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顾月生眨眼:“当年南海仙宗屠杀离川,是晏哥哥以自己作为诱饵,被南海仙宗抓去,让我逃了出去。”
    亲人惨死,无家可归,他无数次打算自寻死路,想起爹娘、晏叔晏婶和晏寒来,都会咬紧牙关继续活。
    他的命,是用所有同族的牺牲换来的。
    少年拭去眼泪,好奇又道:“他的剑谱,修到第几重了?”
    “剑谱?”
    昙光:“什么剑谱?晏公子不是法修——”
    一句话没说完,他就闭了口。
    有个念头涌上心尖,饶是昙光,也脑子里嗡嗡一响。
    ……不会吧。
    在修真界里,如非意外,不会有人中途放弃修行的道法。
    再联想晏寒来曾经落在南海仙宗手里——
    顾月生沉默须臾,眼泪又往下落。
    好在他很快胡乱擦掉眼泪:“时间紧迫,巡逻的弟子就快来了。这座地牢戒备森严、形如迷宫,你们要想离开,可谓难如登天。”
    顾月生道:“我能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归根结底,还是要靠你们自己。”
    他说着抬手,飞快递来一张手绘地图:“这是地牢里的路线图,看完以后记下来,明天还给我。”
    温泊雪小心接过,听他继续道:“明日扶玉会来,我和另一个弟子将押送你们前往炼丹房。在此期间,你们一定要发起突袭,我会故意放水——只需打倒另一个弟子,就能趁机逃走。”
    这样一来,就算他们逃跑失败,顾月生也只会得到一些“看管不利”的惩罚,问题不大。
    顾月生神色稍凝:“离开地牢后,千万别松懈——这地方位于深渊之下,要想离开,必须徒手爬上万仞悬崖。你们能做到吗?”
    这才是最难的一点。
    悬崖陡峭,处处危机,对于修为全无的他们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挑战。
    顾月生微微蹙了眉,身前另外几人,却是不约而同眸光一亮。
    温泊雪挠挠头。
    好像……
    他的《人们一败涂地》,终于能发挥作用了?
    “放心。”
    月梵拍胸口保证:“我温师兄是练过的,徒手攀爬不成问题。”
    “务必小心。”
    顾月生叹一口气:“在此之前,已经有两个人失败了。”
    两个人?
    昙光明白了:“除了我们,你还试过帮别人逃走?”
    “可惜一个也没成功。”
    少年垂下眼:“被压制修为以后,不说爬上那道万丈悬崖,他们连避开巡逻的修士都做不到。”
    他加重语气:“这一点也要当心。除了负责押送的弟子,地牢里还有不少人负责巡逻,你们能避则避,别惹出乱子。”
    温泊雪用力点头。
    他来不及说话,忽然听见牢房外一道暴怒男音:“你们这样做,是要遭天谴的!天谴!”
    楼厌飞快撩起眼皮。
    那人继续叫喊:“仁义礼智信,你们占了哪一项?连我们魔尊都说要讲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你们要丧心病狂至此吗!呜呼哀哉!”
    下一刻,有小弟子不耐烦道:“还想挨鞭子是不是?闭嘴!”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楼厌:……
    楼厌:“这是——”
    “是魔域的人,一天到晚吵个没完。”
    顾月生扶额:“他修为很高,像这种修为的,不会被南海仙宗直接拿去炼丹。”
    温泊雪:“为什么?”
    “他们的妖丹蕴含了太多灵力,一时不慎,很可能导致爆体而亡。”
    顾月生退开一步,做出搜身完毕的姿态:“而且一旦吃下去,修为起码增进一个大阶,无论放在谁身上,都很不合逻辑。”
    他说着看一眼走廊,与路过的一个小弟子相视一笑:“所以,南海仙宗决定温水煮青蛙,一天天汲取他们的修为。”
    这也太恶心了。
    不止温泊雪,所有人后背都生出一阵恶寒。
    月梵心下一动:“那浮风城失踪不见的大祭司,应该也在这里啰。”
    她话音方落,便听远处响起冷然女音:“成天鬼哭狼嚎,实在不成体统。”
    “鬼哭狼嚎”的男人更气。
    “你这是妥协!还有一点儿鲛人大祭司的威严吗!我们魔尊说了,不畏强权不畏欺凌,只要我们广大群众团结起来,就能推翻南海仙宗的统治!”
    女人冷哼。
    顾月生由衷感慨:“那位魔尊真是个神奇人物,自己怪怪的,连带手下也成了这副德行,成天胡言乱语。”
    楼厌:……
    “我不宜逗留太久,得先行离开。”
    灵狐少年眸光一动:“明日……看你们的了。”
    “放心。”
    月梵笑笑:“对了,能给我们一张传讯符吗?”
    *
    小世界里的雨还是没停。
    谢星摇能听见雨声的淅淅沥沥,睁开双眼,见到的却是另一幅情景。
    她又在做梦。
    梦到的……居然是那位禅华剑尊。
    每每取得一块仙骨,她都能感受到一段来自仙骨的记忆。
    之前几次的梦,都发生在取得仙骨的一两天以后。这次应该是对应了幽都的那块,不知怎么,居然延迟了这么久。
    眼前所见,也要模糊许多。
    梦里的禅华剑尊,已然长成一个英挺俊秀的青年人——
    只可惜处境似乎不大好。
    他身受重伤,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躺在小床上,与上一场梦境中意气风发的模样相去甚远。
    床边立着的人影,是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师父。
    “事到如今,你将我留在这里有什么用。”
    青年咬牙,呛出一口血:“我不是说过了么?从今以后,你我二人恩断义绝,不再有师徒情分。”
    老道凝视他许久,语气极淡:“你何苦如此。”
    “何苦?”
    青年冷笑:“这是我心甘情愿。以我的资质,多少仙门大宗求贤若渴,挣着抢着要收我为徒——我不愿留在这道观,有错吗?”
    老道不语,端来一碗汤药。
    “我不要!”
    一手掀翻瓷碗,深棕色汤药洒落一地,青年忍痛起身,额头青筋暴起:“你别缠着我!从小到大就对我百般约束,如今我倦了厌了,你还要将我困在这里么!这么多年修为毫无突破,跟着你,我能得到什么?”
    烛光骤晃,血气蔓延。
    一旁的谢星摇蹙起眉头。
    如果她没记错,禅华剑尊自幼年时候起,就一直跟着这位老道。
    莫非他为了跻身大宗门,竟不惜与师父决裂?还有这满身的伤痕……
    万众敬仰的禅华剑尊,难道是个利欲熏心、不顾恩情之辈?
    这也太、太崩人设了吧。
    只可惜来不及细想。
    这次的梦境恍惚又暗淡,如同一场摇摇欲坠的看电影。
    眼前一幕匆匆掠去,当谢星摇再眨眼,感到一股柔暖热气。
    是晏寒来身上的热。
    此时此刻,她正躺在晏寒来怀里。
    识海如被猛地一戳,那点儿惺忪睡意全都消失不见。
    谢星摇想动又不敢动,只能悄悄调整呼吸。
    少年人的手臂修长有力,紧紧环住她后背,察觉她的动作,心口用力一跳。
    晏寒来醒着。
    之所以一直没动,或许是为了不打扰她。
    有生以来头一回与同龄少年相拥而眠,说不紧张,定是假话。
    谢星摇压下心中躁动,以及更多不可言说的念头,佯装镇定开口:“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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