已可无碍,原来两人从高处跳落,冲力既大,入水也深,但觉身体不住向下潜沉,竟似永无止歇。裴继欢自小在天池嬉戏,与鱼龙为伍,水性绝佳,他闭住呼吸,待下沉之势稍微一缓,左手抱着霍紫鸢腰身,右手拨水上升,刚钻出水面吸了口气,突闻一股腥臭,水波激荡,似有巨物来袭。裴继欢不见叶红花和玄子鱼的身影,当下右手发掌猛劈,砰地一声巨响,水波激荡,触手坚硬,跟着波涛飞溅,借着这一掌之势,已抱着霍紫鸢避开。
    ?他精通水性,内功深厚,随波浮沉,双脚不断踩水,身体渐渐上浮。霍紫鸢水性固然不及裴继欢,换气凫水,也自有些本领。两人此时眼前一片黑,只听得巨大的击水之声甚急,裴继欢右掌翻出,突然按到一大片冰凉之物,似是水族鳞甲,大吃一惊:“难道世间真的有龙?”手上使劲,带着霍紫鸢腾身飞出水面,那怪物却被他按进了水底。但两人心喜离水,黑暗中伸手一摸,原来是坚硬冰冷的岩石。裴继欢只怕怪物再袭,忙拉着霍紫鸢向高处爬去,坐稳之后,惊魂稍定。但闻水波搅动,黑暗中几点莹莹绿光四处闪烁,霍紫鸢吓了一跳,道:“什么东西!?”只听得岩石上有利爪抓挖之声,腥气渐浓,几只怪物从水潭中爬了上来,霍紫鸢颤声道:“鳄鱼,是鳄鱼!”
    裴继欢在天山长大,没见过鳄鱼,只听说南方大水中有鳄鱼,也知此物凶猛残忍,浑身长满鳞片,刀枪不入,尤胜陆上虎狼,不意今日竟在这地底深渊之中相遇,当下坐稳身子,凝神倾听,从脚步声中察觉共有三四条鳄鱼,正一步步爬近,当下笑道:“怕他作甚?先杀几条鳄鱼来吃吃。听说此物凶狠,但肉味鲜美,乃食中极品。”蹲身下探,猛发一掌,为首那鳄鱼爬近数尺,张开大口,正要来咬,裴继欢一掌拍出,正中鳄鱼头顶。那鳄鱼扑通一声巨响,跌入水中,溅起大浪,只听得水声响动,水中群鳄也不知有多少,猛然一阵骚动,另外两条鳄鱼又已爬近。
    裴继欢内力精深,刚才这一掌实有千斤力道,击中鳄鱼后掌心竟然隐隐生疼,那鳄鱼跌入水中后却仍又游动自如,可见其皮甲之坚厚,心道:“单凭空手,终究奈何不了这许多凶鳄,如何想个法子,方能将这些鳄鱼杀死?”铮铮作响,把紫微剑拔在手中,笑道:“王者之剑,今日拿来杀鳄鱼!”哈哈大笑,一剑劈下,却见当的一声,火光四溅,这一剑劈在一条鳄鱼头顶,紫微剑穿盾破甲,削铁如泥,却奈何不得一条鳄鱼身上鳞片,裴继欢吃了一惊,哎呀一声,急忙拉着霍紫鸢向高处便跑,猛可里半空闪过一道火光,一条鳄鱼大声嚎叫,猛跌入水,黑暗中有人叫道:“是不是裴兄弟在那里?”喊叫的那人,正是叶红花。他发出的那道火光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火光过后,群鳄纷纷退入水中,不再爬上岸来。
    但见黑暗中火光一闪,原来是叶红花打开了千里火,霍紫鸢看见他左手横抱着玄子鱼,急忙上前把玄子鱼抱着平躺放地,叶红花道:“你们没受伤罢?”裴继欢见他十分关切,心中感动,道:“还好,没有受伤。”只是刚才拍击鳄鱼,掌心略觉疼痛。叶红花把千里火向水中一照,但见一头鳄鱼竟然死在岸上,一动不动,心下钦佩,道:“好兄弟,你空手怎么将它弄死的?黑暗中便又瞧得恁地清楚。”裴继欢笑道:“到底不过一蠢物而已,要对付它也不那么难。”叶红花笑道:“也好。只要你没事便好,你要有事,我该怎么跟霍姑娘交代?”
    霍紫鸢摸了玄子鱼的脉息,道:“玄姐姐这是怎么了?”
    叶红花道:“一切都怪我,我不该一时冲动,就把玄姑娘带到习州来?????结果害她被韩师陀那厮所害,中了‘紫雾云山’的剧毒,这几日我不想因外事耽误给玄姑娘驱毒,偏偏韩师陀那厮不知从何处知道了风声,知道我不肯放过替玄姑娘的毒伤,这才邀了一大帮江湖无赖来到总坛捣乱。”停了片刻,问道:“裴兄弟,你们两位是为何来到此处?”裴继欢道:“说句不中听的话,我们也是为了贵教的‘金精’而来,还有一位朋友,在匆忙中走散了。”叶红花大笑,道:“很好。兄弟光明磊落,‘金精’虽是本教重要的信物之一,兄弟肯开口,为兄断无不从之理。我这人就这脾气,你好好地跟我商量,哪怕是我项上人头,也可以给你当凳子坐;你若用强硬抢,我跟你拼个两败俱伤,就算打你不过也要咬你一口,让你半生不得快活。”他俯下身看了看玄子鱼,叹道:“都是我害了她,我不带她来,自是一人承担所有,把她搅了进来,反倒让她受伤。她若有事,我一人孤单,这一生还有什么趣味?”把玄子鱼从地上抱起,紧紧拢在怀中,不肯松手。
    他和玄子鱼年纪相当,又是纯粹的一见钟情,霍紫鸢心思灵巧,早就看了出来,不过她没想到叶红花对玄子鱼竟是如此情深意重,四人分开才不到两个月,以霍紫鸢的想法,和叶红花朝夕相伴的这两个多月,大概是她一生之中最为开心的日子了吧?她心中感动,忙安慰他道:“五毒教乃毒门圣手,教中高手如云,一旦大事平定,总会找到法子给玄姐姐疗毒的。这是什么地方?”
    叶红花道:“这是本教禁地铁鳄潭。这些鳄鱼,都是本教一位教主生前养的,他去世后,遗骸葬进禁地,群鳄似有灵性,徘徊不去,已有几十年的历史了。鳄鱼之寿,宛若陆地之鹤与龟,有鳄鱼在此守卫禁地,本教也不用操心有外人赶跑进这里来捣乱了。”铁鳄潭深处地底,寒似冰窟,四人身上水湿,更是寒气透骨。裴继欢内功高深,又是自小在严寒之地的西域天上长大,对这一点寒冷自是毫不在意,霍紫鸢却已不住颤抖,偎在裴继欢怀中求暖。
    眼见叶红花手中千里火光线渐暗,不到片刻,就要燃尽熄灭,眼前突然一亮,只见裴继欢手中拿着一块玉牌,玉牌悬挂挂绳之处,镶有龙眼核般大小的一颗珠子,发出柔和莹光,照亮了黑暗,叶红花大乐:“古人道‘珠称夜光’,果然不虚。这块玉牌兄弟从何而来?看这颗珠子,这玉牌已能算价值连城了!”裴继欢笑道:“这是二叔赐给我将来结婚作聘礼之用的。”华光闪耀,照得霍紫鸢白皙如玉的脸上红晕朵朵,似颦还喜,似喜还嗔,说不出的娇媚可爱。叶红花以前见霍紫鸢最怕人家打趣她和裴继欢,知她脸皮薄,话锋一转,道:“此处虽是本教禁地,外人不可擅入,但事且从权,你们跟我来吧。”抱起昏迷不醒的玄子鱼,站了起来,打量周遭情势,但见岩石后面有一团黑黝黝的影子,似是通道的入口,但隔得远了,不易瞧得清楚,道:“禁地非死不入,也就是说历代教主,不到死的那一天,是严禁私下进入的。作为教主,我只是知道铁鳄潭是进入禁地的通道,不知还养着什么样的猛恶怪物,遇上了说不定凶险更大。然而总不能在此坐以待毙,与其束手待毙,不如冒险求生。只要能把两位救出去,那便好了。”
    裴继欢把手中玉牌高举,但见那团黑黝黝的前面,竟是一条宽有三四丈的地下暗河,道:“我过去看看,你们先在这里等上一等。”左右看了一看,见不远处有一块木牌,牌上写着“五仙禁地,不得擅入”八个字,伸手将木牌拔起,掷向水中,左足上一点,飞身在水中木牌上轻轻一点,借劲跃起,人在半空,双足交踏,那木牌往水底沉落,裴继欢已飞跃对岸,叫道:“这里果然是个大洞!”见那木牌还在水中沉浮不定,赶快又跃了回来,道:“快走,等下木牌漂走,就没有借力的地方了。”叶红花抱着玄子鱼,先行过去,霍紫鸢闹着趴在裴继欢背上,裴继欢无奈,只好笑骂“懒鬼”,也飞身纵了过去。
    四人落地,裴继欢笑道:“这洞里可不知有什么古怪的毒物猛兽没有?咱们只有听天由命了。”说着拿起玉牌照亮,第一个弓身钻进洞里。那洞口极窄,四人只得膝行而爬,由于铁鳄潭水气蒸浸,洞中潮湿滑溜,腥臭难闻。裴继欢一面爬,一面笑道:“早知道叶大哥这里有这样好玩的去处,我们早就该来拜访了。”霍紫鸢道:“这得怪你!”弯下腰踢了裴继欢一脚,伸手把叶红花手中的玄子鱼接了过来。
    四人爬行了一阵,隧洞渐宽,已可直立行走,走了许久,始终不到尽头,地下却越来越平。裴继欢笑道:“啊哈,咱们苦尽甘来,渐入佳境。”一言未毕,猛听得左首传来一阵怪笑之声:“哈哈,哈哈,哈哈!”这几下明明是笑声,听来却竟与号哭一般,声音是“哈哈,哈哈”,语调却异常凄凉悲切。裴继欢与霍紫鸢叶红花三人一生之中从未听到过这般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怪音,何况在这黑漆漆的隧洞之中,猝不及防突然闻此异声,比遇到任何凶狠的毒蛇怪物更令三人心惊胆战。裴继欢算得大胆,却也不禁跳起身来,脑门在洞顶一撞,金星乱冒,好不疼痛。霍紫鸢更是吓得遍体冷汗,毛骨悚然,一把抱住了他,低声道:“是鬼么?”这三字声音极低,不料左首那音又是一阵哭笑,叫道:“不错,我是鬼,我是鬼,哈哈,哈哈!”裴继欢心想:“她既自称是鬼,便不是鬼。”于是朗声说道:“在下裴继欢,与友叶红花大哥遇难,但求逃命,绝无歹意?????”那人突然道:“叶红花?什么叶红花?”裴继欢道:“五仙教六十七代教主叶红花。”那边再无半点声息,似乎说话的人忽然之间无影无踪的消失了。
    当那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三人已是恐惧异常,此时突然寂静无声,在黑暗之中更是说不出的惊怖,三人相互依偎在一起,一动也不敢动。过了良久,那人突然喝道:“什么五十六代教主叶红花,是飞鸟夫人的徒弟么?”语意之中,充满怒气,但已听得出是女子声音。叶红花应道:“本教上两代教主的确绰号飞鸟夫人,老前辈可识得飞鸟教主么?”那人嘿嘿冷笑,道:“我识得她么?嘿嘿,嘿嘿嘿嘿,我识得飞鸟夫人么?”三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怕那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猝然伤人,只有默不作声,不敢答话,只怕那人一不高兴,果然立下杀手。又过半晌,那声音又喝道:“你叫什么名字?”叶红花道:“晚辈叶红花。”那人哼了一声,问道:“你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时生的?”叶红花尚未回答,那人接着冷笑道:“你今年三十八岁,五月初三生日,申时生,是也不是?”叶红花大吃一惊,叫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突然之间,他心中忽地生出一股难以解说的异感,深知洞中怪人决不致加害自己,从裴继欢身畔抢过,迅速向前奔去,转了个弯,眼前亮光耀目,只见一个白发委地的老婆婆盘膝坐在一个石洞的地下,满脸怒容,凛然生威。
    裴继欢和霍紫鸢怕他有失,急忙跟着跑了进去。
    但见那老婆婆所坐之处是个天生的石窟,深不见尽头,顶上有个圆径丈许的大孔,日光从孔中透射进来,只是那孔离地一百余丈,这老婆婆多半不小心从孔中掉了进来,从此不能出去。这石窟深处地底,纵在窟中大声呼叫,上面有人经过也未必听见,但她从这般高处掉下来竟然不死,已是怪事一件。裴继欢见她白发拖地,想是在这石窟中年深日久,也不知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三五十年之久了。
    那婆婆上上下下打量叶红花,忽而凄然一笑,道:“好一条汉子,好啊。”叶红花微微一笑,上一步施礼,道:“前辈,你好。”那婆婆仰天大笑,声音仍是哭不像哭、笑不像笑,说道:“前辈?哈哈,我好,我好,哈哈,哈哈哈哈!”声音尖锐之极,宛若夜枭啼鸣,令人不寒而栗。叶红花却全神注视那婆婆,但见她脸上满面皱纹,双目却是炯炯有神。那婆婆也是目不转瞬的望着他,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把裴继欢霍紫鸢和玄子鱼三人撇在一旁。那婆婆看了一会,道:“你左耳耳背后有三颗连着的黑痣,是不是?”
    叶红花身躯颤抖,问道:“婆婆,你定然认识我的母亲,是不是?”那婆婆一怔,说道:“你去世的母亲?哈哈,没错,哈哈,我自然识得。”突然语声转厉,喝道:“我再问你一遍,你耳后是不是有三颗芝麻大小的黑痣?快快过来让我验看!若有半句虚言,叫你死在我的掌下!”叶红花手脚冰凉,耳朵后的三颗黑痣,不用去摸,也不用照镜子去看,他也知道。他看着那老婆婆,忽然止不住全身颤抖,泪水盈眶,忽地双手张开,叫道:“你是我的母亲,是不是啊!?母亲,母亲!”那老婆婆也倏地抱着叶红花的肩头,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我的儿啊!”
    裴继欢和霍紫鸢听二人一个叫儿,一个叫母亲,大吃一惊,但见两人紧紧搂抱在一起,叶红花的背心起伏不已,那婆婆脸上涕泪纵横,心想:“这婆婆是叶大哥的母亲?”
    只听叶红花语带哭音,颤声道:“儿子苦了三十年,只道我真是个无母无父的孤儿,原来母亲好端端的活着,我好欢喜啊!”那婆婆指着裴继欢和霍紫鸢道:“他们是谁?你带着他们来做什么?”叶红花擦了眼泪,道:“母亲,你听我说。”于是将怎样和裴继欢相识、怎样一起烧了王天罡的五石散、怎样一齐摔入铁鳄潭的事从头至尾说了。那婆婆连连点头,说道:“很好,很好!好小子,你做得好,不愧是大侠的后代!”叶红花一呆,语调忽然急切,道:“母亲,你说什么?什么大侠的后代?我的父亲是谁?你从上面这洞里掉下来的吗?”那婆婆森然道:“不是!我是给人害的。”叶红花更是吃惊,颤声道:“母亲,到底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那婆婆连声冷笑,道:“挑断我双腿筋脉的,便是五毒教教主飞鸟夫人。”飞鸟夫人是叶红花的师父枯木尊者的俗家姐姐,叶红花听了不禁全身一震,问道:“为?????什么?”
    那婆婆冷然扫了他一眼,道:“只因我爱错了一个人,一个风流倜傥的男子。哼,我害飞鸟夫人得不到心爱的男人,所以她废了我的武功,把我的脚筋挑了,把我关在禁地中,四周有凶狠的鳄鱼替她防守,我便因此从此再不见外面的世界,也失去了我刚刚出生才六天的儿子。”说到这里,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一时之间,石窟中寂静无声。
    那老婆婆淡然一笑,道:“我儿,你问我为何在此?你好好坐着,我慢慢说给你听罢。”
    只听她缓缓地道:“五毒教存在时间已极古老,开山祖师乃是上古神农大帝的‘药正’孟奇公,后来五毒教用毒的本领越来越高,在外面的仇人也就越来越多,历代教主为本教存亡计,举教从中原迁到习州山野之中,极少与外人结交。五毒教最擅长养蛊制毒,也精通医术,第一代祖师孟奇公曾代神农尝百草之毒而通晓解毒之法,传到了第三十四代,本教的制毒之法和养蛊之术固是青出于蓝,但真正上乘的武功,却也并不比别人家的武功就差。”
    叶红花道:“母亲,为何传到飞鸟夫人这一代,本教武功反倒并不着名了?”
    那婆婆道:“五毒教原本并不擅长武功,后来教中出了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高人,竟从本教历代祖师遗存的经典中发现了一种记载在药典医书中的武功秘籍,他费尽心力,把这种武功尽力简化,分化成六种不同的武功。这六种武功,就是本教‘混元功’、‘破天功’、‘灵蛇剑’、‘金蚕掌’、‘混沌掌’和‘破月刀’。但这六种武功虽然厉害之极,本教能将它练成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原因不是没有人才,而是本教的传承还是以毒和药为主,真正费心思去练武功的人少之又少。说来也是,本教弟子一旦出现江湖,江湖中人无不退避三舍,如遇鬼神,用毒的本领不说登峰造极,也令人谈虎色变,当者辟易。我是江南杜家的长女,入五毒教时才不过十八岁上下,但我生性好武,在教主鸠麻婆的首肯下,专心钻研武功,以毒练掌,练成了本教六门绝学中的‘金蚕掌’和‘破月刀’,这在飞鸟夫人这一代同门中,我的武功修为是本教弟子中最为高强的一个,江湖上因为我擅长‘混沌掌’而给我取了个绰号‘混沌夫人’,其实那时候我还是个守身如玉的大姑娘。”叶红花屏息呼吸,听他母亲说话,呆呆地凝视着母亲,好像母亲突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他直到今天,才知道母亲原来姓杜。
    混沌夫人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生在乱世,我的父亲名叫杜伏威(裴继欢和霍紫鸢都不禁大吃一惊,原来‘雨魔’杜天潼居然还有一个姐姐),母亲是父亲的小妾,在随军途中生下了我。当时战事紧张无法抚养我长大,在我刚刚满月的时候,他们转战经过大雪山下,只好狠狠心把我遗弃在一个没人的山坡上,正好被我后来的师父鸠麻婆捡到,她见我可怜,便将我带回五毒教。至于师父后来怎么会打听到了我的身世,我就不得而知了。
    “师父一开始对我很不好,我到现在还不喜欢她。可是我也该承认,我小时候她的确是很疼我的,全靠她一手一脚抚养,我才能长大成人。她是一个孤老婆子,养大一个女婴,也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所以我自小就当她好像自己的母亲一样,对她非常依恋和感激,但她还有个侄女也在她门下学艺,她就是我的师姐飞鸟夫人。
    “当时离五毒教总坛不远的一座山峰金鸡岭上,另有两家人比邻而世代隐居,与五毒教相隔不远。其中一家姓杨的主人,名叫杨天云,是一个剑士,他也有一个捡来的儿子,名叫杨白眉(听到这里,裴继欢和霍紫鸢几乎吓得跳了起来),比我大六岁;另外一家姓叶,主人名叫叶天恒,是大名鼎鼎的西川大侠,也在金鸡岭上闭门封剑,叶家则也有一个儿子,名叫叶冲,尽得其父所传,年纪正好比我小一岁。我们三个年纪相差不大,自小一同游玩,是非常要好的好朋友。
    “我们三个渐渐长大了,婚事也成了三家的心事。杨白眉喜欢我,他嘴巴很甜,很会讨人喜欢,我虽也有些喜欢他,但我更喜欢的叶家的儿子叶冲;叶冲也很喜欢我,并且得到了他父亲和母亲的认可。有一天晚上,花好月圆,叶冲向我吐露心事,给我戴上了一只叶家家传的银戒指,给我的长发插上一支紫铜凤凰簪,并真挚地向我求爱。我们当时便撮土为香,对月为盟,矢誓结为夫妇。我们缱绻良久才依依不舍地分手,我叫叶冲第二日便请他父亲来向我师父求婚。
    “我满心欢喜,以为我师父那样疼我,断无不允叶家的求婚之理。哪料第二日我还没睡醒,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原来杨白眉偷听了我们的盟誓,醋意大发,趁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便赶到五毒教,把我和叶冲私定终身的事告诉给了我师父鸠麻婆,师父大怒,当下便打上了金鸡岭南麓,不待分说,便动手用毒掌把叶天恒叶大侠打伤,并将他们赶下金鸡岭,不准他们踏进金鸡岭半步。师父回来后,大骂我不得她的同意,便私自与人谈婚论嫁,是不尊敬师父之举,并说若给她发现叶冲再来见我,便要将他一家都杀掉。师父狞笑着说道:‘你是我一手抚养大的,我不准你嫁给叶冲,什么人都说不转!叶冲要胆敢把你从我这儿带走,我就要他一家血流五步!
    “我给师父吓傻了,我长大以后师父虽然对我不怎么好,但从来没对我这么凶过,但是吓得我眼泪直流,师父见我哭了,忽然又转了脸色,柔声对我说道:‘天蔚(叶红花这才知道母亲的全名叫杜天蔚),我将你抚养成人,你要怎样报答我?’我想了一想,忍泪答道:‘你不想我离开你,我就永远陪在你身边,今生今世不再嫁人!’哪知师父大怒,冲着我说:‘不,我不要你守在我身边,我要你嫁给杨白眉!只要你嫁给了他,今生今世,就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五毒教振兴,也都在你和他的手上!
    “这是从师父的嘴里中说出来的话吗?我简直无法想象!原来师父不是为了替我着想,而是想着自己!她要我嫁给一个我并不太喜欢的人,就因为杨白眉的父亲竟然就是当年的隋炀帝杨广,而且,杨白眉的这一族一直都在想办法要光复祖宗的荣光,而事实上这是永远也不可能做到的!师父的话像是睛天霹雳,将我震得阵阵晕眩,我呆呆地看着她,仿佛这一刹那间,朝夕相处的‘亲人’突然变成了张牙舞爪的猛兽!
    “只听师父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以前只知道修练武功,从来不想别的途径来光复祖先留给我的基业,我从没想到通过手腕来恢复祖先的荣光!现在我的机会就在眼前,只要你嫁给他,五毒教就可能成为光复王朝的‘国教’,我已经忍受了几十年僻处寒荒的寂寞,不想再忍受了。咄,你为什么拿眼睛瞪着我?你不认识我吗?你不愿意吗?你的性命是我给的,我要你嫁给杨白眉做妻子,你便得遵从我的决定!’”
    叶红花呼吸紧张起来,紧紧捏着母亲的手心问道:“结果怎样?你有没有答应她那些无理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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